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沉着冷静的华溪烟这一次也惊呆了,站在地上仿佛回不过神来。
就连一直八风不动的英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直想着——她没听错吧?公主和长公主是一字之差,这其中的差别可是大了去了。
尤其是帝女长公主,和太子的位置几乎平起平坐,甚至是对这后宫之事也有着极大的管理权力。就连皇后见到,也要客客气气地称上一句“殿下”。她还记得,当年,天隆帝有一位受宠的嫔妃,正是由于说话不慎冲撞了临平长公主已故的驸马,被临平长公主一怒之下逐出了宫……
“长公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您还不赶紧接旨?”来人是天隆帝身边的大太监康福,和华溪烟刚刚进京的时候去王家宣旨的康顺是兄弟。
康福笑得一脸灿烂,脸上的褶子紧紧聚在了一切,仿佛是一朵盛开的菊花。
“这怕是不妥。”华溪烟摇摇头,并未有接旨的打算,只是对着康顺道,“公公回去告诉皇上,华溪烟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话,就要受此殊荣,比起吕建战功的临平长公主实在是不妥,为了江山社稷为好,还是请皇上收回成命。”
康福想到刚才皇上对自己交代的话,立刻喜笑颜开地道:“长公主莫慌,方才皇上已经和杂家说了,长公主提出的法子,造福西北万民。西北三洲五郡在咱们圣天可是要塞,长公主这法子自然是惠及万民的法子,不必同临平长公主的战功作比。”
见华溪烟蹙眉,康福赶忙补充道:“长公主放心,康顺已经去公主府宣旨了,皇上加封临平长公主为大长公主,您这下可是放心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要是华溪烟再拒绝真是不知好歹了。而且,平心而论——这是天大的好事她为什么要拒绝?
“如此便谢谢康福公公了。”华溪烟这才将那金黄色的卷轴接下,一众宣旨的人立刻跪倒在地见礼,对上首那个年轻的女子毕恭毕敬。
英姨不用华溪烟示意,便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鼓鼓的荷包递给康福,康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长公主这么客气,杂家真是受宠若惊。”
华溪烟但笑不语,示意栖凤宫的人将前来送赏的人手中的东西接下。
一众人连声说着吉祥话,这才浩浩荡荡地退下了。
华溪烟又开始让众人从里边挑自己喜欢的东西拿走。栖凤宫的宫人们不禁觉得跟了昌延公主是这辈子最正确的事情,毕竟里边随便的一个东西的边边角角,就够他们一辈子吃穿不愁。
寻秋带着人将一众东西搬去了库房,想着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库房是不是应该扩建了?
华溪烟正巧看见一个盒子,正是今年新进贡的顶级祁门红茶,据说整个岭南地区今年开采数量极少,天隆帝极为宝贝,却是往她这里送来了两大盒。
有些东西,并不见得像是金银珠宝那般,让人一看便知道价值连城,但是却是连金银珠宝都买不来的东西。
“把这个茶沏了,我们一起品尝品尝。”华溪烟将那个盒子递给了旁边一个宫女。
宫女应是,抱着盒子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华溪烟转头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一杯冷水便要一饮而尽,冷不丁一个人从身后一个大力拍到了她的肩膀上,华溪烟口中的水还来不及咽下便一口喷了出来。
“咳咳……”华溪烟轻咳着,怒目转头,便见宁晔十分无辜地看着她。
“我……嘿嘿……”宁晔干笑两声,后退两步,挠着头,忽然间有些语无伦次。
华溪烟拿着英姨递过来的帕子擦着嘴,一双几乎要喷火的美目里明明白白写着“不给个解释你就去死”的情绪。
“老大,你别这样……”宁晔再次后退两步,一句“我可是你堂兄”就要脱口而出。
随后想到华溪烟似乎很是忌讳这个,她连天隆帝一声父皇都不叫,若是他那么说了,还能不能活着走出栖凤宫?
知道华溪烟骨子里其实很是严肃,宁晔赶紧说起了正事:“老大,老大,我是来给你报信的。”
华溪烟用膝盖便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于是沉沉开口,吐出了一个字:“说。”
“今天在京城酒楼,我们回去喝酒,一时兴起玩流觞曲水,一杯酒飘到了赵清成面前,他拿起来喝了之后,不过片刻便倒地不起了。”
京城酒楼最大的雅间是瑶阁,空间极大,里边有着引进来的一池活泉,所以有幸定倒那个雅间的富家子弟都会在里边玩流觞曲水。而太子是一国储君,这么玩更是没有什么问题。
关键是,那杯酒是流到了赵清成面前,万一流到了别人面前呢?是不是今天死的就不是赵清成了?
既然这么想,华溪烟也便这么问了:“也就是说,今日在那里的人,说不定是哪一个出事,就连你,也不能避免?”
宁晔摇摇头,声音低了几分:“你是女子,这个游戏玩的不多,所以了解不深,而且在京城,这个游戏还有另外一个玩法。”
“太子既然是最为尊者,那便是福气最甚,席间不成文的规定便是最尊者尽饮第一杯,给整个游戏开一个好的彩头。”说道这里,宁晔凑近华溪烟,声音更低了几分,“外界都传言,酒水之中,太子最喜罗浮春,但是与传言恰恰相反,我们熟识的人都知道,罗浮春乃是太子最为厌恶。所以今日的第一杯罗浮春太子并未喝下,因此才漂到了赵清成那里。”
将自己的喜好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乃是保护自己的手段,华溪烟可以理解。而宁晔的话无疑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杀赵清成的不是太子,二是整件事情最初是冲着太子去的。
“这倒是好奇了,在那京城酒楼里,竟然还有人敢对太子出手。”华溪烟笑着扒拉着盘子里的精致的糕点,浅笑盈盈的面容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毕竟高处不胜寒。”宁熙看到华溪烟正好拿出了一个十分精致的红果,赶紧拿过来放到了嘴里,大大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自从上次太子府被焚之后,太子在百姓心中的影响力大大下降,毕竟连自己的老窝都守不住的人还真让人敬畏不起来。”
华溪烟挑眉,想着你这么损自己的宗亲真的好吗?
“最值得一提的是赵清成中的毒。”宁晔将手中剩下的糕点一口塞进了嘴里,更加含糊不清地道,“是黑煞。”
黑煞?华溪烟的手一下子顿下来,凝眉思索,黑煞?和“死了”的谢政中的是一样的毒?
“黑煞乃是南疆密毒,早已失传了多年的,但是不想这么多年,居然在这京中接连出现。”宁晔叹了口气,“方才赵老哭诉着将事情告诉了皇上,皇上勃然大怒,将事情下派给了玟初兄去查……”
华溪烟几乎是要一口老血喷出来:“云惟是礼部的官员,还要查案?”
“云惟虽然比不得云祁那般惊才绝艳,但也是少年折桂之人,在圣天也是首屈一指,任意派到哪个地方都是人才,让他查案并不稀奇。”宁晔说着,再次嘿嘿一笑,“皇上估计是想让云祁查的,毕竟死了的这两个人身份不低,但是……”
但是这事对于云祁来说不算是什么大事,他也不好意思去劳烦人家。
外边忽然轰隆隆地传来一阵惊雷的声音,极大极响,像是要将积攒了好几个月的响声全部迸发出来一般。雷的余音还未消散,又是一道极亮的闪电下来,将整个栖凤宫照的亮如白昼,同时也将二人面上的表情照的一清二楚。
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响雷声传来,宁晔忽然间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从椅子上猛地跳了起来。
宫人拿出了几颗硕大的东珠放在玉托里,又点了几盏煤油灯,这电闪雷鸣的场景才没有方才那么诡异。
“你怎么了?”华溪烟看着像是神经一般不断朝着外边张望的宁晔,幽幽问道。
宁晔猛地走到了窗边,打开窗户朝着外边看去。栖凤宫廊下的廊灯在雨幕中光芒愈发地氤氲了起来,而院中满栽的花朵似是娇柔地不堪一击一般,不停地摇曳,这一场湍急的夏雨,如此出乎意料而又猝不及防地,来了。
宽广的院子中只有斜斜的雨幕,映衬着晚上灰蒙的天雾别有一番滋味。宁晔盯着看了片刻,这才像是送了一口气般关上了闯。
不断涌进的湿气这才被拦在了外边,华溪烟拿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
“我以为是她来了。”宁晔抬手擦了擦额头,不知道是要擦去水汽,亦或是冒出的冷汗。
“想不到你晔小王爷能被一个女子逼到如此地步。”华溪烟的语气中并没有嘲笑,只是单纯地在阐述着自己的看法。她丝毫不怀疑,要是萧叶彤再逼得紧一点,宁晔会不会疯掉。
想到上次在安亲王府门口见到的一幕,华溪烟开口问道:“我倒是偶然听说,你对现在的容淳县主,有意思?”
宁晔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神色,是那种被人看穿了心思的心虚,又夹杂了几分寻常难见的羞涩,观者一看便是,是被说中了心思的少男怀春的情形。
“我……”
宁晔刚刚开口,便被猛然推开门的英姨打断。英姨走进来,亟亟道:“公主,宜伦公主在咱们宫门口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