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见,阮依依才明白颜卿的用心良苦,不禁感动。
“阮阮,那晚梦魇,你是在这里遇见小兔姑娘的,是吗?”颜卿见阮依依点头,便将她带到毒花前,哄她仔细看。阮依依瞅了一眼,惊叫道:“怎么变成了并蒂莲了?”
原来,溪尾村的毒花竟与清风镇的完全不同。清风镇的毒花是躺在地上的,花瓣肥厚且五片花瓣各有颜色,发着光芒,清香四溢。
但是溪尾村的毒花竟进化成半人高的花杆,一株两朵,一红一白,同为五片花瓣却只有红白两色,花瓣变薄变透,特别是中间花蕊上沾满了墨绿色的花粉,风一刮,花粉落地,墨绿色的花粉立刻变成灰色,仿佛有灵魂似的直往泥土里钻。“阮阮,师傅这几日每天都来观察。其实,毒花已经进化,那些花粉便是它们的种子。再过几日,刚才花粉落地的泥土里就会长出毒花。朝廷下令用花灰灭花,处处都有花灰,所以无人注意。毒花便是钻了这个空子,将种子隐藏在里面,四处传播。”
阮依依听完颜卿的推断后,直打冷战。眼前少说有几百株毒花,不管风大风少,只要随便一刮,过不了几日就能刮出几百株毒花。如今他们已经能确信,毒花就是瘟疫的根源,不能除去毒花,瘟疫永远不能根除。
“师傅,毒花怕我的血,不如……”阮依依话还没说完就要咬破自己的手指。颜卿急忙拦住她,指着一株两朵的毒花,淡淡说道:“以前阮阮你推断毒花是通过鸟类传播种子是没有错,但毒花在经过我们大规模的消灭之后竟然还能进化,其能力不可小觑。阮阮,你有没有发现,这两朵花,其实是一雌一雄。一株两朵,可以自我繁殖,这也是毒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遍布全国的原因。”
阮依依见颜卿对毒花如此了解,问他:“师傅,这些日子你不眠不休的,原本是偷偷跑来这里研究毒花了。”
“那****说你在这里遇见的小兔姑娘,我就觉得蹊跷。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能单独行动。小兔姑娘一身红衣,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毒花上雌花的化身。”
阮依依相信颜卿的推断,但她就是想不明白,假如小兔是毒花里的雌花,那她为什么还要倒戈相向的来帮他们祛除瘟疫。
颜卿见阮依依满脸问号的看着自己,摸着她的头,无奈的说道:“她的目的我至今尚未参透,但是目前我们最重要的是如何斩草除根,其它的事,等将瘟疫控制住再想吧。”
“嗯嗯。那么师傅,你带我来这里,肯定是有办法喽!”
“是的。”颜卿从怀里拿出清风镇的那包花灰,将它们全都撒在毒花之上。果然,瞬间毒花枯萎,原来芬芳馥郁的花香顷刻之间变成恶臭味。毒花化成灰烬,阮依依正看得喜笑颜开之时,那些花灰竟也全部钻到泥土里去。
颜卿不用解释阮依依也明白了,他们并没有真得灭掉毒花。它只不过是制造了被毒死的假象,将那些种子变成花灰,全部隐藏在泥土里。只等时机成熟,再从泥土里钻出来。
颜卿依次将剩下的花灰都撒在毒花之上,每隔一代的花灰在灭花时所需的时间都要长一倍,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毒花最终化成花灰,隐藏在泥土之下,只待安全时,再重新发芽生长。
阮依依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呆若木鸡。
如果清风镇的花灰不但不能灭毒花,反而帮助毒花另行生长,那么她的血,便不再是毒花的克星,反而是毒花的大补药。
一想到这里,阮依依不禁全身哆嗦,唇色煞白,上齿嗑着下齿,咯咯的响。
“别怕,不是还有师傅嘛。”颜卿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阮依依瑟瑟的缩在那里,心里懊悔自己过于冲动,差点就滴血给毒花。她根本不敢想像,那毒花吸了她的血之后,该有多欢畅的长,多欢畅的蔓延。
“师傅,阮阮错了……”阮依依的道歉,湮没在风起花动的声响中。
颜卿摩挲着她没有血色的菱唇,轻声安慰道:“小傻瓜,你哪里错了,你又不知道毒花已经进化。而且,你也没有喂血给它们,它们现在肯定在伤心。”
“可是,师傅我们该怎么办……”
“假如说小兔姑娘是毒花里的雌花化身,那么这次她的出现应该是为你而来。”颜卿细细的分析道:“如果为师没有猜错,在清风镇毒花无意尝到你的血,虽然当时被你毒死,但你的血异于常人,毒花置于死地而后生,反而因为你的血而进化。它们尝到了甜头,自然不会再放过你。只要阮阮不要轻易流血,为师就有办法。”
阮依依一听傻眼了,原来她唯一要做的,只要不流血。那还不好办,把自己养得好好的,又有颜卿守着,不流血很容易。
可是,这漫山遍野的毒花又怎么办?
阮依依正在犯愁,却看见颜卿将自己的手指割破,要将那血滴到毒花之上去。
阮依依赶紧抓住他,叫道:“师傅,我的血是从你身体里传承而来的。假如我的血是毒花的补药,你的血不是更补了!”
说完,死死的拽着颜卿的手不让他去滴血。
颜卿见阮依依如此紧张,反而笑了起来,柔声问她:“阮阮,你告诉为师,你为何讨厌小兔?”
“呃……她,她对师傅有意图……所以阮阮讨厌她……”阮依依嘟起嘴,说道:“她一看到你就垂涎三尺……就是讨厌她!”
“呵呵,阮阮吃醋了。”颜卿低头笑着,提醒她:“那你再仔细想想,除了那次她有意做给你们看的动作,剩下的日子,她可曾近过我的身?”
阮依依努力的回想,虽说就连县衙的看门大黄狗都知道小兔对颜卿很是钟意,但她真得没有靠近过颜卿。阮依依当时只是觉得,她的举动太过讨人嫌,颜卿也不喜欢故意避开她。
现在被颜卿一提示,细细想来,似乎小兔其实是害怕他的,她假装钟意颜卿,无非是想让颜卿和阮依依都讨厌她,避开她,不去注意她的言行而已。
“她对你有意图,但又刻意避开我,其中必定有原因。假如为师没有猜错,她很喜欢你的血,但是,害怕我的血。”颜卿说得胸有成竹,阮依依见他这般有把握,而他们暂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让颜卿去试试。
颜卿缓缓走到毒花前,只见那些毒花都纷纷往后倒去。阮依依试着靠近它们时,它们又都往她这边倒来,个个都象婴儿看到母亲似的亲热。阮依依抿着嘴悄悄的笑,颜卿的话,果然有点道理。
血,一滴滴的滴在雌花之上。颜卿有意避开那朵白花,每滴一滴就停一下,再滴。如此反复五次,雌花最终枯萎,花瓣变得灰白,一寸一灰,渐渐牵连白花,最后蔓延到花枝,细叶,最后,整株毒花一寸寸变黑,变干,枯萎,脱落,落在泥土之上,却不能钻下去。
颜卿将毒花的根也挖了出来,就在离开泥土的那一霎那,毒花烟消云散。颜卿一松手,风吹来,那灰就飘在半空中,落下来时,但凡落在雌花上的花灰都将雌花毒死,但对雄花的伤害不大,最多只是卷了花瓣,但并不至于枯死。
阮依依激动得捂着嘴不让自己大叫起来,她将剩下的花灰装起,再撒到别的雌花上,看着它们渐渐变成一堆死灰时,终于兴奋的欢笑起来。
颜卿见阮依依这般开心,再接再励,继续滴血。很快,毒花便枯死一片。阮依依跟在他身后收拾花灰,留做他用。
不一会儿,漫天遍野的毒花竟被他们消灭大半。阮依依见颜卿渐露疲倦之色,知道他施血过多,连忙拉着他,说:“师傅,花灰已经够了,你休息休息吧。”
“不行,这些花灰要送到无忧国各处。而且,最原始的花灰杀伤力最大,我……”颜卿还没有说完,阮依依就把他推到台阶上坐下,摩拳擦掌得要自己去滴血:“雌花怕师傅的血,那雄花肯定就怕我的血了,我去!”
颜卿见她心急,将她抱住,说道:“别鲁莽!小兔冒险来溪尾村治疫,绝非好心。她意图于你,只是这些日子你时时跟在我身旁,又有结界护着,所以不能得手。我们不知她最终的目的,但现在能肯定的是她想要你的血。你千万不可鲁莽行事,轻易施血。刚才师傅交待你的就忘了?又不听话了。”
“可是,师傅你也不能一直放血,太伤身体了。”阮依依为难的看着他。颜卿的血实在是太值钱了,她吃的所有药都掺着他的血,他布结界治瘟疫也要消耗体能和灵力,如果灭毒花还要继续用血,颜卿迟早会被榨干。
颜卿见阮依依担心得总也坐不住,只好作罢,收工回去。
一路上,阮依依都不放心的头看。
空中还有花灰在飘,风不大,好象通人性似的在花海中旋转翻腾。花灰吹起落下,每一次飘落,就有一片毒花倒下,化成灰烬。这些花灰再次被吹起时,又成了灭花的工具,反反复复,此起彼伏,剩下的毒花也所剩无已。
溪尾村的毒花大多集中在此地,按如此速度,最多明后两日再来施血灭花,就能斩草除根。
想到这里,阮依依长长的吐了口气。她死死的拽着手中的花灰,这是灭花的希望,今天派人送回皇宫,再由吴洛宸分发到各地去,灭花之势,势不可挡。
颜卿与阮依依再回到县衙时,太阳已经下山。袁铁轩仍坐在药缸时,浓浓的药汁散发着一股恶臭味。他的皮肤已经渐渐止住了脱落,脆弱的新皮在药汁的浸泡下,泛着怪异的黑色。头发眉毛睫毛甚至身上的汗毛都全部掉光,整个人光溜溜的。
长年征战的大将军,原本皮肤粗糙黝黑,现在却脆弱得动都不敢动,气若游丝的靠在水缸边缘,看上去,象将死的老人,哪里还有半点叱咤风云的大将气息。
阮依依站在药缸边同情的看着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那小兔再坏,至少她给的药方是有用的。也许,她就是靠这点取得了他们的信任,让大家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治疫中去,明知道她来路不明应该要有所提防,最终还是无暇顾及,以至于让袁铁轩倒霉的成了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