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犯难了,虽说长兄为父,但这种事他还真不好做主。本想严厉的训斥项阳两句,叫他自己好生摆平此事。结果考虎没发威,就被狐狸算计了。
论医术,论内力,论修炼,项阳都不及颜卿。但他整日的在官场和风月场所里混,论起无赖和狡猾,这事他还是一顶一的强。
阮依依知道颜卿太过正直,对嫖客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是不了解的,要他处理这种事,就象要他拿着银针去种田一样为难。她又拱了两下,悄声说道:“师傅,阮阮觉得渺烟姐姐是有苦衷的。”
“哦?”
“师傅何曾听说过,这样不珍惜生命动不动去寻死的?渺烟姐姐撞在我身上的力道我是清楚的,她是真心寻死。”阮依依循序渐进的开始推理:“就算她是艺娘,被人买了没收货又不是死罪,大不了再抬高价钱卖给别人。可是她眼巴巴的上门求师叔收货,肯定另有原因。”
颜卿点头,项阳听见,不禁开始认真的思考起来。他了解女人,但他不一定比女人更了解女人。
“我觉得渺烟奶奶不是这样随便之人,会有今天的举动,除非……除非有逼不得已的事。比如……涉及到她的生命,或者,有别人觑觎她的美色,但那人是渺烟姐姐宁死也不想给的……”
阮依依刚说完,项阳突然用力的拍了拍脑袋,说道:“上前去艺馆时,我隐约听管事说过,有很多人在竞投渺烟。管事还催我快些收货,说是不收的话就转卖别人……”
剩下的话,项阳便不敢说了。那天正是他带阮依依去艺馆玩的日子,他原本想就在那夜收货的,结果阮依依出事,他吓得魂不附体,就是端来西施给他,他也没有半点“品尝”的意思。
颜卿一听,觉得阮依依说得很在理。如果事情正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渺烟寻死的事情便会有合理的解释。如此看来,她性子刚烈,倒也算是坚贞不屈。
“师叔,你也太混账了!渺烟姐姐已经是吓得花容失色,你还关她在柴房里……你真是简单粗暴不讲道理!”阮依依得理不饶人,顺带把项阳说了一通。
颜卿叫来小四和香瓜,让他们带了身干净衣服去柴房。渺烟换好衣裳后,香瓜又叫人帮她整理好妆容才将她带到竹屋。
渺烟进来时,正在打瞌睡的阮依依立刻精神百倍,掀起纱帐连声喊她,一点困意都没有。
“渺烟姐姐,你坐。”阮依依话音刚落,项阳就主动搬来椅子,请她坐下。
渺烟刚想要跪下,项阳已经防着,伸手托住她的手肘,轻声说道:“我这小侄女最不喜别人跪来跪去,你若真得有心想求她什么,就别忤逆她。”
渺烟吃惊的望着项阳,见他也已看穿自己的心事,便不再隐瞒,直截了当的说道:“求阮姑娘救救渺烟!”
“呃……”阮依依不知道自己竟成了她的救星,她狐疑的看着渺烟,问:“我要如何救你?”
“求阮姑娘收留渺烟。”
“可是这是国公府,要收留人,应该是我师叔说了算啊。”
阮依依都快急死了,渺烟绕来转去的就是不讲正题。阮依依知道古人说话喜欢含蓄,但这都到寻死的份上还含蓄,真心会把人磨死。
颜卿见阮依依着急,不耐烦的看了渺烟一眼,说:“姑娘有话直说,小徒被你伤得下不了床,还需要时间休养。”
渺烟站起身,冲着项阳福身,然后凄凄惨惨的说道:“明日,渺烟就要被坏人夺了清白。渺烟宁死,也不愿意被那畜生玷污了身体。求大人收留渺烟!”
颜卿赞许的看了阮依依一眼,她果然是天资聪慧,一猜一个准。
阮依依瞪大眼睛,问道:“不知渺烟姐姐说的畜生,是何人?”
“京都霍氏将军府的公子,霍钦!”
渺烟不需要任何理由,就留在了国公府。阮依依对她产生了深厚的兴趣,甚至晚上都不肯颜卿陪她,拉着渺烟在竹屋里跟她聊天。据说,她们秉烛夜谈,聊得很投机。
颜卿和项阳都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无非是想多听些艺馆里的笑话,顺便再问清楚霍钦是如何看上渺烟。渺烟不知原由,受宠若惊,问一句答十句,知无不言,大大的满足了阮依依的好奇心。
原来,霍钦早就相中了渺烟,只是那天竞投时被项阳抢了先机,一直怀恨在心。后来从管事那得知项阳没有收货,渺烟痴心已付,死活要等项阳收货,便带着小厮去了艺馆,扬名初五迎财神这天他要亲自来****。
管事怕渺烟知道会逃跑,封锁了消息。也算渺烟命大,无意中听到了这件事,偷跑出来。
按照风俗,初三不利于行,但凡有点权势财力的人都不会在初三这天出行。三百六十五天也就这天艺馆没有生意,所以管事放了姑娘们大假,让她们可以休息一天不用出门接客。因此,渺烟偷跑出来后,直到初四才有人发现。
管事不敢差人上门要人,只是传话来说两边都不好得罪,请项阳高抬贵手,将渺烟送回来。阮依依自然不肯,在屋里又蹦又跳的骂管事和霍钦,熬了一夜,眼底都青了,人还兴奋得上窜下跳。
渺烟见阮依依这样帮她,心里象吃了称砣似的,再安心不过。但霍家的势力也不可小觑,霍钦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见色忘义的混账东西,假如他非要把事情闹大惹出事端,国公府这边也不见得能占到便宜。
渺烟见自己成了不受欢迎的第三者,识趣的退出房去,随便用了些早餐。
香瓜端来熬好的八宝粥,里面添加了许多药材,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闻得阮依依肚子咕咕乱。
颜卿拿起银勺舀了小半勺,吹了吹,再放到嘴边试了试温度,这才送进阮依依的嘴里。
阮依依一整天没吃没喝没睡觉,早就蔫了,但她总惦记着渺烟的事,根本没有胃口,含了一嘴的药粥不肯咽下去,剪剪水瞳转也不转的看着颜卿,象等着吃骨头的小狗,就差摇尾巴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颜卿轻叹,说道:“我和你师叔已经想到对策了,你乖乖喝粥,师傅就告诉你。”
刚说完,阮依依已经端起碗,憋着一口气全都倒进肚子里去。幸亏颜卿交待过香瓜要将粥放得温热才能端进来,否则,阮依依的嘴又要被烫成猪嘴。
“等会我和你师叔会带渺烟姑娘进宫,求皇后首肯让项阳纳渺烟为妾。只要皇上皇后点头,霍家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来抢渺烟。妾室进门可以不必拜堂,他们只需要做几年假夫妻,到时候让项阳以三年无所出为由将她休掉既可。”
颜卿缓缓道来,阮依依频频点头。只要齐浓儿点头,项阳可以光明正大的为渺烟赎身,做假夫妻,既能保住她的清白,也能给她一个安全的空间生活。三年后,霍钦肯定早就忘了渺烟的存在,项阳再休了她让她远走高飞,再美好不过。
“我也要去,我要进宫。”阮依依抱着颜卿撒娇。这么有趣有事她当然要在场:“渺烟姐姐第一次入宫,肯定害怕,我去还能陪陪她。”
“可是……”颜卿担心她的身体,迟迟不肯答应。阮依依举着手发誓,答应他回来后闭门不出十日专心休养,颜卿这才勉强同意。
项阳换好朝服后,便带着渺烟准备入宫。阮依依也挽了宫髻换上宫服,由颜卿牵着入宫。
事先灵鹊已经飞去朝凤殿报告这事,齐浓儿打量渺烟时,很是倨傲。阮依依坐在一旁,差点忍不住想提醒她,两天前她来国公府醉酒失态的样子,还不如渺烟。
人家渺烟千杯不醉,就是醉了,也是千娇百媚,把那些臭男人哄得神魂颠倒。齐浓儿虽然是皇后,但那天她借酒打颜卿,阮依依还记恨在心呢。
项阳也没有瞒齐浓儿,把要纳渺烟为妾的前因后果都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尽管齐浓儿看不上渺烟,但冲着是霍钦要为非作歹这点,她就满口答应下来。当项阳问是否要请示吴洛宸时,齐浓儿的脸黑得跟煤炭似的,两指拈起块桂花糕,小口吃着,不理会她们。
刚巧柳翠前来奉茶,悄声在项阳耳边说道:“国师别再说了,皇上还在悦熙殿。”说完,有意无意的瞟了眼坐在项阳身边的渺烟,勉强挤出一个和善的笑脸,将手中另一杯茶递给了她。
渺烟能感觉到柳翠对项阳的亲近,以及对自己的提防。她恭敬的用双手接过茶,轻声说了句“有劳姑姑”。
渺烟的礼貌齐浓儿看在眼里,她赞许的笑笑,然后冷眼瞅了柳翠一眼。柳翠那点心思她是知道的,齐浓儿也乐于做这个媒,只是项阳总是不接她的话,不愿意娶妻纳妾,齐浓儿便不好再提。
如今项阳大大咧咧的带着渺烟说要纳她为妾,柳翠心里那个酸水直往外冒。但她是宫女,没有皇上皇后的谕令是不可能出宫嫁人。柳翠有些哀怨的想着心思,心不在蔫的放了手,渺烟并没有接稳茶杯,滚烫的茶水哗啦一下,全都倒在渺烟的手上。
渺烟一声惨叫,两只手背变得又红又肿,水泡就象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快去拿烫伤膏!”齐浓儿恨铁不成钢,本来心情就不好,看到柳翠吓得怔住,愈发恼火。
渺烟见齐浓儿动怒,本能的要将双手往怀里藏,不让项阳看伤口。
“快拿凉水来冲冲,再上烫伤膏。”阮依依见渺烟太过紧张,便主动上前查看伤口,担忧的说道:“阿弥陀佛,千万别留疤。”
渺烟被烫的时候只是吓得失了神,听到阮依依说可能会留疤时才哭了出来。宫女拿来烫伤膏带渺烟去侧殿上药,项阳不放心,不时的往那边看去。柳翠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心里更加难过。
“师叔,这里是朝凤殿,注意形象。”阮依依小声提醒他,把他按回到椅子里,转身突然发现齐浓儿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颜卿的脸看,好象在看他脸上是不是还有被她掌掴的手指印。
阮依依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他们师兄妹之间的是非还真多,自己也不知何时被夹在了中间,把这印染缸搅和得更加混乱。
“大过年的,阮姑娘为何叹气?”吴洛宸刚跨进朝凤殿的门槛就看到阮依依正在摇头叹气,不禁笑道:“才听说你昨儿又受了伤,伤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