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杨瑾容便急匆匆地来了王府,在华溪烟这里蹭了几块儿糕点之后便朝着城外的寺庙而去。
主街之上的人流并不是极多,所以从王府到城门口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但是出门转上一条小道之后,人流明显地密集了起来。
华溪烟很清楚这便是那个寺庙的魅力。
马车不能再疾驰,只得缓缓行驶着,华溪烟挑开帘幕朝着外边看了看,轻声道:“看这阵势,几乎与通一大师在皇昭寺时的场景不相上下了。”
杨瑾容正对镜摆弄着头上的一朵珠花,闻言点头道:“国师虽然不敌通一大师那般德高望重,但是还是有几分本事在的。”
是这,杨瑾容忽然眯了眯眼,噘嘴问道:“华姐姐,你看我这朵珠花是不是歪了?”
华溪烟一看,发现是一朵紫琉璃雕刻而成的桃花,花蕊分明,栩栩如生,桃花本应是粉色,如今以紫琉璃雕刻,少了几分艳丽,多了几分雍容的雅色,配着杨瑾容今日天青色春裳千水裙,倒是十分别致。
“是不太正。”华溪烟说着,伸手将发髻正中那朵珠花摘了下来,给杨瑾容簪在了发髻的一侧。
“嗯,这个位置倒是比刚才好了太多。”杨瑾容满意地点点头,嬉笑着道,“华姐姐眼光真好。”
华溪烟淡笑不语,杨瑾容终究还是个未及笄的孩子,有着活泼烂漫的少女天性,倒是她,心境老了许多,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
不多时,马车便在一个寺庙门口停了下来,问夏打起帘幕扶着华溪烟下了马车,圆圆的脸上闪过几分纠结的神色。
“别皱了,再皱要拧到一起了。”华溪烟打趣道。
问夏对于自家小姐的调侃丝毫不在意,只是道:“今日这人这么多,小姐,我看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呀,你这话就不对了,人多才证明灵验呀,不是更应该去么?”杨瑾容摇摇头,立刻否决了问夏的话。
“没事,去看看。”华溪烟拍拍问夏的手,朝着寺庙之内而去。
“小姐……”问夏在身后不依不饶地喊着。
华溪烟知道问夏在担心什么,昨天看完李获真出来,风吟风滔等人全部都被她派出去查温家了,现在她身边只有几个王家的暗卫。与那九个一同经过了许多大风大浪的风辈安慰比起来,还是不够让人放心。
“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别怕。”华溪烟冲着问夏敷衍了一句。
她对那个半人半仙的国师可是好奇得很,这么好的机会怎能不去见上一见?
问夏也知道自家小姐这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往里去,盼着自己刚才一直跳个不停的眼皮是白跳才好。
昨日听杨瑾容说这寺庙极小,华溪烟环视了一周,是几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倒是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上些许。
“怎的这寺庙竟然没有名字?”华溪烟看着光秃秃的大门,蹙眉问道。
杨瑾容撇撇嘴:“据说本来是有牌匾的,后来那位神奇的国师派人摘了下去,所以这寺庙也因此得了个名字——无名寺。”
“无做有时有便无。”华溪烟笑着吐出这么一句,提裙进了寺庙之内。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纤尘不染,光可照人。缝隙之间也不见半分杂草,虽然比不上大型寺院那般富丽堂皇,倒是多了几分返璞归真的意味。
每一个小小的院中都有着几棵参天古木,一丈见方的巨大铜鼎之内燃着指头粗的香。整个寺院青烟袅袅,笼罩在一片霭雾迷蒙之中,宛如藏身于重峦叠嶂之间。
不同的人拜不同的佛,华溪烟几人缓步在院中走着,思忖着自己应该去哪间院子。
“呀,那里!”杨瑾容忽然惊呼出声,对着华溪烟娇俏一笑,“那个院子基本是文人学子祭拜的地方,我要去那里上香,祈求上天保佑世子哥哥高中!”
华溪烟知道庐陵侯世子参加了今年的文官会试,于是笑着点头:“好,你去吧。”
“华姐姐去哪里?”杨瑾容眨巴着一双杏眼问道。
“那里有个观音庙,我去那里看看。”华溪烟朝着不远处一个规模稍大的院子示意。云祁的母亲如今不是重病在床么?她既然来了,拜拜菩萨祈个福又有何妨?
“好,我一会儿去那里寻你。”杨瑾容说罢,带着贴身的丫鬟蹦蹦跳跳地去了。
朝气蓬勃的女子,华溪烟看着杨瑾容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抹羡慕的神色。
观音庙内香火旺盛,华溪烟让问夏拿出几个银裸子放进了施恩箱之内,缓步走到一个蒲团上跪下。
旁边有小和尚诵经的声音,《法兰经》似乎有着很大的魔力,可以吸引人静心聆听,华溪烟跪着跪着,忍不住微微启唇跟着背了起来。
许久,才听到一声似乎是从九霄云外传来的飘渺声音响起:“信徒可悲!”
华溪烟缓缓睁开眼,胸前合十的双手并未放下,一双明眸光华璀璨,细细打量着上首悲天悯人的金身菩萨像。
“信徒可悲!”一声唏嘘哀哉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华溪烟转头,见到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中年人。
中年人相貌平平,下颚蓄着胡须,五官之中唯一出色的便是那双眼睛,虽然不大,但是却分外有神,锋利如同鹰隼,凝于房中唯一的菩萨像上。
男人的黑袍上边除却一个八卦图之态别无他物,头顶的方帽之中也是一个八卦图,臂弯之中的拂尘如一条流畅的银河一般流泻而下,黑白二色对比鲜明。旁人看起来兴许会觉得怪异,寺庙之内竟然会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人。
华溪烟站起了身子,看着男人,肯定地道:“国师大人。”
“姑娘好眼力。”男人瞟了华溪烟一眼,脸上却没有丝毫赞赏的神色。
华溪烟勾唇一笑:“刚刚国师那句话说的可是我?”
国师的目光重新转会到了雕像之上:“屋内只你我二人。”
华溪烟这才注意到其余的香客已经全都退出了房中,就连问夏也不在。
二人独处,华溪烟也没有半分畏惧,只是笑着问道:“不知道国师的可悲二字,从何而来?”
“多情自古空余恨,这个道理姑娘应当明白。”
“本以为国师仙风道骨,想不到对这红尘情仇也了如指掌。”华溪烟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之意。
“饶是再如何修炼也跳不出这三界之外,总归还是凡身肉体。”国师不咸不淡地开口,这份豁达的态度比之那些天天琢磨着炼丹修炼得道成仙之人可好了太多。
“国师为何笃定我会衷情错付?”华溪烟升起了几分兴趣,接着问道。
“看相。”国师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
华溪烟之前在一本书上见过,真正的高手不光会看面相,还会看体相,即从一个人的背影便能看出他的运势如何。难道说面前这位国师就是传说中的看相高手?
这般想着,华溪烟自细细地打量着这位国师,想着世人对他的传言,天隆帝对他的敬重,这绝对不是一个没有本事的人可以得到的待遇。
“小女不敢对国师的言论有何评定,只是小女心仪之人非常人可比,绝不会辜负小女一片真心。”华溪烟忽然绽开一抹明媚的笑意,如同百花在初春竞相绽放,展现出万千春色,俨然一副少女怀春之象。
国师冷哼一声:“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个常人,名声再大也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你这小姑娘阅历尚浅,自然是当局者迷。”
阅历尚浅?华溪烟心中不禁好笑,她前世今生加起来都四十岁了,经历的事情比旁人两辈子的都多,怎能说是阅历尚浅?
再者说来,若是这国师当真有本事的话,怎会看不出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虽然心中不认同,但是华溪烟面上却没有丝毫失礼的神色,浅浅笑道:“小女的阅历自然不能和国师想比,只是照国师来看,小女子这可悲的劫数该如何化解?”
若是别的事儿她大可一走了之不做理会,但是此事事关她和云祁,尽管这国师很有可能是在胡说,她也不能置之不理。
若是这国师说一番让她离开云祁之类的话,那么华溪烟便可以肯定这国师是个“托儿”。但是那国师却没有按照华溪烟的想法来说话:“我给你画道符便好。”
这么简单?华溪烟挑眉,想着自己是不是将人心想的太过险恶了。
国师对于华溪烟质疑的神色恍若不见,径自走到一边的桌子旁边坐下,拿起狼毫沾了朱红色的墨,对着华溪烟唤道:“过来。”
华溪烟依言走了过去,她倒是想看看这国师是要玩什么把戏。
国师用拂尘在华溪烟身上扫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半阖着目开始在一张黄纸上写写画画。
华溪烟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看着刚才还大开现在却禁闭的门窗,心头闪过一抹怪异的感觉。
具体地也说不清楚是哪里怪异,华溪烟蹙眉打量着,看着国师的眸光中带了几分警戒。
国师一边念叨着,一边在纸上涂抹着,寂静的大殿中只有这位国师絮絮叨叨的声音。
猛然间,听到外边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叫喊:“走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