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公公是宫里的老人,深知为人处世之道。这个时候,他保持中庸,既不会主动揭发,也不会刻意维护。但假如吴洛宸选择离开,德公公一定会卖这个人情给霍家,如果这样,霍钦和绡梅私通的事就会被掩盖。
那么,他们所辛苦努力的一切,都白费了。
就在这时,阮依依脆脆的童声响起:“师傅,是谁病了吗?他们为什么叫得这样难受?”
吴洛宸的目光象冰刀子似的,直甩到阮依依的脸上。
阮依依下意识的往颜卿身后躲,颜卿抬头,迎上他,两道冰冷的目光在半空中迸出火花。
阮依依急了,这叫什么事啊,眼前这情形,不但没有按照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还变得难以掌控。
别计划的事没达成,颜卿和吴洛宸两人先闹起别扭。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是桀骜不驯的仙医,他们两个如果有了心结,针锋相对起来,对谁都不利。
霍安邦见吴洛宸一直站在原地举棋不定,拼命的冲着德公公使眼色。如今,谁开口说话都不方便,还只能由德公公来暗自引导。
“皇上……”德公公斟酌着开了口:“皇上,天寒地冻的,外面风大,各位娘娘怕是受不住……”
德公公可真是会做人,他这话听上去谁也没帮,但无形间,其实是在偏帮着霍家。阮依依咬着唇,紧张的看着吴洛宸,心急如焚。
再拖下去,霍钦和绡梅肯定整理好衣服,从别处偷偷溜走,等他们去现场,只会扑了空。
身后一群来看热闹的后宫家眷闹不清楚其中的原因,都安静的跟在吴洛宸身后,不敢出声。
吴洛宸的眼神虚虚的落在颜卿身后的阮依依身上,她正探着头往他这边看,那目光殷切中带着忐忑。到底还只是个小孩子,不懂得隐藏内心的情绪。
吴洛宸只是扫了一眼,就隐隐猜出哪里不对劲。他有些恼火,毕竟,他们都把他当成了傻瓜。如果只是玩些无伤大雅的手脚,吴洛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有看到,但在后宫私通,即使是宫女,也相当于给皇帝戴绿帽子,更何况,私通的那个,是皇帝的小舅子。
吴洛宸就是冲着自己的面子,也不可能随便爽快的去捉奸。但阮依依那句佯装天真无知的话,却把吴洛宸逼到了南墙。
吴洛宸在原地又踌躇了会,他估摸着就算霍钦被捉到,也应该衣着整齐,可以自圆其说,正要抬腿,忽然听到霍钦不知好歹的声音:“死阉人!竟然挡爷的道!”
话音刚落,就看到霍钦穿戴整齐的从假山里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那个刚被他踢的小太监,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手抱着他的斗篷,一腐一拐的尾随而来。
德公公的脸色不太好看,吴洛宸的脸也有些绿。霍钦走出假山来到灯笼照亮的地方才发现他们的存在,吓得腿一软,两腿都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结结巴巴的开始说吉祥话:“祝皇上皇……后大吉大利……年年有今朝……国泰民安……心想事成……”
“好啦,起来吧,你这年拜得委实早了些。”齐浓儿见没有现场捉到把柄,有些不快,看他拜年拜得这样“用力”,只好冷嘲热讽的说道:“大雪天的,在这里拜年,还真是头一遭。”
阮依依拼命的往假山那里瞧,霍钦出来有一会了,但绡梅还在里面。这里围满了太监宫女和守卫,绡梅不可能这样轻易的溜走。
但是,她躲在里面不出来又是为什么?难道她想等他们都走了,再悄悄的离开。
这就是为什么绡梅一直躲在里面迟迟不肯出来的原因。
阮依依急得不停的拉颜卿的衣袖,吴洛宸的态度暧昧不清,看似模糊但还是为了顾忌皇家脸面,不想当众出丑。阮依依已经顶风做案一次,再开口,只怕也没有效果。
颜卿安抚的拍了拍阮依依一下,暗自捏了个决在中指尖上,往那假山轻轻一弹,只见漫天飞舞的雪花忽然被一阵狂风卷起,在假山口边,堆集成一朵牡丹花开的样子。
“皇后娘娘,天降瑞雪,富贵牡丹,是吉兆啊!”项阳是国师,除了懂医,还自学了些占卜算卦,这些话,他顺口就说,还带头往那雪花堆成的牡丹那走去,边走边说:“今年雪势甚好,明年五谷封登。老天爷送一朵雪牡丹给皇后娘娘,一定是感召娘娘诞下龙子,天佑无忧国!”
项阳平时吊儿郎当,说这些话时,突然变得正儿八经,一表人才。
不过,阮依依觉得他就是在装神弄鬼,偏偏他这套在皇宫里最是吃得开。他话音刚落,身后那些家眷们纷纷附和祝贺,齐浓儿听得眉开眼笑,便招呼大家一起来看这雪牡丹。
吴洛宸自然拦不住了,当众人走到假山口时,有人眼尖,看到了衣衫不整的绡梅。
绡梅象滩泥似的跪在地上,她刚想张口解释,霍安邦突然捂着嘴轻轻的咳嗽起来。绡梅呆了一下,只好哭着磕头请罪,只说自己偷懒躲到假山里休息,霍钦发现来找她训斥她要她回去做事,只字不提其它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早就知晓其中的秘密,阮依依肯定也会被绡梅声情并茂的表演迷惑。
“李德荣!”吴洛宸突然叫德公公,吓得他反应慢了半拍,勾着腰上前往吴洛宸身边凑了凑,轻声说:“奴才在!”
“前不久,你说你们敬事房有个老太监准备要告老还乡,有这回事吗?”
“是的。”德公公不明白吴洛宸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问起敬事房老公公的事,他一五一十的回道:“回皇上,宁公公今年六十有余,前些日子身体不适,便向奴才提出要告老还乡。皇上仁慈,不但准了,还赏赐了白银一千两给宁公公回乡置业买地。过两天,宁公公就要回去了。”
吴洛宸伸出手,弹了弹衣服上的雪花,慵懒的抬起眼皮时,目光象北风似的再次扫过阮依依的脸,过了会,才说:“朕一直觉得宁公公孤苦伶仃甚是可怜。如今年纪大了,身边也缺个贴心的人,这样吧,你把她领去,送给宁公公吧。”
吴洛宸刚说完,绡梅就发出一声惨叫,晕死过去。
李德荣不敢怠慢,叫来两个太监,把绡梅抬走了。
阮依依捂着嘴,惊讶的看着吴洛宸,他竟然将绡梅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公公去对食。这个惩罚,比杀了绡梅还恐怖,让人生不如死。
吴洛宸见绡梅被人带走,霍家为了保住霍钦没有反对,便一如往常的拉着齐浓儿在雪牡丹上欣赏了一会,然后以天冷为由,将其它人都带回了冬暖宫。
冬暖宫里温暖如春,歌舞升平,守岁过后,宫外家眷都离宫回府。阮依依跟着颜卿和齐浓儿离宫时,闷闷的坐在马车里,许久,才问项阳:“那个宁公公到底是什么人?”
项阳有些为难的看了阮依依一眼,说:“宁公公是朕的第一位近身太监,据说性格暴戾乖张,最喜欢虐宫女……据说,宁公公经常到外面玩女人,他最喜欢拿香烫人,听女人的惨叫声。”
阮依依打了个哆嗦,她喃喃道:“与一个变态的太监对食……唉!”
“宫女私通之罪,是要处斩的,皇上为了保霍钦,只拿绡梅开刀,而且,将她配给宁公公对食,至少保住了一条性命。”颜卿感叹道:“绡梅这是咎由自取,与你无关。”阮依依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本意是想借私通之事,给霍钦一个教训。她并不担心霍钦有性命之忧,毕竟他是霍家唯一的继承人,无忧国有律法,独子在没有后嗣之前,不处死刑。
阮依依以为霍家会为了自保而不得不保住绡梅,私通是两个人的事,不可能保一个丢一个。谁知道,吴洛宸装傻,绡梅又慑于霍家淫威,不敢反咬,就这样,成了替死鬼。
与太监对食,更何况是这种变态的虐身公公,阮依依几乎能想到,绡梅今晚就会体无完肤,不出一年,保证香消玉殒的命运。
颜卿见阮依依一直盯着马车地面看,细细柳眉紧紧的拧在一起,并没有半点过年的快乐轻松气氛。他知道她在内疚,善良的内心使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担心绡梅,并不停的自责。
“你放心吧,绡梅是婧贵妃的心腹,肯定知道她不少秘密。霍家冲着这点,也会想办法救她。宁公公是宫里的老人,其中的厉害关系他能不知道?他敢虐绡梅,不怕狗急跳墙,同归于尽?”
听完颜卿的话后,阮依依这才松了口气。
项阳见阮依依笑了,这才摸着肚子,说:“折腾了一晚上,肚子饿了,晚上回去,师叔我亲自下厨,给你煮碗面,如何?”
阮依依点头,一行三人刚回到国公府,项阳就往厨房跑去,不一会就端来三碗面。
项阳将其中一碗面推到颜卿面前,说:“师兄,尝尝。”
颜卿尝了两口,点头称道:“淡了些,味道还行。”
阮依依低头喝了口汤,然后咂吧着嘴,不满的说:“师叔你是有多缺钱,连盐都舍不得放!”
项阳挠挠头,说:“我是国师,又不是厨师。不管怎么说,除夕夜我下厨煮面,也算是一番心意。师兄,傻妞是晚辈,我煮面算是给她包了红包,你是我师兄,你是不是该给我包红包啊!”
阮依依刚吃进去的面差点全喷出来。再怎么说,项阳是堂堂国师,皇帝不但赏了他这豪华府宅,还经常给他真金白银的赏赐。项阳也懂坐山吃空的道理,每回得了赏赐都变着法子拿去投资,京都里最有名的酒楼和客栈,就是他的。
每月,仅是这两项盈利,就足以养活全府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外加家眷半年的花销。
谁知,这厮小气得,连个红包都不给,只是煮碗面打发他们,还反过来问颜卿要红包。
“师叔,你也忒小气了吧,难怪找不到老婆。”阮依依小声嘀咕着,她说的是真心话。如果放到现代,这种男人,早被女人一脚踹得远远的,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