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世皆知,男人的世界向来离不开酒精和烟草。酒就像男人的喉结一样,是男人身份的标志。而烟草好比是酒精的随从,其如影随形的关系就像堂吉诃德和桑丘的主仆关系一样,虽然有时也会闹点别扭,一气之下各走各路、各回各家,但没过多久就冰释前嫌、言归于好、形影不离了。这纯粹是烟酒爱好者的功劳,在其二位之间所起的作用,他可谓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和事佬了。然众所周知喝酒伤身,吸烟有害。但奇怪的是,连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好这一口的人却明知故犯。这不亚于一个卑鄙无耻的惯偷,刚从大牢里走出来,便又走上了老路。说句公道话,这并不是因为邪恶本性的倔强而死不悔改,而是因为习惯之力量而身不由己。
人们都说性格决定命运,但仔细观察生活的人会发现实则是习惯决定命运。习惯的力量对个人命运的影响堪比地球引力对物体运动的影响,若要研究深藏其间的奥妙之处,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大跌眼镜。
但是在任何的普遍性中都有特例。故,男人的世界虽自有其独特的妙不可言之处,但也不尽然全是如此。就像人们普遍认为大多数男人都贪图美色,好赌成性,嗜酒如命。而被这种盖棺定论针砭了几个世纪的男人从不抵赖,也不辩解,但也绝不会改邪归正。他们自有自己约定俗成的黄金定律,即世人普遍诟病的综上所述的内容正是男儿本色。他们信誓旦旦的认为,这是雄性动物的一套千古不变的理论,堪比金科玉律,任何的偏见都无法摧毁,尤其在军界,这套理论更是无坚不摧。
然而,有些男人却对这种金科玉律不屑一顾。这并不是说这些男人不食人间烟火,而是因为他们的心思和他们生活的意图并不是为了享乐,即爱因斯坦所说的那种猪栏的理想。而是为了奋斗,为理想奋斗,为事业奋斗,尤其是为了推动人类世界的前进和科学事业的发展而奋斗。这种奋斗亦是一种精神所需。当然为避免其骄傲自大,我们也不宜对这样的人太过褒奖有加。众所周知,人既需要物质生活,又需要精神生活。于身心健康而言,这两种生活需不分伯仲,互为推进。但令人遗憾的是,世人向来只关注物质生活,而让精神生活匮乏而颓废成一片荒原。
无需多言,刚刚间接参加完葬礼的这三个男人便是更看重精神生活的人。他们根本不需要别人用厚德载物、怀瑾握瑜亦或高风亮节来颂扬他们的行为,他们更乐意不被打扰的自行其是,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旅客。因为但凡是世事洞明的人都清楚的意识到,纠缠在庞杂的世俗事务中,一个人就难免不被别人的意见所左右,而别人又向来喜欢在他人的生活中横插一脚。说来也怪,这是人的行为趋向,总是乐此不疲的喜欢在别人的人生蓝图里加点多余的色彩,胡搅一通后,便置身事外,然后隔岸观火一般看着别人原本线条柔和、色彩斑斓的蓝图在他的推波助澜下变成惨不忍睹的涂鸦之作。基于此,很多人的一败涂地追根溯源并不是因为他生就有一种必然导致一败涂地的基因,而是因为他本身携带着独特的基因,原本有着有别于人的美好特质,可他却并不相信自己,而是不加甄别的听从别人,跟随大流,于是就迷失在盲从的丛林中,到最后迷失的不知所终。于是,这个被动变成倒霉蛋的人就不得不为了保持其同一性,从而努力从别人的习惯、判断和意见中挣脱出来,最终却发现很难不把自己的一切思想和行为平衡在他人的认知判断上和一切人际关系的交往中,而无疑正是这一切阻碍了个体的良性发展。
不管怎么样,莱芒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多多少少不被世俗的纷繁事务所牵绊和纠缠。因为他或多或少的认识到,世俗事务在某种意义上有多么的毒害人心。
他告别了奕理和单仁,独自前往坐落在矗立在城市外围的一座郁郁葱葱的大山的半山腰上的一个茶院,那里环境优雅宁静,空气清新宜人,是很多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人的最佳去处。而莱芒便是这里的常客。多年来,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工作上一遇到棘手而难以解决的问题,他便来到这里。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而只是为了放松身心。但每每问题却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迎刃而解。因此,他得出一个结论:大自然是烦恼和忧愁的催化剂。
他在茫茫雨幕中驾驶着车子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穿插而过,一路斟酌着奕理的行为是否妥当。他并不反对奕理试图用心理学来解构作案人员的犯罪心理,以便找到证据,抓捕归案。但他并不认同在私下里直接让单仁参与整个调查、取证和审问过程。这并不是说他怀疑奕理和单仁的人品而是因为这显然违反了纪律,而一旦被不知变通只会循规蹈矩的上级发现,没有任何人能逃脱纪律的严厉处分。这是他目前唯一担心的事情。事实证明,单仁在解构人类破坏性行为的过程中,的确对他正在侦破的贩毒案件有了启发,进而催生了突破性的进展,正因如此也许才导致了仲馗不得不采取新的举措。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案情有了可喜的进展,他反而惶惶不可终日,整天不由自主的提心吊胆、坐卧难宁。
“人们口口相传的所谓的魔鬼的确存在,而这魔鬼不是什么幻象出来的妖魔鬼怪,而是真真实实的某一类人。”他一面聚精会神的和大雨导致的并不乐观的路况较着劲儿,一面暗自思忖,“正是这些人让原本就乌烟瘴气的社会成为人间地狱,到处都是蝇营狗苟,到处都是坑蒙拐骗,犄角旮旯都是罪恶行径的滋生地亦或培养皿。”
这个三十八岁的男人,由于与生俱来的正义感的驱使而为这个社会的不安宁操碎了心,因此过早便谢了顶,于是他干脆剃了光头,令人诧异的是,这样的缺点却成就了他无与伦比的男性魅力。莱芒有着异常错综复杂的性格,他这个人特别深沉且讳莫如深。他的外形充满了爆发性,整个人都体现出一种破坏力,他的身上有一种咄咄逼人的野性魅力,那种一本正经的态度,那种冷冰冰的气势,那种淡漠的神情,那种冷峻的眼神,这样的一个人,无论从任何方面看都更应该成为一名杀手,而他却偏偏是一个尽职尽责、除暴安良的警察。这亦是一种善良的讽刺。
莱芒从来没有抽过一支烟,没有喝过一口酒,而且没有亲近过一个女人。有生以来,他唯一的伴侣便是一条捷克狼犬。而在某种意义上堪称完美的他却是犯罪者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书籍能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这是千真万确的。而今日的莱芒是家庭、社会和书籍三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
被约定俗成的教条主义和社会主流意识形态所辖制的那些以群居生活的基调为所谓的安全感铸造无形牢笼的人们,从不曾理解,也永远无法理解孑然一身的人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如何不被孤独侵蚀。然而,刚刚迈进象牙塔的莱芒,便理解了培根所言的这几句话的深刻内涵,即其实在没有爱心的地方,熙攘的人群并非伴侣,如流的面孔无非是条画廊,而交口攀谈也不过是铙钹作声。最后他用一句拉丁格言总结的越发到位:一座都市便是一片荒野。而错综复杂、讳莫如深的现实世界,让正值风华正茂的莱芒痛苦的意识到,这个世界爱心比钻石更要稀缺。因此他认定,既然无论怎样都是生活在一片荒野之中,结伴同行和孤身一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而正是这样的认识导致了他以后的生活方向。
莱芒毕业于中国公安大学,主修的是侦查学,但他又辅修了犯罪学,因此毕业时他是一个拥有双学位的高材生。而这竟然成为入职后别人拿来诟病他的主要依据。这种在孜孜不倦的求学期间从未想到过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待遇曾一度让他恼火不已。但社会的这趟深不见底的浑水趟的越久,随着他游泳技能的与日俱增,脾性的坚韧和锋利程度却与日俱减。他的火气就像油尽灯灭一样,再也喷不出丝毫的火花。这是因为他对任何事都不再大惊小怪,而是习以为常、见惯不惊了。他深刻的意识到,他所不得不忍受的待遇是社会根深蒂固的大环境所造成的,这是形形色色的行业的主要基调。一个本本分分、兢兢业业做事的人永远都无法满足别人的那些层出不穷的无理要求,尤其是那些貌似聪明、偷奸取巧的人,就是这些名副其实的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向来对别人要求最高,却对自己要求为负。他们总是严于责人,宽以待己。而这些人在整个灵长类中所占的比例简直令人垂头丧气,一听到这个百分比,想必连最乐观的人也会认为生而无望。
整个社会的行业前景锁在迷津暗道的薄雾中,放眼望去,一片烟雾缭绕。但整体来看,无非公私对立,一方面明争暗斗,一方面又狼狈为奸,而这就是商业市场所提倡的互惠共赢。
维持公立企业的其一链条是裙带关系。这层关系所衍生出的诸多祸害即便是得益之人某时也深恶痛绝。裙带关系好比那支撑整个建筑物的承重墙,一旦有试图动摇的想法,建筑物摇摇欲坠的画面即刻便跃然眼前,因此,任何有此想法的人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浑水摸鱼、滥竽充数是公立企业的普遍现象,很多职位都是闲职,根本没必要设立,只是为了安排那些既无能力又无作为的裙带关系而故意增加的,这无疑是企业的食客,也是社会的负担,但从任何方面讲这些人都是时代前进道路上的累赘和羁绊。他们只知索取,不会付出。而偏偏就是这些人不仅自己不干事,还要对那些恪尽职守、任劳任怨的人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尤其是那些墨守成规、老气横秋的元老级人物,占着自己年龄大的优势更张扬跋扈、目无下尘。
而国人历来有个可笑的惯例,即尊长是美德,这种不加甄选的教条让那些倚老卖老的人有了理论依据,于是乎就更加张扬跋扈的倚老卖老起来。殊不知,并不是尊长是美德,而是尊重他人是美德。这种尊重并不是单线走向,而是双向循环。即并不是少年必须尊敬老人,或者后辈必须尊敬前辈,而是相互尊重,公平对待。这就是平等、博爱,和年龄无关,和性别无关,和身份无关。只因生而为人,我们尊之所敬之人,爱之高尚之人。基于此,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也应该用谦卑的语气弯腰和一个孩子说话,一个殷实的企业家也应该尊重四海为家的流浪者。
无疑,正是这种可鄙的关系让企业在不知不觉中松散成一盘散沙,制度都是形式主义,就像空头支票一样无法兑现,因为一旦兑现就要撼动裙带的金字塔,于是一切都成了地下水的形式,都是暗流涌动,暗箱操作。也正是这种关系既影响了努力奋进的人,使他们在奋进的路上希望渺茫。别人不干事和自己兢兢业业做事得到的报酬一样多,某时甚至于比自己的所得还要丰厚,那么,那个干事的人为什么要像个傻瓜一样任劳任怨呢?既然大家都坐着摆摆臭架子,为什么不一起摆呢?于是,很多企业突然倒闭了,于是,科学技术让机器人应运而生。企业的管理层认为人类的劳动力退化了,或者说人们都对义务和责任懈怠了,于是当机器人应运而生并逐渐普及后,很多企业宁愿雇佣机器人也不愿雇佣那些有自主思考能力却指不动的人。殊不知,并不是人们的劳动力退化了,或者没有了责任心和职责感,而是社会环境的污浊不堪和毫无公正可言,使得人们对一切没有了信心,灰心丧气到再也没有了奋斗精神,把有所作为看成一个幻梦,并不认为切实可行。
于是乎,任何一个清醒明智的人都无法改变这样的颓废而败落的趋势,只能靠物极必反的自然规律来纠正这一切,就像王朝的覆灭。历史证明,每个王朝都会有崛起时期、鼎盛时期、衰落时期,终到灭亡,然后又被崛起的其他王朝代替,而新的王朝又会重蹈覆辙。庞大的王朝是这样,小型的企业亦是如此。因为任何的祸患都是咎由自取。个人的祸患是个人行为的咎由自取,企业的祸患是腐败制度的咎由自取。而这种祸患的导火索无一例外都是贪欲的膨胀。欲望就是把一切引向覆灭的罪魁祸首,这就是那传说中的饕餮,权利和财富永远喂不饱,而且喂得越多,饿的越快;饿的越快,越饥不择食。
毋庸置疑,正是人们费尽心机追求的那些虚妄的东西,最终以飞一般的速度葬送了盲目追求之人的性命,一劳永逸的把其送到了传说中的那灰蒙蒙、阴森森的奈何桥。这真让人匪夷所思!其实,一个人的终身所需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东西,与其生命而言,任何多余的东西都是负重,而人们偏偏乐意像负重之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拉磨一样,喜欢围绕着欲望的磨盘负重前行。
维持所有企业的基本链条却依旧是马克思所创立的剩余价值理论。一个企业,无论披着多么公平、公正、公开的外衣,其主要目的还是尽最大可能的榨取劳动者的剩余价值。这条金科玉律适用于任何私企。企业无论大小,其经营模式如出一辙。普普通通的劳动者向来对律法知识一无所知,与整个企业团体而言,在其结构里劳动者又是最低一级的弱势群体。因此,劳工大众便成为这样一群人,即流的汗最多,拿的薪资最少,即便意外得知自己因为无知一直被堂而皇之的欺骗着,却又不懂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的利益和权利。因为在某种层面上,法律的服务对象也并不像阳光普照大地一样,公平公正、不偏不倚。
我们都知道,一个家庭是一个小社会,一个集体是一个小社会,一个企业是一个小社会,而正是诸如此类的所有小社会构成了大社会。小社会是大社会的缩影,而大社会是小社会的背景。小与大在某种意义上互为依托,可谓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某时合二为一,某时泾渭分明,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却是若即若离、含混不清。这就像一个人身体上的手和脚,缺失任何一样,其人就不能称其为完整的人。与此相似,小与大失去哪一个,这个地球都不能称其为完整的星球,这世界也就残缺不全。
任何企业的掌管者都懂得这个道理,即他们的心里一清二楚:正是这些被他们所欺的基层劳工在维持着企业的基本运营,他们就像那正在运转的机器上的螺丝,看似不起眼,但只要有一颗松动,机器就不能正常运转了。但任何企业的领导者都不会怜悯这颗螺丝,即放弃尽可能榨取这些可怜巴巴的劳工的剩余价值的这个既得利益的机会。因为这就像顺手牵羊一样,既简单,又方面,还有利可图,且万无一失。企业盈利有两个主要途径。一是依靠企业经营项目的链条运营而直接创造的利益,即员工在其相应的职位上,依靠这个链条的运转而创造的劳动价值;二是完全榨取劳动者的剩余价值。
毋庸置疑,很多人在其岗位上兢兢业业的工作,却并不明白其工作究竟能创造多少价值,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是在何种程度上为社会的平稳发展添了一块砖或盖了一片瓦。真正在一线劳动的那些人对自身所创造的价值一无所知,他们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劳动价值就等同于那些每月发放的固定工资(这还不包括那些总是拖欠劳工工资的企业,在这一点上,基层劳工成为了自己不得不饿肚子的义务劳动者)。这的确是其劳动价值的兑换,但实际上他们所创造的价值是其兑换货币的双倍,甚至于多倍。企业兑换给劳工的这点工资于劳工为企业所创造的价值而言可谓九牛一毛,可即便如此,企业在定时发放工资时,依旧一再的拖延,让靠固定收入过活的这些人苦不堪言。
因此,处在一线的劳动者在整体环境里既相信别人看不起自己的劳动,而自己也不由自主的要小瞧自己的劳动,认为无论是自己所创造的价值还是自己的位置都可有可无、无足轻重。这是社会价值取向的扭曲,是人性的谬误,也是钱财这个培养基豢养的势利眼小儿。而所有的这一切会导致最悲惨的结局,无人可以幸免。一个人即便坐在金铸的马桶上拉屎撒尿,也改变不了这样摧毁式的结局。
简单的例子不胜枚举。下水道的某一个井盖如果缺失了,假如没有基层工人及时去添补,某一天哪个开豪车的人说不定就会因为这小小的疏忽而送命。谁能保证,他从不下车走路,而谁又能保证他在走路时不会经过这个魔鬼的大口,天然的吸魂者——下水井。因为习惯于趾高气扬,因此走路时连下巴都是上翘的。基于此,掉进自己在很早以前就埋伏下的陷阱就显得合情合理了。以此类推,这样的例子就像夜空的繁星点点一样,简直数不胜数,而这就是所有祸端的根苗,看似星星之火,燎原起来简直势不可挡。
仅仅参加工作一年半,莱芒便对以上所述的社会丑恶现象的冰山一角一目了然。因此在深思熟虑后,他认为自己没有能力改变这个客观的世界,只能在保全自我的同时巧妙的去适应这个荒谬至极的社会。而这种适应性并非一蹴而就,其一直延续到他三十八岁的这一年。而正是这一年,他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适应了,就好像自己并不是在这个荒诞不经的怪圈里隐忍了十几年而是刚刚被卷进来一样,那种委曲求全以求相安无事的权宜之计,他已经厌恶到了极致,显然到了忍无可忍便不想再忍的抉择期。而这便是他殚精竭虑的走到现在所获得的身份处境。属实说,这样的处境并不乐观,似乎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