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娘脾气多变,糟糕的时候确实挺混乱的,但她还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身为女儿国的守护者,食言对她来说,是个耻辱。
项阳在朝廷里混的时间长,什么人没有见过,说奉承话就象吃饭一样简单。他见鱼娘伸手摸着脑门苦苦思量,很纠结的样子,知道她已经有所动摇。他悄悄的点了颜卿睡穴,因为他也知道,假如颜卿醒来发现没有找到阮依依,肯定会跟鱼娘拼得你死我活,玉石俱焚。
只要鱼娘没有把话说死,只要颜卿不冲动,他就有办法说服鱼娘,先救颜卿。
他也很担心阮依依,但这个时候,谁也没有能力来促使两个。如果能保住颜卿,阮依依活命的机会才大。
而且,项阳也发觉,鱼娘对颜卿似乎还念着老叟的旧情,但对阮依依,大概是同性相斥,她本能的讨厌。
项阳见颜卿短时间内醒不过来,香瓜他们还在残垣中寻找阮依依,自知希望不大,但他还是巧舌如簧,旁敲侧击,无非是编些老叟如何赞美鱼娘的话,以及颜卿是有多么的尊重她,还有他对鱼娘的崇敬。
说到后面,项阳自己都快编不下去了。当他看到有一丝阳光从重重乌云中渗透出来,如盘古开天似的在细细的狭缝中倾泄,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将那些晦气都阻隔在远方。
“我师傅说了,鱼娘您不但是女儿国的守护神,也是我们仙医的守护神。师傅升仙,忘记了前尘往事,抛切了凡间一切,把我们这些徒弟也忘得光光的。现在徒弟有难,师傅连我们是谁都不记得了,有能力也不会来帮,叫我们这些徒儿……唉……一言难尽啊……”不知道是这一路上太过艰辛还是担心颜卿和阮依依的生死,项阳说着说着,竟流下眼泪。
这不是假装出来的,确确实实是因为担忧和伤心才会有的泪水。
“好了好了,你在我这里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鱼娘欺负你了!”鱼娘坐着云彩缓缓降了下来,她双脚没有落地,只是虚虚的悬在项阳面前。
项阳立刻收了眼泪,假装惶恐的样子,伏在地面上,不敢抬头。
鱼娘瞟了一眼还在奋力寻找阮依依的香瓜和小四,懒洋洋的说道:“看在你这个小娃嘴甜又明理的份上,我昨儿也答应了给他们看病,自然不会反悔。不过……我只救一个……”
项阳听见,大喜过望。他偷瞟鱼娘一眼,只见那朵乌云开始逐渐变透明,慢慢的又变成了五彩云朵,坐在上面的鱼娘在这流光溢彩中变得份外青春,心中暗喜,知道鱼娘这莫名的躁郁症得到了缓解,刚才她说的话,应该是算数的。
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其实你师兄的伤很好治,只需要连续七七四十九天喝我水境里自酿的千年花蜜就行,如果我帮他推拿接骨揉经搭脉的话,最多十日就能恢复到九成。”鱼娘无所谓的玩弄着手中的乾坤袋,若有所思的说道:“只是,你师兄的脾气还真犟,象极了你们的师傅。如果他知道我只救一个,怕是不会记我这份情。”
鱼娘认真的看着项阳,脸上摆出一副“他不记我的情我干嘛要救他”的神色,看得项阳心里直打鼓,暗自叫苦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抬头傻乎乎的看着鱼娘笑,露出一个无辜的神情。
这个时候项阳多么希望魅然能在啊,假如他在,魅然肯定会扑上去抱着鱼娘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还能满地打滚的耍赖,再不济也能指天立地的唱着颂歌,实在不行这花精还敢当众割脉切肺挖心掏肝的表忠心。
总之,魅然可以舍弃一切的来求得鱼娘答应,而且他怎么做大家都觉得不会讨厌,偏偏项阳除了这嘴皮子功夫强些,别的他还真做不出来,做出来,也没有魅然做得好看。
鱼娘见项阳哭笑不得的样子甚是可爱,忍不住的摸了摸他的脸,伸手要来搭他的脉。项阳没有躲避,而是主动伸手过去,鱼娘一搭,笑道:“你只有一千年的修为?……如果我有娃儿,也该象你这般大了……或许,会是个男娃……”
项阳笑了笑,并没有解释。其实,他和齐浓儿都有三千年的修为,但当年下山,老叟怕他们会仗着自己与众不同欺负别人,所以封住了他们的修为,并且专门给他们下了锢心咒,防止他们滥用灵力害人。
项阳不是个争强好胜的,随遇而安,性子也比较平淡,所以当时老叟这么做的时候,他并没有在意,觉得自己哪怕只剩下一千年的修为,也足以在人间安身立命。
他没想到,这一千年的修为,放到鱼娘眼里,忽然的就变成她的娃了。项阳纳闷,女儿国不是只能生女儿吗,鱼娘怎么会想着自己在一千年前生个儿子。
“鱼娘……”项阳刚开口喊她,鱼娘忽然激动的连连点头,问他:“你喊我娘?你刚才真得喊我娘了?”
项阳满头大汗,一头雾水,弄得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眼看鱼娘的脸越来越冰,坐着的云彩也失了颜色,阳光隐在乌云之后,天地失色,瞬间从白天变成了黑夜。
项阳侧过头去,看着正在残垣那里的香瓜,她早就哭得快要断气。阮依依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这个时间,只怕凶多吉少。项阳耷拉着头,心想,他们没有保住阮依依,拼死也要保住颜卿啊。他可以连命都不要,喊她一声娘又如何。说不定明天双号一到,鱼娘心情好了起来,把喊娘的事也给忘了,自己不过三千年,鱼娘有七千多年的修为,做他的娘,也不为过。
“娘!项阳是佛牙山的一只公狐狸,从小无父无母,被族群里的其它狐狸欺负,险些死在他们的嘴下。幸亏师傅采药,救了我,师傅就是我的再生父亲,我就缺个娘啊!”项阳学着魅然,一声高一声低,再加上刚才因为触景生情落了泪,铮铮铁骨跪在地上也跟着哭得惊天动地,惊动了香瓜他们,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在鱼娘脚下匍匐,而鱼娘则眉开眼笑的,走下云彩,来到他身边,扶他起来,心疼的说道:“哎,我这些年在水境呆着也闷,花都只有女人没有男人,你如果愿意做我的儿子,鱼娘再高兴不过。”
香瓜和小四都停了手,莫名其妙的看着项阳对着鱼娘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对她甜甜的喊了一声“娘”。
香瓜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把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抖落在地上,她见项阳忙着跟鱼娘套交情,却不来帮忙找阮依依,气得要上前理论,小四捉住她的手腕,低声说道:“爷自有他的打算,你别坏事。”
满弦一直在空中盘旋,观察四周的情形,当他发现洪水退去时,便落下来告诉他们。晚风耳尖,一直悄悄的偷听鱼娘和项阳的对话,见香瓜不理解项阳,与眉眉合作,快速的把他们两人的对话学了出来。
香瓜这才明白项阳的苦心,为了救颜卿,一切都可以牺牲。
就在项阳认鱼娘为娘时,天空豁然开朗,洪水退去,露出花径青埂,百花齐放,鸟语花香,天边,同时挂起了七道彩虹,将芜情苑围在中心,明媚阳光。
项阳暗自松了口气,望着这个喜出望外的“娘”,竟没有第二句话。毕竟,这个娘认得有点快。
“咳咳,娘……我师兄……”项阳趁热打铁,向鱼娘提起颜卿。
虽然他们来到水境不过一天,但项阳算是摸透了鱼娘的脾气。她不但是单双号会有心情变化,就是一天之内,也喜怒无常,不按牌理出牌,在自己的地盘上想怎样就怎样。如今他们也没有别的出路,只能哄着她,把“娘”哄高兴了,自然不会少了“儿子”的好处。
鱼娘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颜卿,笑道:“你爹当时和我约定过,我会救他的,你别担心。”
项阳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鱼娘嘴里说的“爹”是老叟。项阳暗自腹诽,这师傅当年是欠了鱼娘多少情债啊,才搞得鱼娘这样颠三倒四,一会儿子一会爹的,万一哪天她心血来潮问他要个孙子,那才糗子了。
不过,事情总算有个进展。项阳冲着香瓜他们招手,示意他们快来搬颜卿。香瓜他们刚抬脚,鱼娘冷冷的瞅着他们,吓得没有人敢再动。
“娘,他们是我的下人。”项阳马上自来熟的挽着鱼娘的胳膊,带她来到他们面前,说道:“她叫香瓜,是儿子的奴婢。这是她的相公小四,是儿子的小厮。他们两个一直跟着儿子,很忠心的。这是灵鹊一家五口,娘,你一定听爹说过灵鹊吧。你看,灵鹊都结婚生子了,这时间是不是过得很快啊?”
项阳说得很顺溜,好象他真得挽着自己的亲娘,没事跟她唠嗑。项阳的话起了作用,鱼娘再看他们的时候,眼神明显亲切许多。特别是当她看到灵鹊时,笑了笑,摸着灵鹊的头说:“当年你爹来水境的时候,没有带它。但你爹经常提起他,说他很可爱,今日一看,果然有趣。”
灵鹊配合的装温顺样,就连调皮的眉眉也乖乖的低下头,让鱼娘摸个够。
项阳急着想救阮依依,但颜卿的事还没有搞定,他不敢一下子提太多要求。他一边寒暄着,一边不停的回头望着还躺在地上昏睡的颜卿,心里打着小鼓,害怕明天一到,鱼娘又反悔,到时候一个人都救不下来。
鱼娘见他心不在蔫,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别担心你师兄,我保证他明天就好。”
“啊?”项阳不信,刚才分明说的要十日才能恢复到九成,怎么一认娘,就马上变成了明天。
“怎么,不信娘的话?”鱼娘一招手,立刻飞来无数朵花瓣,它们围着颜卿,将他从地上拖起,然后悬在空中,等待鱼娘的吩咐。鱼娘也不马虎,解开颜卿的衣裳,手执闪电,快速的在他全身点穴。
项阳见过针炙,见过推拿,见过点穴,但他也是第一次见有人利用闪电来治病的。每一道闪电,在鱼娘的手中,仿佛听话的孩子,指哪点哪,点哪到哪。每点一次,闪电都会发出噼哩叭啦发出碜人的声响。
他们都小心翼翼的探头过去看,颜卿身上并没有他们想像中那样出现不雅观的疤痕,也没有青紫淤伤,更没有被烧焦烫糊。他的皮肤一如从前干净清洁,富有弹性,每一道闪电电激过的地方,项阳都能敏锐的发觉,血管在扩张,血液流动更快,经脉突起,清晰可见,肌肉更加的结实健康,就连他的气息,也变得沉稳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