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四十左右。
警察局里值班的人很少,他对住在隔壁看护他的警察小李子大声喊叫要上卫生间。小李子开了门,同意并陪他去。
警察局是新改建的,显得十分漂亮气派,连他都感觉这年头当公务员就是有面子。
苏丰打开男卫生间门时,女卫生间门后突然冒出来一个长发女子,她抱着肚子,像是女人痛经时一样低着头,看不到脸。他想上前问问那个女人要不要帮助,但是那女的却匆促地走开了。小李子有些奇怪,这时候有女的在警察局,肯定是哪个科值班室的臭小子带来的妞。这种事情在这里他见多了,也不足为奇。
午夜,寒风不断的从那扇方型的没关死的窗户处吹进来,屋里弥漫着一股阴冷的寒气,一种浓厚的孤独令苏丰感到异常的压抑。
他蜷缩着身体,孤零零的躺在一张木床上,而上面只有一张的薄薄的被褥,甚难御寒。在寒气的浸淫下,他的身体在微微的发抖,他裹紧被褥,努力的收缩着身体,双手合拢着夹在弯曲的双腿之间,借助自己的体温,与严寒做着痛苦的抗争。
他的脸色很苍白,表情显得非常痛苦,嘴唇在不住的哆嗦着,似乎正在承受着寒冷的煎熬,又似乎正在做一场可怕的噩梦。
窗外,夜色迷离。一些城市冷光穿过空气的缝隙,投射出一片朦胧的光影。苏丰睡的沙发紧挨着审讯室里窗户,窗户的玻璃外面挂着一块窗帘,寒风正吹拂着窗帘,其影摇摆不定,犹似一个女人在梳妆台前搔首弄姿一样。
“我——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凄惨的声音一下子把他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这恐怖的声音似曾相识,他一下子坐起身来。睡眼朦胧中,他发现一张脸贴在窗户上,一双蓝幽幽的眼睛露出一丝怨光,正在警惕的盯着他。
这是一张熟悉但极其恐怖的脸。
“谁——”苏丰心里一惊,尖叫一声,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习惯的把手伸过去,想打开床边墙壁上的日光灯按扭,然而,却怎么也摸不到那个开关。
“哐——”苏丰吓得不小心将床边书桌上的台灯弄翻在地上。
正在此时,隔壁警察局里传来一个声音,一道手电的光影也照在窗玻璃上,那张脸“嗖”的从窗玻璃上缩了回去,凄厉的尖叫一声,迅速的消失在屋里的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苏丰此时已经完全从混浊的神智中清醒了过来,透过窗外朦胧的夜色,他渐渐的看清了房间里的东西——
没错,这里还是警察局的“夜休室”。
他突然感到头很疼,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在警察局受保护,为什么会有鬼来吓唬自己呢?并且这个“女鬼”疑是传闻中的白衣“水妖”。
打开门,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小李子,生气道:“你们警察是咋办事的?居然让一个女人扮鬼来吓我?”
小李子也心有余悸,致歉道:“你不知道,你现在所睡的房间是一间死过人的房间,以前有一个卖淫女被警察行刑逼供,受伤后被抬到这里面,哪晓得她竟从窗台上跳下楼去,给摔死了。以后啊,这里就闹过鬼。”
苏丰将信将疑,也没多说什么又重新躺下。
“要我陪你吗?我可以搬过来的。”小李子问道。
“不用,我就不信这世上有鬼,一定是人装的!要让我逮着,可没好果子给她吃。”苏丰恨恨地把头往后一仰,愤愤道。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我。”小李子叮嘱道。
“行了,你回去吧。”苏丰关上门,重新躺下后,才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
苏丰又坐在审讯室里,叶竞走到苏丰身边坐下,意外地用温和的眼光看着他,耐心地问:“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我接到‘水妖’的短信后,她让我必须选择一道题做,做对了,可免一死。”
“哦?”叶竞一挑眉,“什么样的选择题?”
“四个,A,给你三十分钟,处理掉尸体;B,可以选择离开;C可以选择报警;D可以选择离开后再报警。”苏丰机械地列了一长窜。
“看上去还真有趣,像个游戏。”叶竞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本来就是个游戏。”苏丰以为叶竞尚未理解透,加重了肯定的语气。
叶竞沉呤片刻,道:“你现在应该非常后悔是吧?早知如此,也许一发现尸体,就应该报警才对。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妥当的题目呢?比如D。”
“报警只有死路一条。”苏丰道,“往往看似简单、容易的题目,越暗含杀机。”
“哈,”叶竞干笑了声,有些不理解:“也许那根本就是她在吓唬你呢?”
“没有也许,死亡游戏和你们警察办案时需要的结论一样,只有绝对的肯定,没有模糊的可能。”
“那你想过没有,你当时迫于那个恐吓短信,把一切都掩盖起来了,终究是逃不过法眼的。”
“我没有杀人。”苏丰始终坚定不移。
“你说没杀就会有人相信吗?仅凭你一家之言,是很难令人信服的。难不成警方还能用‘水妖’杀了周胜一作盖棺定论?”
“我不完全这样看。”苏丰摇头,“张珞花当初的死本身还是一个谜,我无从知晓。至于她是不是白衣‘水妖’,并杀死的周胜一,我也不敢过早下结论。但我敢肯定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人在捣鬼,一定!”
叶竞一片沉默。
最后,她宣布当天的审讯到此为止。
但案件一天不破,苏丰就得多蹲一天班房。
晚上。
天气忽然起了变化,气温降得很凶。
幽暗的“夜休室”里,一股寒风透过窗子抚开窗帘,令苏丰无故生出一丝恐惧。
今夜,又只有他一个人,隔壁小张大概已经睡着了,那恐怖的歌声还会来吗?
忽然,窗帘又动了一下,似乎是被风吹的。不过他一看窗口,就想起昨天晚上张珞花贴在那里的脸。心里多少有些恐惧。
接着,窗外渐渐飘了雪,苏丰感到身体一震,心脏像触冰一样一阵痉挛,他冷得差点叫出声来!
大雪嗽嗽,寒意浸透了苏丰整个身体。他本能地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将薄薄的毯子紧紧裹在身上。又一阵风掀开窗帘,城市的炫光将窗外的树影印在雪白的墙上,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苏丰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心里一阵阵发怵。他颤抖着身子起身下床,走到窗前准备将窗子关好,忽然又一阵风猛地掀开窗帘——
就在那一瞬间,苏丰从窗玻璃上看到一张脸,一双眼睛正仇视着他!
那不是他的眼睛!但却是他非常熟悉的一双眼睛,两个瞳孔射出仇恨的光芒!
他吓得魂飞魄散,“啊”地一声尖叫一声“水妖”。
可是,“水妖”怎么会在这里呢?她应该在深海之中啊!
苏丰惊魂未定,下意识打开了灯。瞬间房间里亮如白昼。他看到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他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窗外,真有个人!
“谁?”
“我。”
是小张。苏丰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疑心太重,看花了眼。
“这么晚了你不睡跑窗边来干什么?想吓死我啊?”苏丰明显生气了。
“下雪了,我是来看你关窗子没有,我吓你干吗?”小张看来并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倒有点怪怪的。
“好了好了,你回去吧,我要睡了。”苏丰催小张走。
“那你睡好了。”小张走了。
这时墙上的挂钟敲响,刚好十点整。
苏丰靠着墙,喘了几口气。他回想着刚才那惊恐的一幕,心想一定是自己的眼花了。可是,他又怎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呢?分明是珞花,他不会看错。他与珞花相恋一年多,连她在太阳下的影子他都能一眼辨出,何况是玻璃窗上的影子?
“嘟嘟嘟……”这时电话突然响起来。
苏丰被铃声吓得一哆嗦,他抓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丝幽幽的呻吟……
“谁?”他战抖地问道。
“睡了吗?”
这声音好生熟悉,好像是张珞花的!
对——
是她!张珞花的声音!虽然十分诡异,缺少一如往昔的温柔,但那种感觉是苏丰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珞花……水妖?”苏丰恐怖极了。
“水妖?哈哈……”电话那头张珞花的声音有种恐怖的气息传来。
“你就是珞花!你没有死吗?别再扮什么‘水妖’来吓唬我了。”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是谁。”
“你别吓唬我了,你就是珞花!你在哪里……”苏丰回头看了一眼窗口,战颤地问道。
“我是水妖!”
啪,苏丰丢下电话,他先打开窗子,却没发现什么“水妖”的影子,他又把门打开,往走道上左右环视,也没有发现一个鬼影。又回到夜休室。
这时电话又响了。
苏丰一把抓起话筒。
“坦白吧!”
“水妖”的声音听起来很真切,只是有些空洞。可能是夜太静了吧。
“你是谁,你别吓唬我,我现在怀疑你不是张珞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没有杀人啊!你刚才……刚才打雷的时候,我已经看见你了!你到底要干什么?”苏丰诈道。
“哈哈!”“水妖”凄厉地长笑两声后,忽然换成了一种警告的语气:“你这样只会生活在恐怖之中!还有你的妹妹……苏——夏!”话筒里的声音阴柔中带着森然。说完,便挂断了。
“你敢——”苏丰的愤怒突然间超越了恐怖。
这到底是鬼打的电话还是人打的?苏丰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已经没感觉了。
此时窗外的雪还没有停。一阵睡意袭来,苏丰渐渐沉入梦乡……
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苏夏是在前一天夜里从警察局往家赶的时候出事了。
当时,同学佳佳驾车来接她,风雨路滑,开到半路时,车灯突然间照着车前面的一个白衣女子,她满含怨恨的目光死死地射进车里的两个女孩的眼中……
驾车的佳佳吓得失声尖叫,下意识地刹车。但路滑刹不住,她猛转方向盘,车子就滑下几米深的沟巷……
她们被送进医院,但已经太迟了。两人终因流血过多,半个小时后永远失去了心跳…….
苏丰泪流满面。
第二天,早上。
苏夏果然出事了,是叶竞同事转告的。
叶竞叫苏丰来接电话,她告诉苏丰:“你妹说,是在昨天夜里十一点过时佳佳驱车送她回家的时候出的事。风雪路滑,车子滑下两米深的沟巷……是她打电话叫同学家长送进医院的,她问题不大,只受了点轻伤。但佳佳问题就大了,一直昏迷不醒。你跟她说几句吧。”叶竞把电话递给了苏夏,不忘说声:“你哥……”
“你没事吧夏夏?”一接过电话,苏丰就迫不急待地急着问道。
“哥我没事的,叶警官在这儿守着我呢。”苏丰在电话中很乐观。
“佳佳现在如何?”
“还没醒。”
“是哥没照顾好你,出去以后,我会找他们算帐的!”他突然有种发自骨子里的愤怒。
“你找谁算帐?”苏丰在电话那个愣住了。
“他们!”
“谁们?”
“‘水……’等叶竞她们破案之后,你就知道了。”苏丰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过早地下结论。
“那你好好配合叶竞姐他们,早点出来,回家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炖洋芋。”苏夏心情似乎没受到车祸的影响。
叶竞回来后,苏丰就把昨天晚上接到恐怖电话的事告诉她。叶竞就叫同事去查来电显示,是一个手机号码,但打过去时,提示说是空号。苏丰说一定是他们把卡换了,但包括叶竞在内的所有警职人员都不相信苏丰的话。
“那她怎么知道警察局夜休室里的电话号码?”苏丰反驳说。
“我们局里常接到一些人打错的电话,这不足为奇!”警察还是不相信苏丰。
第三天夜里,苏丰同样也看到奇怪的现象,听到一些诡异的声音……
阴冷的夜休室里,苏丰就只能呆立在这个禁闭式的空间里无法移动,每当窗外有什么响动,苏丰就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汗毛也顿时竖立起。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角落是平安的,到处都布满毛骨悚然的东西。警察局也是如此,虽然它代表正义,但邪恶也无孔不入。
黑暗中,苏丰就这样想着。这种如坠入地狱般的感觉只能用“毛骨悚然”这个词才能更贴切的表现出来。只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的人是无法体会这个词中所包含的恐惧的,但在这一刻,苏丰却莫明其妙的有了这种经历。
走道上虽然有感应灯,但已经空无一人的夜休室里面还是有些阴森,只有楼下转角处的传达室里还亮着灯。
苏丰就这样躲在一张铺盖里,想快点睡着,但却连眼睛也不敢闭上,脑海里却反复地想着傍晚所发生的事,越想越不安,也越想越害怕。他有时真想叫小李子过来陪自己,能多个人壮胆也好啊!不过这有损男人的脸呀,他还是打消此念头。
时间早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整个房间里都安静的可怕,安静的令人窒息,他唯一能听见的是自己小心翼翼地压抑着的呼吸声。所有的这些恐怖的声响交织着苏丰的呼吸声,就这样,持续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