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依依第一次下山进宫时,颜卿说她十六。在佛牙山时,精灵为她庆祝的那晚正好是来到无忧国一年整。算起来她只有十七周岁,但无忧国喊虚岁,说她十八也不过分。
但最可气的是,这里的姑娘一到十五及笄就可以嫁人,十八岁都是一两个孩子的妈。
奕世王子说她十八岁时,那语调拖得长长的,怪怪的尾音听着碜人。好象是在说她年纪太大还没嫁人很可耻,他会娶她是她的荣幸。
阮依依皱眉头,她真讨厌这个男人。他什么意思,难道他点名要她来赴宴,就是拿娶太子妃这么大的事来羞辱她?
项阳在旁边看得真切,他见颜卿的手已经握成拳头,而阮依依捏着毒针的手正在试图挣脱颜卿的手掌,赶紧上前,借着酒疯想推开奕世王子。
谁知推了几下都没推动,项阳只好说道:“奕世王子可能不太清楚,我这小师侄女身体比一般女孩家弱,整天泡在药罐子里,出个门就会病几天,若是嫁了夫君,怕是不能尽本分,呵呵。”
项阳说得很含蓄,但谁都听懂了他暗示的意思。阮依依比他们慢了半拍,见他们突然个个都笑得暧昧,这才明白项阳的意思,又羞又恼,半个身体躲在颜卿身后,假装这些人不存在。
“国师这话差矣,难道国师是瞧不起我伽蓝国的国医?或者是瞧不起我伽蓝国的实力,竟然会连一个小女子的身体都养不好?”奕世王子说得傲气,看阮依依时,醉眼中竟迸出两道利光:“就算阮姑娘因为身子弱不能尽本分,本王子美妾成群,这点不需要阮姑娘操劳。”
阮依依气得真想上去咬他一口,这人脑子肯定有病,说得好象她一定要嫁给他似的,就连婚后生活他都安排好了,这到底是什么逻辑,又是什么用意。
颜卿见奕世王子越说越过分,越说越露骨,他将身后的阮依依搂到胸前,揉着她的头发,淡淡的说道:“我这徒儿虽然玩劣,但却很有主见。婚姻大事,自然由她自己决定。如若她不喜欢,皇帝王爷都入不了她的眼,如若她愿真心托付,渔民樵夫她也不会舍弃。奕世王子一番深情确实感人,只怕是痴情错付,白白浪费了时光。”
阮依依见颜卿护着自己,憋着的那肚子气终于也找到了机会发泄,她上前用手指戳着奕世王子的胸,不悦的说道:“你喝多了要耍酒疯就出去耍,没事,瞎提什么婚!就算是男人都死光了,本姑娘也不嫁你!”
冬暖阁安静如墓地,没有人敢接话,只有颜卿,笑颜如春风般和煦,搂着阮依依恨不得现在就买根糖葫芦好好的表扬一下她。
奕世王子没想到阮依依这么嚣张,他怔住,张口结舌的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眼看他失了脸面,齐浓儿突然插嘴进来:“阮姑娘,要注意一下形象,这可不是国公府。师兄,你也该好好管教一下她,虽说是徒弟,但该教的规矩还是要教的……奕世王子,让你见笑了。”
奕世王子见齐浓儿替他说话,斯文的笑笑。齐浓儿见颜卿不屑一顾,便又说:“师兄,你的话是有几分道理,只是,奕世王不同其它人,千里迢迢来我无忧国提亲娶妻,其诚意勿庸置疑。如果真得能佳偶天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啊。”说完,她还善解人意的看着奕世王子问道:“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奕世王子鼓掌,连声称赞齐浓儿说得对。
项阳的酒意随着奕世王子的称赞立刻醒了大半,他紧张的看着颜卿,见他面无表情,不动声色,但眼眸却渐渐由黑转红,紧抿的双唇越来越薄,几乎绷成一条线。
这个时候,齐浓儿说这话,就是落井下石。
她是有多恨阮依依,恨不得她能远嫁伽蓝国,一辈子不在无忧国出现。她明知道颜卿是不可能答应的,他就是拼尽了生命也不会让阮依依离开她,而齐浓儿还迎难而上,以卵击石,她该是有多么急着要阮依依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项阳看着阮依依,她头戴露水珍珠,身穿云锦月裳,颈间的精灵指戒流光溢彩,脚踝上的铃铛随着她渐渐烦躁的心情而轻轻响起。
她这一身,在颜卿看来,是再自然不过的美丽动人,但在齐浓儿眼里,简直就是火上烧油,逼得她狗急跳墙。
项阳真后悔,在国公府时就应该极力劝说阮依依换一套行头。不过,他也知道颜卿的脾气,他有意让阮依依穿成这样,只不过也是想借这个机会,无声的告诉齐浓儿,阮依依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何等重要。
从前齐浓儿想要而得不到的一切,他都给了阮依依,不会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办法。
大概颜卿这包药下得太重,以至于令齐浓儿失去常态,胳膊往外拐的急着要把阮依依推给奕世王子。明知道对方并不是真得想要人,也知道颜卿不可能放人,她还是要来搅这浑水。项阳一想到这里,头就痛了起来,比宿醉还可怕。
项阳大跨步上前,来到颜卿身边,轻声提醒他:“师兄,千万别冲破了锢心咒,后果不堪设想。”
项阳的提醒起了作用,颜卿的眸子渐渐的退去血丝。当颜卿彻底镇静下来时,他发现阮依依好奇的看着他,不安的握着他的双手,脸上闪过一丝温和笑意,反握着她的手,扭头再看奕世王子时,眼神变得平和,声音也缓慢沉稳起来:“奕世王子才来京都,有些事还不太清楚。依依她,是我的女人。”
“哈?”奕世王子夸张的反问声调,分明在告诉在场的每一位,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但是,他还是装得很惊讶,震惊的,浮夸的连退了三步,才站稳身形,笑道:“仙医,你的玩笑开大了。”
“奕世王子,我再说一遍,阮依依是我的女人,颜卿并无虚言。”颜卿说完这话时,还转身看着正处在惊呆之下的齐浓儿和吴洛宸,朗声说道:“颜卿只是觉得,这是私事,所以没特别禀告,竟让皇后娘娘误会了。如今说清楚了也好,依依年幼不懂事,容易被外面的狂蜂乱蝶纠缠不清。现在有诸位做证,也免去颜卿以后一位位的通知。”
奕世王子见颜卿终于主动承认自己与阮依依的关系后,施施然的坐回到自己座位上,饶有兴趣的看着颜卿,阴阳怪气的说道:“本王子如果没有记错,仙医是不能成亲的。”
阮依依一听,急忙辩解道:“我和师傅没有成亲!”
此话一出口,就引得众人哄笑。这句话,如果放到现代社会,或许不算什么,但在无忧国,就简直就能浸猪笼,或者被人扒光裸身游行,被人扔一身的臭鸡蛋,然后活活被石头砸死。
齐浓儿见阮依依自取其辱,忍不住的冷笑。一杯酒满再饮尽,再斟满,喝得别提多痛快。
吴洛宸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好象阮依依是他的亲人,在众人面前丢脸就是丢他的脸,令他难堪狼狈。
当齐浓儿连续喝完第三杯酒时,吴洛宸轻轻的抓着她的手,缓慢用力捏住,示意她不要再失态。
“但是,你们却有了夫妻之实。据我所知,仙医必须保持童子身修炼升仙,颜卿先生竟然破身破戒……哈哈哈……”奕世王子不言而喻,冬暖阁有人跟着在笑,有人保持缄默,有人则看着吴洛宸,等着他的反应。
吴洛宸干咳两声,这件事,他真得不太适合出面调停。他是皇帝,但仙医不归朝廷管理,更何况颜卿与阮依依之间是私事,难道叫他堂堂一国皇帝去人家闺房守着,不许他们缠绵。
吴洛宸的咳嗽并没有成功阻止奕世王子的发难,他每一句话都是绵里藏针,句句戳着颜卿和阮依依的要害。阮依依现在总算明白了,奕世王子要他们两个出席洗尘宴,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当众羞辱他们。
或许,他是为了给婧贵妃出气吧。毕竟在这里,名节有时候比生命还重要。但是他们如果以为阮依依和颜卿会因此觉得无脸见人,而双双殉情的话,那就是笑话。
“原来阮姑娘并非处子之身,已无清白,所以才坚决不肯同意本王子的提亲?”奕世王突然大放厥词:“本王子就是喜欢你这样直爽不避讳的女娃,本王子不介意你无清白之事,还望阮姑娘能答应本王子的提亲!”
阮依依懒洋洋的瞟了他一眼,敷衍的说道:“谢谢奕世王子的宽宏大量,可是依依自知蒲柳之姿,配不上王子。更何况奕世王子你还有心上人,依依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奕世王子听到“心上人”三个字时,当即愣住。这似乎是他的弱点,他没有再立刻反击嘲笑阮依依,只是端起酒来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边喝边想着心思,准备下一轮的挑衅和嘲弄。
颜卿搂着阮依依重新坐了下来,他旁若无人的继续撕着牛肉干喂阮依依,根本不理会奕世王子随后的冷嘲热讽。阮依依先前还忍着,渐渐的对奕世王子的诋毁很是焦躁,特别是看到齐浓儿和吴洛宸事不关已的态度,竟然让一个外人在本国欺辱他们的仙医还不帮忙,越发气到不行,几次想冲出去跟他理论,都被颜卿暗中抓住,不让她冲动。
奕世王子已经换坐到他们对面,方便更好的观察他们两人的言行。他象只疯狗似的紧咬着这件事不放,左一句右一句的暗讽颜卿人面兽心,贪图美色,不好好修行,入了红尘误了国家。
刚开始羞辱颜卿时,还有人配合的说上两句,或者大声笑笑。可是,颜卿好脾气的不理会,只当他是只恶犬乱吠,奕世王子说多了反而冷场。
渐渐的,没人理会奕世王子东一句西一句的讽刺。特别是朝廷百官,他们早就知道颜卿和阮依依之间的关系,平时私底下说几句暧昧的玩笑可以,当着吴洛宸和齐浓儿的面表现得太过分了,怕会显得自己过低俗,便都收了声,开始假装喝酒热闹。
阮依依见奕世王子孤掌难鸣,这才明白颜卿的苦心。
有时候,以暴制暴只会令事情更加恶化,以静制动,让所有力量都打在棉花堆上,看似窝囊,实际上却是最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