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见王仕青笑得欢畅,有意无意的说了句:“感谢王御医关键时候挺身而出,替我家小徒挡住店小二。所幸药粉只在衣服表面没有渗入肌肤,王御医快些熬点药汁洗洗,便可确保无恙。”
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就连袁铁轩这样的粗人都闻出来了。他笑呵呵的拉起王仕青跳上马车,驾着马车到镇外找了处林子,架起炉子熬药。
王仕青许久才回味过来刚才颜卿在吃醋,仔细想想阮依依不过对他态度好了些而已,不可能有实质上的改变,就把颜卿急得说酸话。自己也是无妄之灾,平白无故的被颜卿抢白,还揪着他的糗事说。
王仕青拿着烧火棍没心思的挑着火苗,想着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根本没有细想就冲到阮依依前面,想替她挡住店小二的一幕,不禁心虚。暗自告诫自己,他与阮依依至多是朋友,不可能变成情侣。
特别是一想到颜卿那吃人的目光,王仕青就打了个哆嗦,赶紧把换下的衣服全泡在熬好的药汁里消毒。
阮依依等王仕青他们走了后,挽着颜卿的胳膊往拱桥那走去。一路上,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都冲着他们行注目礼,无一例外的对颜卿抱有恐惧之心,但对阮依依却各种亲切。
阮依依细心的留意到,清风镇的百姓所穿的衣服鞋袜依然绣着毒花的样式,上次来的时候,大多是女人和小孩,但现在,连男人也穿着绣有毒花样式的衣裳。
“师傅,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阮依依搓着胳膊,明明艳阳高照,可是她却觉得冷,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刚说完这话,忽然跑来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各种可爱。她手里拿着一株毒花跑到阮依依面前,说道:“姐姐,你长得真美,象神花一样!送给你!”
说完,就要把手里的毒花塞到阮依依手里。
阮依依扯着嘴角尴尬的笑,说她长得美,她很骄傲。可是说她象毒花一样美,这样的赞美她还真难接受。特别是这小女孩喊毒花为神花,阮依依很想纠正她这个口语上的错误。
“小妹妹,你告诉姐姐,这毒花是在哪里摘的?”阮依依一路走来,根本看不到半只毒花,她想先打听到毒花的藏身之所,先灭了它,再做打算。
谁知那小女孩看似简单,口风却紧得厉害,她摇着头,反问阮依依:“你竟然会不知道他在哪儿?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呃……”阮依依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小女孩嘴里说的他是哪个人:“他?他是谁?你是说毒花吗?还是说小兔?”
小女孩却不肯再跟她多说,人小鬼大的叹息着,摆了摆手里的毒花,象送礼物似的,非要送给阮依依。
颜卿笑笑的主动上前要来接毒花,小女孩见阮依依不要,也不肯给颜卿,有些恼火的瞪着颜卿,问他:“好好的,你来清风镇做什么?!”
恍惚间,阮依依觉得这小女孩的嗓音很象小兔。就在这时,她的脑子也回响着梦魇中那个熟悉的声音:“依依,你来看我啦?可是,你为什么要带男人来?”
阮依依抬头四处张望,身边路人恬静平和,并没有人说话,难道是腹语?
就在阮依依四处寻找声音来源时,那声音不依不饶的象话唠似的,不停的责怪阮依依无情无义,带着男人来看他,巴拉巴拉一大堆没油没盐的话。
阮依依被吵得头昏脑胀,她捂住耳朵,开始用力的甩头,但是这根本不是个办法。那声音顽固的在她的脑子里反复埋怨道:“带一个就算了,这次竟然一带就是三个,你把我放哪了?你太不在乎我了!”
“枉我这么喜欢你,天天想你!”
“你竟然跟了你师傅,你真不是个乖女孩!”
“鬼才在乎你!你快点出来!”阮依依失控的大叫起来,拼命的跺脚,把那送花的小姑娘吓得掉头就跑。
颜卿也没心思管那个小姑娘,连声问阮依依:“阮阮,你怎么了?”
“师傅,梦里的那个人,他好象就住在我的脑子里,不停的说话,吵得我头疼!”阮依依捂着脑袋,烦躁的说:“他怨我带了男人来……师傅,看来他真得很怕你……”
颜卿拉着阮依依在路边的石阶上坐下,一边帮她按摩太阳穴,一边问她:“能听出,是男人还是女人吗?”阮依依摇头。
“忽男忽女……女声象小兔的声音,男声象……象梦魇时听到的声音……”阮依依的大脑开始迷糊,她渐渐的承受不了一直叫嚣的声音,就象长期处在大分贝的噪音之下,人会变得特别疲倦和烦躁,耳朵里嗡嗡直响,颜卿说话时,阮依依能清楚的看到他的嘴皮在动,却很难听清他的声音。
颜卿仔细检查,阮依依皮肤肤上并没有花粉,他试图针炙,也不能帮阮依依解除这个声音。就在阮依依被声音吵得濒临崩溃时,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了,万籁寂静,阮依依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悦。
“阮阮,你怎么了?”颜卿见阮依依眼神放空,没有焦距的看着不远处,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笑意,好象很开心的样子。
她对他的呼唤根本没有反应,一如清风镇所有的百姓般安静祥和,温柔优雅。阮依依总是冲着一个角落不停的傻笑,张开双臂欢喜的要拥抱谁。
颜卿惊悚的发觉,阮依依不知何时,和清风镇的百姓一样,成了毒花的傀儡。
颜卿将阮依依带回树林里与王仕青他们会合时,阮依依已经从刚才的魔怔中恢复过来。她好象完全不记得自己差点就变成提线木偶这回事,在树林与灵鹊比赛跑,飘在半空中,如一缕青烟般飘渺灵活,在枝杈中穿梭,借风使力,速度与灵鹊不分上下。
颜卿见阮依依玩得快乐,无忧无虑,又有灵鹊看着,这才安心的坐下,把玩着手中的枯枝。
“这是什么?”王仕青细心的发现,这枯枝并不是树林里的,老树虬根,表面却光滑亮白,没有根结,短小粗大,泛着墨绿色的光芒。
袁铁轩听见也凑过头来看,一看到这虬根是墨绿色的,立刻黑了脸,连连退后,心有余悸的说:“仙医,这东西,下官怎么看得象那花粉凝固成的样子。”
王仕青恍然大悟,见颜卿根本不怕毒花粉的侵蚀,来来回回的翻来转去,小心避开站到了上风口,确保没有问题后,才问:“仙医,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清风镇拱桥边,第一朵毒花盛开的地方。”颜卿暗自懊恼,当初一心想赶往皇宫看守齐浓儿腹中胎儿,对清风镇的毒花掉以轻心。古书对这花的记录少之又少,他见阮依依的血灭了毒花,便没有多留心眼。后来得知毒花泛滥,阮依依出的主意可行且有效,便更加轻视。
谁知竟因此酿成大祸。
原本只是植物的毒花,在吸食了阮依依的血后,竟成了花精。不过,花精目前还比较虚弱,所以不敢轻易离开清风镇。他将雌花幻化成小兔去溪尾村,无非是设局吸引他们的注意,让他们快点来清风镇,方便他对阮依依下手。
花精频频出现在阮依依的梦中,应该是想利用梦魇来掌控阮依依。但那时离清风镇太远,他能力有限,最终不能得逞。如今阮依依是自投罗网的跑到了清风镇,花精牛刀小试,就将阮依依魔怔,成了傀儡。
颜卿一想到这里,身体抖了抖,将手中的虬根扔在地上,观察它的反应。
王仕青也跟着凝神观察,等了半天,也没见这虬根有动静,这才问:“仙医……这东西,是死的?”
“应该是。”颜卿在阮依依被魔怔后,并没有急于离开,反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吃定了花精不会伤阮依依,所以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了拱桥边。
果然不出他所料,拱桥边早已没有毒花的踪迹,整片泥土都长满了杂草,哪里看得出来,这里曾经躺着一朵大大的毒花。
但是阮依依的表现变得更加明显,她离拱桥越近,就越发痴呆,望着那块地傻傻的笑。
颜卿不得不一边抓住阮依依,一边挖地。掘地三尽之后,终于看到了这段虬根。
说来也奇怪,颜卿一找到虬根,阮依依就恢复了正常。颜卿见清风镇的百姓都围了过来,无数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手里的虬根流口水,不敢久留,这才带着阮依依回来。
王仕青和袁铁轩听颜卿这么一说,对眼前这墨绿色的虬根产生了深厚的兴趣。袁铁轩听见说这虬根是死的,这才上前,用脚踢了两下,见没有反应,大落落的坐了下来,顺便把王仕青也扯到身边一同坐着,笑道:“这么难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花精的元神附着在毒花花粉,凝结所成的虬根。”颜卿若有所思的说道:“它花了这么多心思要我找到它……难道……”
“难道是想要我的血帮它复活?”不知何时,阮依依突然出现。她身体轻盈,走在草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们三人又忙着研究虬根,没有注意到阮依依已经在他们后面站了很久,听见了他们说的话。
颜卿被阮依依吓了一大跳,还没转身,阮依依就在告状,说灵鹊故意往树杈繁密的地方飞,弄得她被枝杈划伤。
说完,指着自己的衣裳,果真有几处被划烂了,成了布条,脚上的鞋也掉了。最可怕的就是有半只袖子被树枝挂掉,纤细的胳膊上有两道血印子,正渗着血珠子。
颜卿要替她止血,阮依依将手指按在他的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袁铁轩和王仕青也被她神秘兮兮的样子弄得很紧张,都下意识的紧闭着唇,不敢发出声音。
阮依依举起手,只见她牛奶似的皮肤上有一道较深的伤痕,慢慢渗着的血珠聚在一块,顺着手肘滴落在地上。阮依依见滴了一滴血下去,立刻捂住伤口,这才肯让颜卿帮她上药。
颜卿一边不动声色的替阮依依上药,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虬根看。那虬根好象真得死了一般,半天没有动静。阮依依的伤口包扎好了,也没见它有点反应。
王仕青盯得眼睛发酸,刚揉了一下,似乎感觉到那虬根在动,赶紧的睁大眼睛再看,那虬根还是死气沉沉的躺在那里。扭头看袁铁轩,见他也死瞪着虬根没有半点松懈,正想问他是否看到有动静时,阮依依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看那血滴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