过了约莫两刻种,马车便停了下来。华溪烟下车望去,便见到是一处极为简单的平房。门口没有挂牌匾,也没有活计招呼,没有半分这是一个铺子的感觉。
经过调息修整云祁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当先迈步走了进去。
走了几步,华溪烟才听到“叮叮”的声音传来,显然是打铁的声音。
云祁掩唇轻咳几声,便见到一位中年男子大步走了出来。
“公子!”中年男人见到云祁,惊喜得唤了一声。
云祁微笑着点点头:“今日来是要你帮忙修复一个东西。”
华溪烟从袖中将那小巧的金刀拿了出来,递给中年男人。
“金狼弯刀?”
云祁点点头:“刀口有些瑕疵,你看能否恢复。”
男人将刀抽出来,看着那参差不齐的刀口,眉心一跳,不可置信地道:“无论看着材质还是做工,自然是金狼弯刀无疑。但是这刀乃是世上无坚不摧之物,除去极为高深之内力的震慑不会伤之一分一毫,如今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云祁并未多言,只是问道:“你看能不能修复?”
男子抚摸着单身,似是在仔细思量,随后缓缓点头:“要我造出这么一把刀来似是不太可能,但是要是修复的话,没有什么问题。”
“那便有劳了。”云祁说着,转身走到一边的位置上坐下。
中年男人拿着刀走到了后室,华溪烟看着椅子上努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云祁,心下复杂。
“为何不告诉我?”华溪烟走到云祁身边,缓声问道。
云祁瞥了华溪烟一眼,并未言语。
“若是你告诉我破坏这刀会给你带来这么严重的损伤的话,当时在酒楼我便不会要你出手。”华溪烟的声音低了几分,似乎是有种难言的内疚在里面。
“若是我不出手难不成你真要拿你的脸去祭了那刀?”云祁看着华溪烟,有些好笑地问道。
华溪烟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甚至是连她最为习惯带着的那抹云淡风轻的笑意也已经隐了去:“总会有别的办法,对你的损伤如此大,差点儿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云祁知道她说的是李锦莫的事情,面上笑意温柔不变:“既然有简单的方法,自然不用费那么多事。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伤,修整几日便好。”
华溪烟还是有些自责,想着终究是她大意了。那金狼弯刀本就无坚不摧,云祁要动用内力是它出现缺陷,还不能被人发现。大量内力推出而不能暴击,必定要反噬自身,造成这般眼中的后果。
若是今日王齐等人来的晚一些,亦或是她的计策失败,李锦莫会不会真的要了云祁的命……
她不敢想。
“好了……”看着华溪烟一脸纠结的神色,云祁缓声开口,声音中除了惯有的笑意之外,竟然还有了一抹淡淡的宠溺,只不过华溪烟兀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当中并未发现罢了。
“没想到李锦莫那么大胆,真是会对你出手。”
云祁面上除了浅淡的笑意之外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而眸中阴沉不过是转瞬即逝,宛如狂风刹那间略过一深谷幽潭而顷刻间便撞于悬崖四壁消散的了无踪迹一般。
“要我命的人不在少数,但是这般明目张胆对我出手的当真不多见。”云祁缓声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更深了些许。
“这李锦莫看来比温海还要跋扈上几分。”华溪烟想着今天见到的这些个世家公子们,当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云祁颔首:“然而他们都不是自己家中最厉害的绝色。”
闻言,华溪烟脸上神色更凝重了几分,蹙起的峨眉下,明眸之间水雾氤氲,一片清浅迷离,一切情绪都深藏于眼里,而那灼灼清光却是猛然迸出,熠熠生辉,充满着一种坚不可摧的斗志。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那铁匠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将手中得金刀递给云祁:“不负所托!”
金刀出鞘,光芒四射,虽只是小小的一柄,但那刀刃上凛凛寒光却是将这有几分昏暗的屋子照的透亮,合着那刀柄上五光十色的珍珠玛瑙,流光溢彩,极为好看。
华溪烟细细一看,果真没有半分切合的痕迹,根本看不出这刀受过损伤,不由赞叹道:“师傅好手艺!”
中年男人黝黑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有些腼腆的笑意:“虽然比不得北戎铁圣,但是在这圣天,我的技法也是少有人能出其右。”
听着这自信满满的声音,华溪烟不由得莞尔。
云祁将刀递给华溪烟,极为自然,吩咐铁匠道:“将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是。”铁匠应道,不多事便报来一个长扁的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架古琴,漆黑的琴身,雕刻着游龙戏凤,琴尾以金框镶边,上面雕着朵朵金菊。弦下木纹花枝盘根错结,更添繁复华丽之意,整架琴看起来大气古朴,显然是一把上好的琴。
华溪烟将琴抱起来,素手轻轻拨弄,只闻铮铮琴声缓缓流泻而出,不过是几个简单的音调,却是声低如暗吼,高如响音,低婉而清迷,高昂而激越,音色纯澈,毫无杂音。
“弹《广陵散》第三调。”云祁出声提点道。
华溪烟手腕翻转,顷刻间琴音大转,广陵散清和之音流泻而出,忽然间,琴身微微一震,几不可查,而一边琴身却豁然打开,数十银光****而出。
华溪烟立刻停了手,抬眸望去,对面的墙壁之上已经密密地钉了无数银针。
“这……”华溪烟看看墙壁,再看看手中的琴,有些不可置信。
“琴中有机关,所以可以放暗器。”云祁给华溪烟简单地解释完,转头看着铁匠,“不错。”
铁匠再次憨憨地笑了起来。
本就是一把上好的琴,居然还是一个暗器,华溪烟努力端详着怀中的琴,心下感叹这造琴之人该是多么高妙的技艺。
云祁转头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温声道:“该拿的都拿到了,我们还是回城为好。”
华溪烟点点头,冲着铁匠躬身一礼,铁匠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清淡的明眸扫过一边的墙壁,只见褐色的墙壁上似乎是有条条浅浅的纹路,华溪烟走上前,细细看过之后,凝眉问道:“这些可是琴弦?”
“是。”铁匠点头答道。
云祁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华溪烟。
华溪烟摘下墙上的一根弦,放在琴上,不料才刚刚拨弄了两个音,琴弦便“啪”地一声断裂开来。
那铁匠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内子喜琴,这都是我为她做琴的时候失败的琴弦……”
华溪烟却垂首看着断裂的琴弦,忽然眸光一亮:“既然是没用的琴弦,给我可好?”
“啊?”铁匠瞪大双眸,似乎是有些没明白华溪烟的意思。
华溪烟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刚刚进入府们,便被王瑱的人叫了过去。
“舅舅!”华溪烟走进王瑱的书房,轻轻一礼。
“据说今天你和李家的小子起了冲突?”王瑱看着华溪烟,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沉声问道。
华溪烟心下一紧,抿唇道:“是。”
“温家的小子还宴请了你,最后不欢而散?”
“是。”
王瑱没有在说话,书房内一片寂静。案几上小小的紫金纹蟠龙鼎中冒出袅袅的青烟,衬得后边王瑱的脸色越发的迷离。那香似乎是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华溪烟这般闻着,心跳缓慢而平稳,她几乎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得声音。
“你现在是王家的二小姐。”过了半晌,王瑱吐出这么一句。
华溪烟知道王瑱是要责怪自己出去第一天便惹了这么多的是非,不由得心下满是纠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省得。”
“省得便好。”王瑱站起身,定定地看着华溪烟微微垂着的面容,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清冽无比,“既然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自然要多加注意,若是以后有谁欺你辱你,毫不留情地还回去便是!不管是什么事儿,有整个王家在背后给你担着。天大的事儿,我们都担的起!你只要记住,王家的小姐在外边,不会受半分委屈!”
啊?华溪烟十分震惊地抬起头,看着王瑱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的面容,品着他刚刚的一番话,风中凌乱着。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责怪自己多事儿?
“今日温家小子宴请你,你不想去便不去,无须顾忌会对王家造成什么影响。他不过一个小子,翻不出什么大天来。还有李家那小子,今日对你心存不轨,你也不必留情,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怎么舒坦怎么来,不必委屈求全。”
此话一出,华溪烟自然知道王瑱是怕自己受了委屈。若是今天她真的一味忍让,外人看来,这外人的王家小姐不过是个空头衔罢了。到时候不定要用什么垢谇谣诼诽谤与她。人言可畏,到时候,那就不是简简单单落自己面子的问题了,恐怕还会对王家的百年声誉,抹上不可磨灭的印记。
华溪烟心下一酸,感动无比。王瑱所说之言每一个字都是为她着想。再想到王夫人为自己的精心布置,王家子女对自己处处维护,甚至是还给了自己二小姐的头衔,这桩桩件件,无一不让人感动至极。
对于一个义妹之女能做到如此地步,果真是百年世家的风范!
华溪烟这般想着,心下似乎是有一条暖流流过,滋润了她空寂干涸的心。那因着华家被灭门而空寂了的感情逐渐复苏起来。她的血液中也添上了暖暖的温度,逐渐流窜至四肢百骸,向来苍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醺然的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