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阳见阮依依有意避开颜卿,立即找了个理由,与渺烟一同出了笼雨楼,往清峰堂去。香瓜和小四也缩着脑袋,带着灵鹊,悄悄的溜走。
一时间,整个笼雨楼都空了,只剩下颜卿和阮依依。
颜卿刚走进阮依依的闺房,就闻到书香味,扭头一看,桌上整齐的摆着阮依依刚才画的图案。他一张张的翻看着,特别是当他看到以铃铛为原型画出来的蝴蝶图案时,俊逸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阮阮的画工越来越好。”
以前在佛牙山,阮依依除了学医外,还会将草药绘制在书上,方便熟记。时间一长,画工就变得细腻严谨,整齐干净。这些图案,虽不象画草药那样必须丝毫不差,但枝叶纹理都根根清晰,又充满灵气,颜卿夸她,是真心的。
阮依依听见颜卿的话,也不好继续装聋子,翻身坐了起来,嘟囔着:“这是明儿送到宫里去的。司服局的年嬷嬷求了我好多回,我推不掉,才画的。”
颜卿拿着画挨着她坐在床沿边,边看边赞美。
图案并没有着颜色,只是再简单不过的白底黑墨,细细的脉络勾勒着花朵的线条,或是迎风摇摆,或是俏立枝头,或是含苞待放,或是飒爽英姿,十几章画没有一朵花的姿态是重复的,栩栩如生,浓淡相宜。
阮依依只能硬着头皮听他评价,终于等他说完,却见他拿起那张铃铛画样,问:“这张很美,能送给师傅吗?”
如果是平常,阮依依一定会喜笑颜开的点头答应。可是她一想到颜卿拒绝了她好几次,伤了她的心,就很憋屈。阮依依抢过那些画样,小心放好,然后公事公办的说:“这些画样儿都是我答应了年嬷嬷的,怎能食言。师傅如果想要,下回我再画就是了。”
颜卿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应付的,他两手空空,平放在膝盖上。听见阮依依这没心没肺的话也不计较,只是笑,好象他所有的笑容都藏在心底,只在看到她时才会逐一显露。
他看她时,阮依依只装看不见,低着头将那些画纸摆放整齐后又再弄乱再摆好。两人僵持了会,颜卿这才从怀里拿出个小木盒,放在床边,说:“这是新炼的丹药,一日一粒,连服十粒。”
阮依依没想到他是来送药的,以前的那些她都还没有吃完,怎么又送来新的。
她狐疑的打开药盒,只见里面的药丸只有糖豆那么大,每一颗都鲜艳如血,药香浓烈,带着熟悉的味道,直冲她脑门。
阮依依如醍醐灌水,顿时明白了。这药丸,正是颜卿一个多月前取心尖之血所练而成。
“师傅……”阮依依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过于生硬,心中愧疚。虽然生气,但颜卿待她确实不薄,那般别扭,着实孩子气。
“这十日,暂时别再吃别的药丸。”颜卿拿出一颗药丸要喂她,阮依依别过头去,伸手接过药丸干干的咽了下去。许是吞得急了些,小小的药丸象长了倒钩似的挂在喉咙里,怎么都咽不下去。
阮依依大声的咳嗽,一张脸胀得通红,跟关公似的。她正弯着腰惊天动地的咳着时,颜卿已经端来水,阮依依大口大口喝着,连灌了三杯水才将那药丸咽下。
颜卿帮她顺气,小心的在她后背捋着,担忧的说:“吃药也不让人放心……”
“师傅何苦担心这事,等阮阮嫁了人,自然有夫君帮忙,总归不会比师傅你差。”阮依依象刺猬似的立刻武装起自己,伶牙俐齿,冷眼冷语:“无忧国是一妻多妾,说不定阮阮还会有很多姐妹。到时候,请这些姐妹们一并来帮忙喂药,还怕咽着不成?”
颜卿见阮依依说这话时,一点喘气都没有,流利得跟吃了钢蹦似的巴拉巴拉,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知道自己无论回不回答都是要被她拿来说事,不让她好好发泄,她心里那点气就消不掉。
话说颜卿本就是个心高气傲到极致的人,但又修养极好,心底再是鄙视藐视轻视,也不会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谁要是跟他置气,那都是没事找事自寻烦恼,他这样疼爱阮依依,也很少会因为她赌气而主动示好的。
这一个多月来,颜卿我行我素的,不卑不亢,也主动示好也不刻意疏离,好象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
阮依依气没消,见他无动于衷,被她数落也不回嘴,连解释都懒得,一笑而过,就越是气得连肠子都打结。她推开他,临时改了主意,拿起桌上的图纸就嚷着要进宫。
刚走到厅堂,就看见香瓜她们正在收拾圆桌。上面除了她们喝茶用的茶具,还有方才编红绳用的材料。
香瓜没料到阮依依这么快就跑出来了。
“香瓜,去把宫服给我拿出来,我要进宫。”刚说完,阮依依想了想,又说:“嗯,先去师叔那要了令牌,没那东西我们进不了宫的。”
香瓜手忙脚乱的将东西都抱在怀里,转身离开时,手上掉了几根红绳。
颜卿瞧见,默默的捡起,细细的打量着。阮依依故意不理他,跟着香瓜身后也出了笼雨楼。
阮依依急着想问项阳要令牌,拉着香瓜横穿花园过了一座小桥从往清峰堂的后门走去。正巧,项阳与渺烟从正门出来,两人闲庭漫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往笼雨楼走来,错过了阮依依。
农历二月,无忧国还处在冬天的尾巴,虽然不会再下鹅毛大雪,向阳的地方已经雪融冰消,但在背阳处,特别是有穿堂风的地方,冰棱子仍然高高挂在树上,蔚然成观。
渺烟跟着项阳刚走到笼雨楼旁边的小树林时,就看见颜卿手里拽着几根红绳,孤孤的站在挂满冰棱的树前发呆。看上去,似乎在欣赏这千姿百态的冰棱,又好象在思考着国家大事。
“大公子为何站在这里发呆?”渺烟眼尖,瞅见了手上的红绳是她刚才所编的红绳,盈盈笑道:“大公子喜欢妾身编的红绳?其实这些红绳编法很简单的,平时姑娘们都会编来自带,图个吉利。”
“吉利?”颜卿挑眉,不理解她这话里的意思。
项阳上前看了看,说:“师兄要这红绳做什么?”
不等颜卿回答,渺烟上前拿起颜卿手里的红绳,一根根的解释:“这种编法的,大多是送给婴儿,驱邪避凶。这根,姑娘家最喜欢串了金银珠子戴在手腕上的。这几根,是挂铃铛戴脚踝的。至于这根……”
渺烟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停,她拿起阮依依骗颜卿说是夫妻扣的红绳,想了想,说:“这种编法是京都最近最流行的,不管宫里还是民间,姑娘们都会编上一两根,随便挂些小东西戴着,很漂亮。”
“哦,不知可有什么名称?”
“大公子说笑话了,这红绳的编法,每隔两三个月就会有新的出来,姑娘们只是图个新鲜,哪里还会去给这小什物取名字。不过是红绳而已,又不是送给情人的定情礼物,不会那么正式的。”
渺烟说完,又把这些红绳都还给颜卿,莞尔一笑,问道:“大公子如果要,妾身为大公子编两根?”
项阳听见,上前拍了拍渺烟的肩,说:“我师兄就算是想要红绳,也会央傻妞那笨丫头的。你快进去看看傻妞在做什么,她很不让人省心的。”
渺烟福了福身,快步往笼雨楼走去。颜卿见她身影消失在树林外,这才将红绳随手往项阳怀里一塞,抬头挺胸的往清峰堂方向走去。
项阳拿着红绳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眼看颜卿已经走出树林,他三步并着两步小跑过去,问道:“师兄,你去哪?”
“你去换好官服,我们要进宫。”
“哦,那红绳怎么办?”
颜卿冷眼瞧着,说:“扔了!”
“扔……”项阳随手把红绳往草丛里一扔,又问:“傻妞呢?”
“她去清峰堂找你,说要进宫去。”
项阳这才明白为什么颜卿好好的突然说要进宫,他也没有多问,叫来小厮,吩咐他去取来官服,套好马车,找到阮依依一同入宫。小厮得令,一溜烟的跑了,项阳则跟着颜卿慢慢踱步往国公府门外走去。
“师兄,傻妞为什么突然想进宫了?”阮依依搬到笼雨楼住后,这一个多月,总共也没有进两回宫。整天整天的躲在笼雨楼里修身养性,这没来由的说要进宫,项阳当然感到奇怪。
颜卿没有说话,他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转身往笼雨楼那边看。许久,才问项阳:“你不觉得,渺烟姑娘的事,太突然,也太巧合了?”
项阳听后愣了愣,然后笑道:“师兄多虑了,她一小女子整日的待在笼雨楼,能出什么事。如今有她陪着傻妞,我反而觉得更放心些。”
颜卿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只是烦恼的揉着太阳穴,说:“进宫吧。”
阮依依跟着他们进宫后,独自往司服局去。颜卿到太医院查看练丹的情况,吴洛宸听说项阳进宫,差人将他叫去,商议国事。
阮依依熟门熟路的来到司服局,年嬷嬷看到她就笑得两眼眯缝,忙不迭的端茶递水,嘘寒问暖。阮依依对她印象不错,也知道她的差事难做,所以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闲话,就把画的图案给她看。
年嬷嬷看一张赞叹一张,到最后,她抱着那叠宣纸不放,说是每张都要拿去打样制衣绣花。
阮依依原本让她从中挑选几张的,见她如此喜欢,也不介意,只是提醒她:“年嬷嬷,宫里的规矩我不懂,所以只选着自己觉得好看的花画的样儿。至于哪些给皇后娘娘,哪些给其它嫔妃,还要请您拿捏。”
“阮姑娘言重了,你画的图案个个都很灵气,清新雅致得很,无论哪位娘娘,都会喜欢的。”年嬷嬷毫不吝啬的夸赞完阮依依后,招手唤来一个宫女,只见她手里捧着两件衣裳,一件嫩绿色,一件天蓝色,皆是轻盈纱质薄料,里衬光面素娟,上面绣着传统的暗纹花鸟祥云图案,端庄大方又,青春秀丽,一看就知道是天热时所穿的衣裳。
“无忧国只有夏冬,几乎没有春秋天。但每年冬去夏来时,总有那么十几天半热不冷的天。这两套衣裳是司服局连夜为姑娘赶制出来的,无论是进宫还是外出,都很适宜。”年嬷嬷将衣服抖开在阮依依身上比划着,突然发现那套天蓝色衣裳有许多线头没有剪去,觉得自己在阮依依面前丢了脸,大呼小叫的叫宫女拿来剪子,一边剪一边解释道:“这些日子忙着给各宫娘娘们做衣裳,宫女们粗心,竟没有把姑娘的衣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