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初春,正值春光明媚、万物复苏之际:植物开始萌芽生长、动物开始繁衍生息、农夫开始为下地耕作而做着万全的准备——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而充满希望。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世那灰暗、阴郁而沮丧的心情。随着天气一日比一日更加温暖,阳光一日比一日更加和熙,她的心情却一日比一日更加烦闷不堪、焦灼不已。她越来越消沉、越来越心绪不宁、情绪不佳。整日里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唉声怨叹。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她总是想到死并渴求一死。
她不能看到比她年龄大的人,尤其是不能看到耄耋之年、头发斑白之人。一看到这些人,正处在对死亡十分敏感且把其看成是由于对生的极度倦怠而不得不寻求解脱的唯一也是最终的方式的这一时期的她就立刻阴郁的不能自已。随着这股阴郁洪流的骤然侵袭,悲伤情绪就肆无忌惮、劈头盖脸的笼罩过来。这是因为,想到社会日新月异、生机盎然,而自己却不能活的更长久一些,看看与日俱进的时代随着时间巨轮永不停歇的滚动而一天天的变成什么样难以预见的样子就伤心不已。而更令其伤心欲绝的是,自己之所以不能活的更长久一些,不是由于生命的自然衰亡而是源于精神的陡然崩溃。而对于自己精神世界的坍塌,她只能深切的感知到它被意识形态这场披着华丽外衣的强劲却无形的风暴悄无声息、不动声色的侵蚀、摧残和蹂躏,逐渐摧枯拉朽而无能为力。
因此,一看到那些比她年龄大的人,她就不由的要去想,他们是从多么艰难的岁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而他们所经历的苦难和不幸也许是她们这辈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可他们还是历经艰难困苦咬紧牙关挺了过来,迎来了属于他们的美好时代。然而,活在‘美好时代’的自己却为何如此诞妄、空虚、寂寥、落寞,没有了上辈人那种勇敢无畏的斗志、坚韧不拔的品质、高贵的责任心以及对生命的尊重和善待。故,她一边羡慕和敬仰着那些争分夺秒和无情的岁月进行殊死抵抗的人,一边又深感自己离死亡不远了,或者说,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任何理由再活下去了。
“生无可恋!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她总是这样想,“我为谁而活,又为了谁在赚钱?何必起早贪黑、晨钟暮鼓的劳损自己呢?一个人活着的目的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可我、、、现在又有什么价值呢?简直一文不值。不是现在一文不值,以前也不值一文。我讨厌现在的工作,它与我的兴趣爱好毫不沾边,甚至于在本质上还违背我的天性。因此,工作与我而言只是一种纯粹的折磨,并不能体现我的个人价值。在这种一成不变、死气沉沉、日复一日的被动劳动中,我既没有激情也没有热情,一切都为了敷衍了事、蒙混过关。混迹在那个谁也能干,没有谁也照常运作的岗位上滥竽充数、浑水摸鱼。这一切只是为了每个月打在工资卡上的那个固定的数目。这个数目维持着我苟延残喘的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切都毫无希望,我似乎只是为了动物性的生存本能活着,害怕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因而终日里干着一件按部就班、毫无意义的事情。”这期间,这是她对自己工作的一再思考,最终下的绝望定论。
“是的,生无可恋!”她反复思索着,“我二十八岁了。时至今日,依旧孑然一身。经验或者社会习俗告诉女人,结婚生子是她这一生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使命。我似乎已经抛却了这样的使命,因而我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她想到,最近她时常感到孤独,尤其在夜深人静时,不得不抱着自己的臂膀才能有所慰藉。“这是我所渴愿发生的吗?不,绝对不是。”她一度孤高冷傲、桀骜不驯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我渴望真爱,希求过那种所有女人都希望过的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可现实生活都给了我些什么呀,让我失望透顶。一切都充满了背叛、欺骗、谎言和狡诈。”她不禁想起,在她青春烂漫的年纪,是如何被一个轻浮的年轻男人伤的肝肠寸断;在她如花似玉的年纪,是如何被一个看似成熟、稳重而成功,实则心机重重的男人绞尽脑汁、耍尽手腕的骗走了所有的生活积蓄,不由的蹙起了光滑白净的额头。“我不敢相信任何男人,也不愿相信他们。我对爱情失去了信心,对婚姻没有了期许。”这是她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深夜,经过深思熟虑的思考对爱情和婚姻下的定论,这个过于偏激的定论让她越发对生活失去了信心。
一世的性格过于偏激,思考问题容易走两个极端。无论是对于一件事情还是对于一个人,她要么把其想象的过于完美,要么把其想象的过于邪恶。她的这种根深蒂固的偏执和顽固源于童年不幸的成长经历和阴暗凄惨的生活背景,这种性格痼疾是那么难以根除和改善,以致使她在有生之年都不懂委婉,也难以做到理性的中肯。这是她目前人生充满悲剧性的主要因素。
“梦想!在这种毫无希望的生活中,比天方夜谭还要天方夜谭。”关于梦想的思考,在这期间,是充斥在她越来越消沉和阴暗的生活里的唯一一点鲜活的色彩,而即便是这种色彩最近也开始黯淡无光起来。
在很小的时候,也许是从九岁开始。一世便有了一个异常明朗而坚定的梦想,那便是成为一个作家。什么叫作家,那时那么幼小的她还十分朦胧和模糊。但自从她开始习字以来,她就十分热衷于用文字表达自己的心情。因为当她开始有了心情并能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情绪的时候,她就总是忧伤。而那种忧伤在她那个年纪不是任何孩子都能切身体会到的。她总是不开心,这都是拜充满绝望而不幸的生活所赐。阴郁、悲伤、绝望和痛苦几乎充斥了她的整个童年生活。以致在她已经到了豆蔻年华之际,同学们发现她竟然不会笑。
当然,既然悲伤和阴郁是她人生舞台的主旋律,那么,欢声和笑语又怎么能粉墨登场呢?根本没有这些可喜因素的容身之所。她年幼生活的一切都被不幸奴役着,从来不知道快乐和高兴为何物。她只是听着别人洋溢在幸福生活的海洋里,开怀大笑;看着别人脸上堆砌着皆大欢喜的满足之色,沉浸在陶醉的欢乐里。这一切,于她而言只有眼羡的份。与她年纪相仿的孩子从来不知愁滋味,而她小小年纪却在愁怨的海洋里浸泡着,时不时饮一口那充满戾气、污浊不堪的脏水。她,这个不幸的姑娘,就是靠着这股污浊的生活之泉奄奄一息又岌岌可危的维持着单薄而坚强的生命。
就是这样的生活过早的在她稚嫩的心灵底色上涂了一层怀疑一切的墨黑色沥青。成长的一路上,无论是对待生活、对待事件、还是对待人,她都充满了不信任感。她怀疑一切,却又迫不及待的想要接受一切。当她成年后,其对待男人和感情的态度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一世的骨子里有一种病态而扭曲的完美主义倾向,爱憎泾渭分明到让了解她的人难以接受和无法理解。几乎一瞬间,她就能爱上一个陌生人,而且爱到骨髓里;一辈子她都无法爱上一个真诚倾心与她,而她又十分熟悉和了解的人,并能厌恶到灵魂里。这种难以阐释清楚的复杂个性让她在爱的世界里永远无法确定一段牢固可靠的稳定关系。有时,她深爱一个人却又对对方充满了怀疑和猜忌,不敢全力以赴的去爱,总是有所保留,这样就会把对方慢慢的越推越远,最后,当对方感知到这一点后,这段关系自然而然就走到了穷途末路;有时,她虽然厌恶一个爱着她的人却又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对方的真诚、踏实和善良,但无论如何就是无法爱上他,接纳他,甚至于根本做不到不去讨厌他。而这一点,对方在她一贯的冷淡中也会在某一天深切的感觉到,虽然由于执着而盲目的眷恋着她,对她保有那种热恋时期持续不断的狂喜和兴奋之情,一度在自欺欺人,此时还想再继续清醒的心甘情愿的自欺欺人下去,但那种热情也逐渐的被她的淡漠态度冷却下来,再也做不到了。因此,无论他多么深爱着她,也会决然的选择离开她。在这种难以调和的矛盾中,一世就这样孤零零的生活了多年。她无法改变这样的现状,因为她无法治愈自己性格的痼疾。
因此,多年来,当感情一再的颠沛,最终成为一个切实的幻影后。她把儿时的梦想又重新捡了起来。她对爱情不敢再有奢望,对婚姻也不再抱有幻想。唯一对梦想还保持着那种最初的激情,而且这种激情随着爱情和婚姻的绝对失望而越来越相对强烈起来。她开始写作,而且终日倚案,孜孜不倦的阅读经典名著、哲学论述、医学专著、心理学论著等等。她几乎无所不读,虽然涉猎面非常广泛,但有必要精研的领域她也毫不懈怠、十分刻苦用心。由于她一贯的偏激,这一时期,她断绝了一切的社会交际,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城市生活,每天除了工作,便是写作、读书和健身。在二十八岁这一年,她可以说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却于事无补。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一文不名,深感一切都力不从心且毫无希望,因此一不留神步入了沉沦的虚妄之境,跌落在绝望的消极之海里。
虽然她已经开始写作,而且对自己的文笔信心满怀。但她很盲目。不知道作品完成后如何出版,拿什么出版。她的积蓄有限,绝对不够支付出版费。这一时期之前的漫长时期,她总共创作了三部作品,但没有一部完稿。由于电脑被病毒感染,她拿去让一个并不专业的技术员重装系统,然而在系统更换后,她突然发现之前的一切创作文稿都变成了一行行看不懂的乱码。在经过专业咨询后,她得知这些乱码还可以转换成文字。虽然在当时她很高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快感。但她最后放弃了恢复。她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那些文字还不够纯熟,因此毫不惋惜的决定抛弃它们,一切从零开始。
自此后,她开始重新创作,并开始在文学网站上连载自己的作品。一世一向对网络文学这片刚刚开垦的沃土没有任何期望,不奢求自己的作品能在其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因为她自身的创作取材于现实生活,并对现实生活充满了批判性。这源于她受托尔斯泰、雨果、狄更斯、罗曼·罗兰和莫泊桑、巴尔扎克、司汤达等世界名家的影响。她尤其受托尔斯泰的影响最大,她深深崇敬和挚爱着这位十九世纪俄国最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字里行间都有他文学创作风格的影子。而网络文学的崛起一是源于互联网时代的到来和盛行以及智能手机的诞生和普及;二是由于耽美、奇幻、科幻和武侠小说在网络上的兴起。然而,无论网络文学如何成为这一时代炙手可热的掌上阅读器,似乎都与她的创作毫无关系。她自认为自己的作品不合时宜,有点艰涩,与这个一切追求简单、便利、快速的时代格格不入。由于智能化时代的影响,自媒体时代的到来,信息资源五花八门、铺天盖地、泛滥成灾、良莠不齐,导致人们越来越没有耐心,越来越无法静心,尤其不愿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品读深奥晦涩的东西。因此,她断定自己的作品不易网络文学爱好者去阅读,因此其必定在这个刚刚崛起的文字国邦里不受欢迎。
但她最终发现自己别无选择。她做不到无声无息、默默无闻的用几年时间呕心沥血创作的一部作品,却得不到哪怕一个人的认可和关注。尤其是,即便是她能做到默默的把其写完,但这部作品面世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毕竟她能力有限。所以,虽然她认为网络文学不会青睐她的作品,但她还是不得不投靠它。就这样,怀着这种消极而悲观的心情,她开始了自己孜孜不倦的文学创作之路。
然而,一路走来,由于自己偏执的性格导致正值风华正茂之际的自己不知不觉过上了那种几乎与世隔绝的单一而寂寥的生活,时间一长,在那种单调乏味、毫无生机的黑白生活的无声无息的消磨和腐蚀中,她原本的生活热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无尽的虚妄感。于是,她逐渐感到自己太孤独了,生活太无聊了。某一天,当她神魂颠倒、神志不清的一脚跨过那个理性的临界点,猝然就把自己至高至善的初心遗忘殆尽了。终于,她迷失在了那精疲力尽的创作中和如饥似渴的阅读中,使她唯一与外界有所联络的便是自己正在创作的作品其每一章的及时更新。
而就在这一时期,她的精神出现问题了。事实上,基于这样的现状,她的精神不可能不出现问题。她迷失了方向,在那种对于生活、爱情和梦想的错综复杂而又矛盾重重的思考中,竟然完全找不到出路,不仅忘记了初心,而且谵妄了未来。于是,为了找寻出路、探索生命的意义和活着的目的,她不得不向公司请一个月的假。她认为自己必须出去走走,而且迫在眉睫。不然,她也许会有自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