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灾之后,父子三人继续跟随众人逃难,行至商国,已经是寒冬腊月了。
商国和有虞国一样,都是夏国的方国,和有虞国一样,都地处黄河以南,淮河以北的广大地区,且和夏国关系良好,夏王寒浞在派兵征讨有虞国时,途径商国,并不冒犯。
商国因为治内安定,并无兵祸,境内土地肥沃,水系发达,自大禹王治水之后,就广修水利设施,所以虽受旱灾,但百姓生活只是年景不如往年,稍受影响而已。
父子三人行到商国境内时,身上干粮早就吃光了,已经行乞为生数十日了。一路上分餐露宿,忍饥挨饿,受人白眼,凡此种种不忍言说。
这一日于坊间听闻,夏国都城安邑有一修行宗门,名曰昊天宗,该是华夏第一宗门,于每年初春二月二日开山门广收弟子,当地人都叫“开龙门”,也叫春试。
“开龙门”的叫法源自大禹王治水的旧事,传说他采用疏导的办法治水,以神器开天斧劈开龙门山,让洪水流入了黄河。
夏国都城安邑周边的昊天宗,开山门收弟子被人喻为“开龙门”,昊天宗的实力可见一斑。而夏王寒浞也不以为意,更可见昊天宗的地位,那是连夏王也惹不起的。
姜宁和哥哥自幼喜欢谈论些练武修道的事,听到这样的传闻,再想想眼下的处境,对昊天宗的春试心动不已。父亲从小看着哥俩长大,自然明白了他们的心事,紧紧皱着眉头,似乎思索了很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孩子,此去夏国,路途遥远,这天也恁是苦寒,我父子还要乞讨为生,顶风冒雪赶路呀,你们能吃的了这个苦不?”
姜安说道:“爹,我门不怕苦,去夏国吧,要是能入宗门,练得一身本领,就再也不怕狼了。”
姜宁说:“爹,我不怕苦,我要变强。”
父亲看着他们,心里隐隐作痛,又有一丝骄傲。重重地点了点头说:“走,咱爷们去夏国。”
父子三人一路上幸苦赶路,终于在第二年二月初一赶到了夏国都城安邑,经过打听,又赶到距离安邑月二十公里处的青阳镇。昊天宗便在青阳镇西北五里处。
小小的青阳镇,已经被前来参加春试的人挤得满满当当,有王孙贵族的子弟,也有门阀世家的才俊,又大部落的后辈,也有小部落的天才,当然也有不少平民子弟.
仅仅是从衣着打扮上来看,便可以看出这些人有明显不同,更主要的是平民子弟大多选择露营,有的带着毡布帐篷,有的带着铺盖草席。镇上的酒堂饭铺因为人多而提价,不是他们能住得起的。姜宁父子,啥都没带。
父子三人在街上行了一阵,在街巷里找了一块平整干净、避风的角落坐了下来,饥肠辘辘,腹内有如火烧。姜宁随父兄坐下,对着手上的冻疮,不停对着呵着气。
其他人虽然也多是平民,但显然没有像他们父子一样逃难过来,狼狈不堪的。
众人的目光不时朝着他们投来,有怜悯,也有疑惑,但似乎没有人认为这是一个父亲带着两个儿子来参加春试的。
父亲摸摸姜宁的头,打算起身去讨点吃的。他希望能多讨一些,因为两个儿子要参加春试,他想让他们吃顿饱饭。
刚刚起身,却见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
看小男孩样子,和姜宁差不多大,只是比姜宁白些,也胖些。径直朝他们父子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个粟米饼子,饼子黄黄的,老远就能看见。
姜父感觉到这个孩子似乎要主动施舍,但又不是很确定,站在原地,远远看他过来。
小男孩越走越近。姜宁看着小男孩手里金黄的粟米饼,分明听到哥哥的喉咙里“咕噜”的一声,自己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来到近前,小男孩满眼善意,两只大眼睛很有神采,额头宽阔,鼻梁挺直,半长的头发梳的很齐整,扎在脑后。朝父亲鞠躬,有向姜宁弟兄微微点头。
“叔父说了,自古寒门出将相,白屋有公卿,依我看来,像两位小哥哥这般无家可归,吃尽苦头的人,将来恐怕要当王爷的。”
说这话时小男孩竟然声音清朗,显得极为认真,在父子三人看来,全然不像是取笑,倒好像将来的事会成真一般。
“三块饼,一点心意,两个小哥哥一人一块,你一块。”他随即对着姜父说。
父亲接过粟米饼子,也很认真地弯腰连声道谢。随即转过身来,给两个儿子各一块。姜宁和姜安接过饼,也起身向小男孩道谢。
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块饼子,姜父掰了一口放在自己嘴里,使劲的嚼了几口,却慢慢地咽了下去,转头看着两个儿子,将剩下的又分成了两半,就要递给两个孩子,并且坚持说自己不饿。
兄弟两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父亲,你吃吧。”
可父亲坚持要给,两兄弟拗不过,将两块饼子接到手里,又像是商量好的,随即踹在了怀里,说是等父亲饿了在吃。可他们心里自然明白,父亲那里是不饿,分明是省给他们的。
送饼的小男孩一直都在看着,轻轻叹了口气,转生跑到了一个衣着干净得体的黑脸汉子跟前,说了些什么话,又转身跑了回来.
回来时,小男孩手里又拿了三块饼,胳肢窝里夹着一块毡布,还是新的。对姜父说:“你一块,两个小哥哥一人一块,你一定要吃啊。这块毡布,你们父子权且做御寒之用。”
父子三人没想到他又去而复返,又给了三块饼,还拿了一块毡布,都站起来连声道谢。一路上三人不是没有遇到过主动施舍的,但这般真诚相待,全然不做下眼观的还是头一次遇到。姜父接过东西后忍不住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姚,单名一个复字。不知伯伯贵姓,两位小兄弟大名?”
姜家父子都觉得这个小男孩说话甚是得体,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
姜父说:“我姓姜,名祖佑,犬子姜安,姜宁。”说完憨厚地笑了笑,并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说得话应该没有毛病,告知人姓名时,应该就是这个说辞。
姚复拱手作揖,说道:“两个小哥哥与我年龄相仿,今日得见,实是有缘,待明日过了龙门,进了昊天宗安顿下来,定要抵足长谈,好好相识一番,它日也好相互扶持,成就一番功业。”
姜安拱手说道:“是的是的,哦,不敢不敢!”很显然不太善于言辞。
姜宁也和学着哥哥拱手作揖,并说道:“确是有缘,大丈夫志在天上,时间一长,我等定能一飞冲高,如同天上的鸿鹄,俯瞰泥土。”
姜宁说完,觉得自己想学人家说一番很利索,而且听上去像读书人说的话,但似乎意思是对的,说得词语并不好,不禁有些脸红。
这一日是大禹历一百六十八年二月初一,关于这件事,后世赞曰:
泥蛙塘中叫,
蛟龙兴风雨。
一朝英雄会,
八方云起时。
姚复觉得觉得姜宁弟兄一定能入昊天宗,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而姜宁觉得自己能进昊天宗,却是一种没由来的自信,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自信,可总觉得一切好像注定一般,就像在他家屋后放羊时,走着走着,草坡上就会留下一条小路,是自然而然的。
事实上昊天宗的录取很严格。数十万人应试,往往只取数百人;而数百人中,能入外门的往往只有不足百人,其他只做记名弟子;百人中能进内门的,常常只有十余人而已。
但就算是记名弟子,行走世上,也颇受推崇,在夏国也能混个地方官吏,或是进入军队,充当千夫之长,而在各方国,待遇只强不弱。
如能成外门弟子,各方国更是争相拉拢,想让其为国用命,增强己方实力。
内门弟子就更不用说了,会受到各国朝堂的重视,委以重任。
姜父看着两个儿子,心里充满了殷殷期望,但也十分担心,他知道人里头能练武修道的材料其实是很少的。希望是有的,但他心里也做好了准备,很有可能两个儿子明天去应试,一个也进不了昊天宗的门。如果能有一个入门,哪怕是记名弟子,也算祖坟上冒了青烟,是光耀门楣的事。
姚复送的毡布让姜宁和姜安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虽然父子三人蜷缩在一起,才能将将盖住半个身子,但一路上受尽寒苦的他们,觉得料峭的春寒已经不算什么了。
不多时,弟兄两个都沉沉得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