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央求魅然帮她驻颜。阮依依深知自己身体特殊,正如齐浓儿所言,她乃是六界之外的生物,什么时候老,什么时候死,她心里都没有数。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的保留这身皮囊的年轻和美貌,她时刻准备着,在自己最美的时候,与颜卿重逢。
她现在与颜卿只分开了五年,假如现在就老了,那十年,二十年,三年后之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王仕青见阮依依开始走神,咳嗽两声,很自然的应道:“阮姑娘的模样,看上去还跟及笄之年的女孩一样。很……美,咳咳,很……年轻……很……”
“好了,你不会夸人就别夸。”阮依依终于受不了他这么勉强的赞美,要王仕青这样死板的人来夸奖自己,真心难听。
阮依依娇嗔时,忽然看见王仕青的两鬓竟有白发。木根杨做他父母都绰绰有余,看上去,木根杨的白发比王仕青也没多到哪去。
只是五年未见,王仕青竟老成这样。
木根杨见阮依依直盯着王仕青的白头发发呆,笑道:“王御医现在是皇上的心腹,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疯癫痴傻,都只能由王御医一人看诊,甚至连煎药这样的小事都不假手于人。王御医忙得连家都没时间回去,还要来安乐坊帮忙,倒是让我这老头子省了不少心……唉,轻了王御医,好好的年轻人竟长得跟我这花白老头一样了。”
“木根叔言重了。”王仕青只是抿了口茶,并不肯多说。
阮依依知道,他少年老成,又在皇宫里混了些日子,养成了事事保密不多言的习惯。但她这次来,就是想多了解一点有关吴洛宸的情况,看他这个样子,她还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套出多少话来。
三人沉默了一会,王仕青见阮依依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你回京都,有何事?”
阮依依见是他主动问,便把自己与柴智的计划说了一遍。末了,她还是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柴家与牛家抢榷茶权,虽说有丝绸之路来做筹码,但是你们也知道吴洛宸的脾性,他最是工于心计精于谋算。如今他得了失心疯,想必疑心病也越来越重。唉,假如让他知道是我在帮柴家,肯定不会轻易答应,所以,我想来探探消息,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途径。”
王仕青一直沉默,他明白,阮依依是想从他这里探听到有关吴洛宸的消息。不知为何,他感觉到很受伤,他以为阮依依是专程来看他和木根杨的,实际上,阮依依是为了柴智才来找他们。确切的说,她是为了早点见到颜卿,而利用了他们。
王仕青无心探究自己在阮依依心中的地位,但忽然的发觉,眼前这个女孩并不再象以前那样单纯可爱,心里总觉得凄凄然。
阮依依紧抿着双唇,没有再说话。王仕青的心思,她不能全部猜中,但也猜到大半。没有谁,被人利用了而会高兴的,更何况,她是阮依依,一个曾经伤害过他辜负过他深情的女人。
王仕青将手轻轻的按在胸口,这里藏着一本书,是颜卿送给他的《脉症》。王仕青一直放在身边,无事便看看,里面的内容,他早就倒背如流,但他就是想看看上面那歪七扭八的字。他知道,这是阮依依抄的,他也知道,颜卿将这书送与他的苦心。王仕青将自己对阮依依所有的感情都深埋在心底,只有在翻这本《脉症》之时,才会微微的泛起。
如今,阮依依就坐在面前,王仕青却觉得,他宁愿躲在某个角落里,孤独的看着这本《脉症》。
阮依依等了一会,见王仕青始终不说话,看看外面的月色,时候也不早,便准备起身告辞。
刚站起来,王仕青突然说道:“皇上这次又发了失心疯,比以往都更厉害……这次,我也没有把握,能治好皇上。”
“怎么会?不是说明天就要召我们进宫吗?”阮依依脱口而出。
王仕青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许久才说:“那是大臣们的意思。柴家和牛家在京都逗留了些时日,再不召他们入宫,怕会起疑。”
阮依依还是不解:“可是,皇上不是失心疯吗?怎么可能召见他们?”
“明日我会施以针炙,再下重药,皇上只要保持半个时辰是清醒的就行。先召柴家和牛家见面之后,随便打发一下,这样才能有更多的时间来治疗。”王仕青说完这些之后,越发的沉默。他将如此机密的事情告诉了阮依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应不应该。
阮依依很是内疚,但她既然都问了,自然要再问得更清楚些。
木根杨觉得阮依依象审犯人似的,咄咄逼人,却又总能在王仕青犹豫不决之时,缓和气氛。时间一点点流逝,阮依依想知道的情报都几乎了解清楚,但她还是没有舒展眉头,应该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切入口。
王仕青许是被阮依依逼问得有些恼火,当他把剩下的话都说完了之后,便站起身来,连招呼都不打就要离开。
阮依依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想早些与颜卿重逢,再一次的伤害了王仕青。
“仕青哥哥……对不起,我……我太心急了……”阮依依急忙道歉,但王仕青并没有停下来,他将怀里的《脉症》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淡淡的说道:“没关系……这个,还给你……我先回去了。”
阮依依本想再和他叙叙旧,见他执意要走,想到他家里还有娘子等着,也不方便留他。只是,这桌上的《脉症》她很是奇怪,她并不记得自己曾经给过他。王仕青不解释,阮依依也不好问,特别是当她感觉到王仕青受伤了,便更不好再多言。
木根杨没想到气氛会变成这样,无奈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这话既适合阮依依,也适合用在王仕青的身上。
“我送你。”木根声站起身跟王仕青说,阮依依也跟着走了出去,准备送完王仕青后,再自己回国公府。
小乞丐已经准备好马车,王仕青刚钻进马车里,阮依依正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衣袂掠过长空的声音,眼前一花,柴智带着一群护甲兵,正怒气冲天的站在她面前。
阮依依一惊,这才想到,在安乐坊折腾的时间太长,竟忘了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护甲兵的体质太好,刚过两个时辰就醒来,没看见阮依依,吓得赶紧向柴智汇报。
柴智也有本事,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到她来安乐坊,在这大门口被他逮个个正着。
柴智实在是太生气了,他压根没有去看木根杨,也没有注意旁边马车里坐着谁。他紧绷着人,全身散发着怒气,凶巴巴的瞪着阮依依,拽着她的手就要拉她回国公府。
“痛!好痛啊!”柴智太过生气,没注意到自己正扯着阮依依的右手腕。阮依依只觉得钻心的痛,立刻叫了起来。
柴智只当她是在使诈,她偷跑的行为严重的触及了他的底限,所以阮依依痛得在那里嚎叫他也不理,只管拽着。
木根杨见状,和一帮乞丐冲了上来,想救阮依依。护甲兵以为是敌人,也围了过来,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阮依依痛得直流眼泪,她想用毒粉针好好教训柴智,可是一想到柴智只是普通人,怕他万一真得中了魅然的毒粉针会死,又不敢,只能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我的右手!断了手筋!真的好痛啊!”
柴智这才如梦初醒,赶紧的撒手。他一放开,阮依依就赶紧的解开了袖箭,右手腕已经肿了起来,手筋因为断过,特别突然受损,阮依依只是轻轻一摸就知道,里面的手筋被拉伤过,怕是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好。
“你不要紧吧!”两个声音异口同声,阮依依抬头一看,王仕青不知何时下了马车,正蹲在她身边帮她看手腕。柴智因为刚才伤了她,愧疚的蹲在另一边,见王仕青帮她看伤口,不敢打扰。
“你的手筋断过?”王仕青以为他已经了解了阮依依这些年来的经过,却没想到,她竟然隐瞒了她的伤。王仕青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右手腕,阮依依就痛得龇牙咧嘴,倒吸一口气,发出丝丝的声响。
柴智认出王仕青就是宫里的御医,见他问,赶紧说道:“是的,她的右手腕被柳翠挑断过手筋。项阳和魅然替她接回去了,但还是有旧患。还有,她心脏里插了根……”
“别说了!”眼看柴智要把铁针的事也说出来,阮依依娇叱一声:“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少罗嗦。”
护甲兵和乞丐帮已经停了手,突然听到阮依依象在骂小孩似的凶柴智,个个都愣在那里。虽说他们都知道柴智心仪她,处处都照顾她,但从来没有人敢当众这样怒斥柴智。
柴智的脸立刻胀红,但他有错在先,联想到王仕青曾经提亲的旧事,柴智自知理亏,没有考虑周详,见阮依依又羞又恼的,而王仕青则一脸愧疚,心想阮依依夜半会他应该是有理由的,便忍了下去,纠结了半天才说:“你先别恼,把手腕治好再生气,行么?”
阮依依那一肚子火遇到柴智这盆凉水,立刻被灭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王仕青将她扶进安乐坊,又是上药又是熬药,又忙了大半个时辰,才有空休息。
阮依依瞧着外面的天已经开始蒙蒙亮,该是王仕青进宫的时间,心里越发内疚。她也不和他们说话,只是扭过头去,跟木根杨东拉西扯,无非是说打扰了他害得他没有睡成觉,家里一堆人等着也不能团圆,不好意思心里很愧疚之类的话。
木根杨当然知道阮依依这些话是说给王仕青说,毕竟他娘子还在府里等着,可是王仕青现在也没时间回府跟他娘子见面再转回宫里去。王仕青只能在安乐坊简单的吃些东西,换上朝服就要进宫了。
柴智一直很安静的坐在旁边,他也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太过鲁莽,但当护甲兵前来报告说阮依依私自夜出,并且迷晕了所有护卫时,柴智就无法冷静下来思考。
他也来不及把那些护甲兵好好教训一顿,就急忙带着他们出来找人。所幸柴智对阮依依的过去有所调查,知道她以前在京都的去处也不多,有的放矢的派人去找,自己则带人往安乐坊来。
刚才在安乐坊门口看见她好端端的给王仕青送行,柴智没来由的无名火起。他不怨她对自己冷淡,也不怨她对自己呼来喝去,当他看到阮依依以真面目面对王仕青,并且嘴角含笑,目光温柔时,柴智感觉很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