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同一夜,三位男士曾不约而同在十点前后来到一世家的大门口,却没有勇气敲响房门。因为不管是谁,这时所需的勇气不是来自于自身,而是来自于门里的那个女人所给予的身体上的自由和灵魂上的指引。然而关于这两点,任何一个男人都未曾得到过。于是,痴情幻化成的侥幸心理鼓动形单影只的自己来到了这里,而现实赐予的牵强心理却削弱了一切的斗志,最终一个男人的自尊感击溃了感情所需的理性心理使得渺茫的希望变成了唯一的绝望。这不,绝望感使他们一个个只能孤零零的站在门口,望眼欲穿的盯着那扇死寂的门,内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行动上却不敢有所作为。如果要问世界上什么事情最令人心碎?那便是,你在门外,而你深爱的女人在门内。一门之隔,却近乎于你在南极,她在北极;你在大西洋的此岸,她在大西洋的彼岸。你的灵魂在拼命的呼喊她的名字,她却置若罔闻。这都是因为爱的清泉没有在心灵的浅滩汇合。
单仁是第一个到来的,紧接着是莱芒,最后是木森。这三个英俊潇洒的男人像是入室行窃的小偷一样,前后到来的时间相差不过五分钟。这样一种情况,同行见同行难免尴尬,又因为心领神会便只能一言不发的面面相觑。只不过,这三个小偷略有不同,他们图的不是钱财而是一颗女人的真心。然而让人深感遗憾的是,这颗心早已心系他人,且死心塌地、忠贞不渝。但他们明明知道却表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不甘心。
单仁不可能不知道凭空冒出一个名叫永恒的少年一劳永逸的挫败了一世所有的追求者,更不可能不知道年轻有为的律师木森后来者居上,在一世心目中的地位与他和莱芒几乎不分伯仲,虽然占据这种地位的人并没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但他更清楚的是,他们三个人无论是谁在追求这个女子的征途中都是没戏的。因为她的那颗深不可测的心如果自己不愿表露心迹,任何人都是猜不着、摸不透的。
男人们只要不缺心眼都明白这样一个不言自明的道理:一个男人想博得一个女人的欢心,并让她爱上自己,就需要抓住她的弱点,利用她的弱点,让她对自己产生一种依赖感,再慢慢的让这种依赖感变成一种习惯,那么这个女人便真真正正的属于这个男人了。说实话,这三个男人既不是青涩的小男生,也不缺心眼,所以对此道行熟稔于心。但是说来也怪,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无法掌握一世的弱点。这并不是说她没有弱点,恰恰相反,他们三人都觉得一世的身上有很多弱点,且显而易见。他们之所以如此肯定并不是因为他们对一世身上的优缺点洞若观火,而是因为一世从不刻意掩饰自己的弱点。一世是这样一个姑娘,她一方面全心全意、一视同仁的热爱身边的那些善良正直之人,一方面又如实的接纳自己。对待自己优势的一面她从不妄自尊大,对待自己劣势的一面也从不妄自菲薄。她会对自身的优点适当的加以引导,并更努力的完善,使之尽力臻于完美,但却从不纵容自身的弱点,让其有机会自惭形秽、为所欲为,凌驾在理智之上,用消极的方式操控自己的行为和感情。她有时是十分理性的,有时又万分的感性,但是一到关键时刻她就变成了一个感性和理性的集大成者,总能抓住发轫之机,游刃有余的调和这种矛盾,让两个极端慢慢的彼此靠拢,最后达到精神上完美的平衡和和谐的一致。因此,这三个始终深爱她的男人无论如何都对她毫无办法:放手吧,不舍得,不甘心;紧紧抓住吧,又毫无希望。于是,他们被自己内心里产生的矛盾悬在半空,上不能上,下又不能下,这种感情上举步维艰的两难处境让他们异常的苦恼和忧虑。
“看来由于同一个女人我们都变成了情场上失意的人。”单仁看着莱芒和木森苦笑着说。
“既然情场失意在所难免,我们何不去山上的茶院和智者一边品茶一边促膝长谈?”莱芒建议道。
“山上的什么茶院?你们所说的智者又是谁?”木森疑惑不解的问。因为他终日繁忙,根本不知道山上有一个静雅的茶院,茶院里有一个博古通今的老人。
“去了你就知道了。”莱芒微笑着回答。
于是,这三个男人不得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个让他们魂牵梦绕的地方。这真的是自古以来最精彩绝伦的一幕滑稽剧:由于共同的失望导致的同病相怜,情敌转眼之间变成了挚友。半个小时后,三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和古稀这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围着一张长方形的红木茶桌坐了下来。古稀面对莱芒坐在主座,他的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泡茶用具。此刻,他正在聚精会神的为大家冲泡上好的铁观音。单仁和木森分别坐在左右两边。自从见到古稀,莱芒为他们分别作了介绍后,木森便情不自禁的暗暗观察起这位老人来了。他曾和形形色色的老年人打过或深或浅的交道,但像古稀这样的老年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木森并不是一个像托尔斯泰一样的出类拔萃的文学家,所以他自认为自己对语言的掌控能力使他很难诉尽端坐在他右侧正前方的这位老人的精神面貌。他虽然满头白丝,脸上布满了像沟壑一样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皱纹,但表情平静,精神矍铄,目光熠熠生辉。他的身体很瘦削,正在倒腾茶杯和茶壶的干瘪的手上布满了老年斑,但周身却流溢出一种世事洞明的智慧和闲云野鹤的豁达。令人肃然起敬。
这时,木森的电话突然不合时宜的响起了刺耳的来电铃声,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正要去接,古稀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为什么不把手机关了呢?”古稀用和善的目光望着木森说,“既然是为了避开城市的纷扰和俗世的纠缠才来到我这里,就应该心无旁骛的享受这一刻。这两位年轻人都知道来我这里的规矩,”他望着他这里的常客莱芒和单仁用赞赏的语气说,“一上山就把手机关机了。”
木森拘谨的笑了笑,连来电显示都没看便顺从的关了机。不知道为什么,他见到这位老人有点紧张,现在坐在他的身边更为不安。他尤其没办法不听他的话,因为单单是看着他,他就觉得自己的意志受到了影响,不但不再听任自己意愿的摆布,而且完全顺从了别人的意志。他尤其清楚无比的意识到,这位老人可以神奇的让他的内心保持难得的、绝对的平静,这令他既震惊又害怕。
“这是个别样的除夕之夜,没有山珍海味,没有美酒佳酿,拥有的只是一壶清茶和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希望在今晚,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做到既忠实的面对自己,又坦诚的面对他人。为你们的心灵解绑,让你们的灵魂飞跃。”古稀用悦耳的男低音说。随即,他开始为大家斟茶。只见,淡绿色的茶水顺着精美的紫砂壶的壶嘴流淌到同样精美的茶杯里。清澈的茶水在晶莹剔透的茶杯里风姿卓越的舞动着,散发出醇香甘美的诱人味道,让人迫不及待的想品上几口。
“想必木森先生也是单身,”古稀一边斟茶,一边说,“我想有妻室儿女者绝不会在这样的节日逗留在外面”。
木森窘迫的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脸涨的通红,他被自己的表现吓了一跳,难以置信一向处变不惊、镇定自若的自己在这位老人面前为什么总显得如此幼稚。
“为什么?”古稀突然抬起头,环顾着大家问,“为什么你们都不愿结婚?告诉我,这个时代的优秀年轻人为什么对婚姻嗤之以鼻?难道在你们的世界里女人和爱情都一文不值吗?”
“不,您错了。”单仁回答,“我们都渴望真爱,欣赏正派的女人,希望过幸福美满的生活。但不理想的婚姻会扼杀童年、青春、友谊和爱情这些美好元素集结而成的对于漫长人生所期许的瑰丽的梦,这是确定无疑的。我不想说婚姻是坟墓这种陈词滥调,但我想说如果遇不到合适的伴侣,那么婚姻就变成了和坟墓同样性质的一种生活上的死亡。正如英国作家狄更斯在《大卫·科波菲尔》这部小说里所说:在婚姻上,没有什么差异是会像心理上和志趣上的悬殊这样难调和的。”
“怎么说,这样的伴侣你至今都没有找到,所以到现在你都孑然一身?”古稀看着单仁问。
“不,这样的伴侣我在五年前就遇到了,”单仁意味深长的瞥了莱芒一眼,然后又望着古稀说,“但是,虽然我认为对方很适合我,但对方却并不这样认为。”
“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那就太遗憾了。”古稀说,“难道你非她不娶吗?”
单仁先是看了看莱芒,又看了看木森,没有回答。
“说到底,婚姻究竟能馈赠给人们什么呢?”木森突然接话说,语气有点不明缘由的气愤。也许他是气愤这位他刚认识不久的心理学家偏偏在这种时候还要提起他们共爱的那个女人,这是极有可能的。“一纸婚书就是一份契约,规定某个女人是某个男人的妻子,这个男人又是这个女人的丈夫,从此后,这一男一女在律法的监督下相安无事的过着乏味的日子。说不上幸福,也说不上不幸福,只不过从古到今大家都是这样生活的,所以他们也不得不这样生活。婚前无所作为的男人想婚后有所作为也只能是一腔热情,满腹心酸,一想到拉家带口去冒险,去创造崭新的生活也只好作罢。在某种意义上,婚姻就是成就伟大事业的绊脚石。如果诺贝尔在生前结了婚,而且有了子嗣,我相信现在就不会有举世瞩目的诺贝尔奖这一说了。女人自不必说,更是如此。我认为,婚姻带给人的唯一馈赠便是碌碌无为的度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苟且。而我说的这还是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比比皆是。我看过太多对簿公堂的夫妻,难以相信,昔日同床共枕的伴侣会变成今日水火不容的仇敌。”
“你这是以律师的眼光看待这个问题,但显然有些片面,并不能代表普遍情况。而且,我认为你的想法有些消极,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出于何种原因。年轻人,我奉劝你一句,不管任何时候,都要学会辩证的去看待问题,这样你才不会因为一意孤行而犯错。试问,如果你的父母曾也有你这样的想法,你还有什么机会坐在这里表达自己的观点呢?”古稀微笑着说。
木森没有反驳。他认为古稀的话不无道理。
“我以前觉得人性太险恶,”莱芒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尤其是女人。我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彻底的了解一个女人。就我而言,我不是害怕婚姻,而是害怕女人。女人是一种善变的动物,如果她处心积虑的想给你来个措手不及,你永远也想不到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没错,”他顿了顿,紧接着说,“没错,我在年轻时也做了很多错事。自命不凡、自以为是,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无论做什么、想什么,考虑的首先是自己的根本所需,一丁点都没有为别人考虑过。本着这样的生活准则,我度过了我的青春时代。我从未想过这是一种不正当、不合理的生活方式,不仅不认为那是错的,而且认为那是无须怀疑、不可指摘的,因为人们似乎都是那样生活的。直到步入成年后,我突然发现这样活着是不对的。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之所以认为别人是邪恶的,是因为我自己本身就是邪恶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看到莱芒那样激动,他脸涨的通红,嘴唇微颤,声音忽高忽低。古稀适时的打断了他的话,以期莱芒能在他说话的这段时间平静下来,“这句老掉牙的话我不得不拿来再说一次。知错才能改错。一个人总要在做过很多错事,然后幡然醒悟,才能成为一个真正完善的人。就像莱芒这样,这是相当难能可贵的。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和期待的那种蜕变。不经历黑暗的人,永远不懂光明的可贵,不误入歧途,永远不知道正道的价值。”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讲道,“卢梭在《忏悔录》中承认自己说过谎,行过骗,调戏过妇女,偷过东西。然而,这世界上有那个人敢用自己的灵魂发誓,这些下流的念头自己没有过,这些卑劣的行径自己没干过?难道伏尔泰是清白无辜的,难道塞内加是一尘不染的?不,也许连马克思都有过自认为羞愧难当的想法和行为。但唯独卢梭有勇气把自己见不得人的隐私公之于众,敢于接受时代的褒贬和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的非议。我相信,任何一个看过《忏悔录》的人,都会为卢梭的直言不讳大跌眼镜、瞠目结舌,与此同时,又会被他的勇敢无畏而震撼、折服。所以,既然启蒙思想家都不免犯错,我们庸庸碌碌的凡人又怎么能说自己毫无过错呢?正如雨果所言:不犯错误,那是天使的梦想。尽量少犯错误,这是人的准则;错误就像地心具有吸引力,尘世的一切都免不了犯错误。”
古稀说完后,莱芒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对着他点点头。于是,接着讲道,语气已经平静很多了。“如您所说,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大彻大悟后我开始努力的改变并完善自己,正当我殚精竭虑的规范自己的行为,洗涤自己的灵魂时,我遇到了一个女人,刚开始我认为她也是邪恶的,但后来我发现了她精神的高贵和灵魂的纯洁,于是,我深深的爱上了她。因为她身上的优点曾一度是我所没有的,也是我孜孜不倦追求的……我逐渐发现她的心中扎根着一种崇高的道德标准……”
“可是,我不得不说,她的这种道德标准虽然崇高,但却是天真的,也是幼稚的。”木森猝然打断了莱芒的话,连忙说道,似乎想急于表达自己的看法。“请见谅,这并不是信口开河,而是我曾一再的看见过,听到过,她在这种崇高的道德标准的指引下受尽了欺骗,一次又一次的感到了失望。其实,这一点也不难理解。如果全世界都是利益重于一切而道德感沦丧的人,一个道德标准过于崇高的人是无法顺顺当当去生活的。他会被认为是异类,最终的结果很可能会令人特别伤感。那便是:在这个社会集体中并不是他不合群,而是大家都在排斥他。这样,对于其人来说,问题就显的严重多了。你所深爱的姑娘,”木森望着莱芒,一字一板的说,“的确是个不同凡响的姑娘,但遗憾的是,她正是这种人。我不是说这种人不好,而是想说她活的异常辛苦。你我都不得不承认,她活的太不现实,太理想化,她总希望别人也应该和她一样把道德感看的高于一切,她信奉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国无信则衰,推己及人,她相信别人也是这样认为的。于是,某一天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去水果店买了一个榴莲,回家打开后发现这个榴莲是坏的,随即送回到水果店。一路上她满心以为商家会给她换个果肉新鲜的,或者退货,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不仅挨了骂,还被痛痛快快的羞辱了一番。这就是她崇高的道德感回赠给她的东西。她只想到道德感,却不曾考虑所有的商人都是以营利为目的的。榴莲是热带水果,不仅昂贵,而且不易贮存,卖掉一个是一个,既然好不容易捉了一个大头鳖,任何一个商家都不会让其再次被退回来,不管是以何种理由。在大多数商家的眼里没有道德感,只有利益,可这个姑娘既不愿相信这一点,也不愿考虑这一点。所以,在这个社会,这个姑娘的道德感只能使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深陷窘境。”
“为什么如此天真幼稚的姑娘,你却穷追不舍呢?”单仁问。
“我爱她没有理由。”木森勉为其难的回答。
“你认为爱没有理由?”单仁依旧不依不饶的问,“为什么同城这么多单身姑娘你却只爱她一人?”
木森哑口无言。
“她之所以对这个社会充满了太多天真幼稚的想法,是因为她的生活封闭、简单。可这并不是她的错,而是这个社会对不起她对它的美好期许和憧憬。这个罪恶的世界硬生生的欺骗了一个女人单纯的心。”单仁紧接着说,他神情激动,话语充满了无尽的柔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涉足世俗,回避人情世故,总喜欢生活在自己理想的小世界里。也许那些人情世故早在多年以前就伤透了她的心。很多人都说,你如果三天不出门,几乎就不认识这个世界了。当然这是一种夸张的说法,但正是这种夸张的言辞证明这个时代新生事物的更新速度是异常迅速的。但是这个姑娘却用淡然的心境一直过着一种返璞归真的生活。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我曾渴望她的那个庸俗之人认为的狭隘的小世界,渴望了解她的心灵,探索她的思想,但她却从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这三个突然挑起争端的人的一席旁若无人的谈话,让古稀一时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年轻人们,我不得不打断你们的谈话了,”古稀见缝插针的说,“谁能告诉我,你们究竟在谈论哪个姑娘?你们不是都不愿结婚吗?可是,在我听来,你们的语气好像在为一个姑娘争风吃醋。”
“不瞒您说,”莱芒苦笑着直言不讳的回答,“我们三个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而她却深爱着别人。”
古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们三个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随后,古稀用惊讶的语气问,“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会让如此优秀的三位男士一腔痴情,除夕之夜在这里唇枪舌剑、争风吃醋?”
“您见过。”莱芒说。
“我见过?”
“是的,就是经常提着电脑包来您这里,一座就是一整天的那位女子,您去年和我提到过。”莱芒回答。
“哦,我想起来了。”古稀若有所思的说,“可是,自那以后她一次也没有来过。我一直猜测她的人生是否发生了什么触不及防的变故。我对这个女子印象深刻。她的确是个别样的姑娘,只是看起来太冷漠了,她就像是一个孤独而自由自在的幽灵。很引人注目。她叫什么名字?”
“一世。”莱芒回答。
“她是做什么的?”古稀又问。
“一位自由作家。”单仁回答。
“作家?”木森惊讶的喊道。大家不约而同的望向他。
“难道直到现在你都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单仁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问。
“她从未说起过。”木森回答,“我只知道前不久她刚刚辞职,说是一个什么销售厅。我一直以为这是她唯一的工作。我一直怀疑她的言论和她的思想为什么那么特别。总之,她看问题的角度令人费解,不是大众想法,有点深奥难懂,原来如此。”
“你究竟是怎么爱她的?”莱芒脱口而出。
“单相思而已。”木森露出一丝苦笑。
“她都写过什么书?”古稀问。
“之前,为了迎合时代潮流和读者的阅读趣味,她曾写过一部科幻小说,但据我所知,这部小说并未脱稿,由于某种原因中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继续,现在她正在创作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进度很慢。”
“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古稀问。
“因为她写的是网络小说,会适时的更新。”单仁回答。
一听网络小说,古稀倍感失望。这位老人和所有那个年代的老年人一样,既不愿与时俱进,也不愿接受新生事物。尽管现在已经不可避免的进入了数字化阅读的时代,但他始终认为,读书一定要读纸质的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好书,写书更应该走传统路线,对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要认真负责。他始终认为互联网是一片不洁的土壤,长不出什么好植物。
莱芒一眼便看出了老人的心思,便说:“单仁,选一章节,让老人读一读。”
于是单仁拿出手机,重新开机。五分钟后,便翻出一个章节,举到了古稀的面前。古稀十分不情愿的接过手机,举到眼睛前方,但他立刻便放下了。大家以为他不愿看。只见他站起身,向另一个房间走去。这时,木森拿起手机读了起来。他旁若无人,聚精会神的看着,以致古稀拿着一副老花镜从另一个房间走回来时,他都没有发现。古稀轻轻的哼了一声,木森立刻放下了手机。古稀戴上老花镜,重新拿起手机,竟然一口气读了很长时间,如果不是十二点钟声一响,全城都放起了烟花爆竹,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惊扰了他,谁也不知道他还会看多长时间。
“年轻人们,”他放下手机,说。“我们出去看看烟火。”
于是,一行几人走出房间,来到了清冷的院里。满天的烟火煞是好看。当燃放烟花的高峰期过去以后,古稀对站在他身边的莱芒说:“这位姑娘如果能一直坚持的话,以后绝对会在文坛有所作为的。她的文笔相当了得,虽然现在的文风还不稳。这是年轻的缘故,以后自会掌握要领,写就既属于这个时代,也属于自己的大作。”
古稀的话被单仁听到了,他走到他们面前,神色凝重的说:“我不得不说,这个姑娘虽然对写作一腔热情,但却命运不济。连她自己都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毫无把握。虽然她从不说,但我知道她活的很辛苦。现在又遇到了这样的事,她一心只想着别人,我真不知道她的未来会怎么样。”
“我们可以帮她。”木森说。
“怎么帮?”单仁问,“这个姑娘性格倔强,她是不会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帮助的。现在,她为永恒又如此不顾一切,我真怕等案情结束,她会对一切失去信心。虽然我不想说出这样的话,但她的确深爱着这个少年,这是无法忽略的事实。”
“永恒?”古稀用诧异的口气重复了这个名字,“是不是一个十七八岁,个子高高的英俊少年?”
“没错,”莱芒回答,“怎么,您认识他?”
“一年前,也就是我第一次和你提到一世的那一天的深夜,大约十二点,我出去关院门的时候,看到一个少年蜷缩在门口的那棵大槐树的根部。他神情茫然的看着前面,默默的流着眼泪。我情不自禁的向他走过去,轻声问:‘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他回答:‘我失恋了’。我又问‘因为什么呀?’他说:‘她不知道我爱她。’我又说:‘那你就告诉她呀。’他随即回答:‘我既没有资格,也没有机会。’随后他站了起来,落寞的向山下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又大声的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他回答:‘永恒。’这个名字当时让我的心为之一振,因为这个名字太独特,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难以诉尽的故事。就像雨果在巴黎圣母院看到用哥特体刻在墙上的那个命运之词一样,让我思绪万千。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一世永恒,永恒一世。这个少年和这位姑娘的一生必定纠缠不清,这就是他们的命运。来,我们进屋,不管谁,和我说说发生在这个少年和这个姑娘之间的故事。”
古稀的话使单仁想起了一年前一世拼命奔跑的那一幕。“没错,当时在后面追她的正是永恒。他也许是在‘仲馗’葬礼结束后绕道过来的。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在那里能遇到一世。这太令人费解了。”单仁一面往屋里走,一面想。
这个故事是木森讲述的,因为他了解的最清楚。
“照现实看来,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比那个少年有优势,”听完故事的梗概后,古稀慢条斯理的说。“如果一个女子要选择配偶,无疑,你们都是最佳人选。按你们在社会上扮演的角色和自身价值的属性来说,选择单仁就相当于选择了名誉,选择莱芒就相当于选择了社会地位,而选择木森就相当于选择了财富。而这个女子偏偏对名誉、地位和财富无动于衷,却倾心于一个名不见经传却又一贫如洗、由于命运的捉弄而劣迹斑斑的少年,现在看来,他极有可能会坐牢。但她依旧不离不弃。无疑,这是她身上最可贵的地方,这也正说明这个少年为什么会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她一往情深。这说明这个女子置身于社会这个物欲横流的大熔炉却又明智而理性的跳了出去。她无所欲求,所以你们在她面前才会一筹莫展。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让你们放不下,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让你们刮目相看。我承认,现在这样的女子不多见,这已经不能用“好”或者“正派”去形容这个女子的品性了,而应该说她活的独特、洒脱、清醒、明智。有一个很浅显易懂的道理,但我奇怪的是世人却并不明白,那便是一个人要求的越少,他占有的就越多。他看似一文不名,但却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就像这个姑娘,世人冥思苦想、殚精竭虑所追求的世俗的一切她都不刻意的去追求,但这些东西却始终如影随形的跟在她的身后。只要她愿意回头,她随时都会拥有一切。可她就是不回头,这便是事情的妙不可言之处。而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至高无上的真爱。而这种爱无论是莎士比亚还是雪莱都曾歌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