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继续往下说:“我也是迫不得已的。自打岛上来了九个来历不明的学生后,我心里就越来越不踏实。我怀疑这背后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与动机,于是我便偷偷展开了调查。在调查中,我发现了安静的真实身份——我的外孙女。与此同时,我也发现了其他人的种种异常举动,每个人都很可疑,原来他们都是冲宝藏而来的。不仅如此,他们还要伤害安静。比如那个姓牛的,贪婪好色,私下对安静百般骚扰;那个马达更是个花花公子,始乱终弃;还有那个叫钟欣然的女孩,对安静恶意中伤……这些人的行为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我要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
“精彩。”许恒之鼓起了掌,笑得一脸奸诈,“谢谢,太谢谢你了,本来我还在为怎么打发这些帮手而犯愁呢,没想到你帮我解决了。”
李奋斗听完,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翻腾。
杨柳淡淡地道:“牛虎、马达、钟欣然、夏艾的确是有错,但他们毕竟还是孩子,罪不至死。我只是将他们暂时关在了一个地方,让他们反思反思。”
李奋斗总算松了一口气,问:“马达和钟欣然真的被你关起来了?他们都没死?”
“没死。这对狗男女想私奔,被我引到了船上,随后我用药迷倒了他们……”
原来那晚自己真的被马达算计了,猜测终于被证实。
杨柳的目光转向他道:“奋斗,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其实上次在许家废墟袭击你的人是我。那时候,你无意中发现了密室,我本想将你解决掉,但后来……后来我发现了你背上的图案,这就证明你是许家后人,于是我就放弃了。对不起,为了掩饰这些,我将你转移到地上,制造假象,然后去宿舍周边放出‘有地震’的假信息……”
此时,李奋斗基本明白了事情的大概,问:“从老校长墓下爬出的鬼影也是你吧?”
“不错,是我吓走了他们。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我记得在废墟上、凤巢、墓地上都出现过一只大黑猫,它一定是你养的宠物吧?”
杨柳点了点头说:“敬南过世以后,我就与它相依为命……其实最先跟踪夏艾去凤巢的人是我,夏艾这个女孩很不简单,我想早点儿弄走她,以防后患。但我没料到你们也会跟进去,而且还陷入了困境。当时为了对付夏艾,我无暇顾及你们。好在你们这两个孩子福大命大,总算摆脱了困境,谢天谢地。”
安静吃惊不已,“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许恒之插进话来:“杨柳,你这个女人隐藏得够深的啊,当年我还真以为你和大哥都死了,原来是给我演了这么一出戏。这么些年你装神弄鬼害得我好惨。我总担心你们这些孤魂野鬼会来报复我,为了自保,我甚至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可怜兮兮的残疾病人。”
“怪不了别人,那是你做贼心虚!”
许恒之怪笑了几声,“我没你那么狠!这些年,有多少来岛上寻宝的人被你们弄得困死在地道?”
“他们活该!这些人还不是你找来的?”
“几年前,我偶然在两具尸体中发现了‘血玉’,这事让我起了疑心,当时我就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在守护着这批宝藏。因为这‘血玉’分明就是大哥的红宝石!但我没想到会是你。后来经过挖掘,我渐渐明白了,宝藏其实是分散隐藏的,而藏于尸体中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对不对?”
“守护这批宝藏的人确实是我。没办法,其中有部分宝石太娇贵,只有藏于尸体中吸收血液才能保持光泽的恒久与鲜艳。”
听到这儿,李奋斗觉得这个女人既可怜,又可怕。可怜的是,她与亲人骨肉分离,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可怕的是,她为了这些宝藏,竟然残忍到杀人的地步。
许恒之说:“这个招生计划是我精心设计的。我琢磨着,遗嘱的合法继承人来了,你这个守护神一定不会无动于衷的。要知道,大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既然弄出那么一个奇怪的遗嘱,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都说君子有成人之美,索性我就想着要撮合这一对。”
杨柳面无表情,看不出她心底的丝毫波澜。
许恒之继续道:“牛虎的意外失踪让我认识到,对手终于动手了。凤巢下的大沙漏也是你藏宝藏的一个地方吧。我故意让夏艾引李奋斗和安静进去,本是看你的反应,不承想被关雅兰破坏了。这关雅兰是大哥的女儿,她一直是隐藏在我身边的一枚定时炸弹。不过,少几个配角也没关系,只要主角在就行了。呵呵,我知道这场戏演得辛苦,还好效果不错,也快接近尾声了。不是吗?”
陷阱和阴谋之间,都有着某种息息相关的联系。李奋斗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编织好的网里,并且在这张没有出口的网里,一再地下落,下落,落进无底的深渊。
“许恒之,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知悔改,贼心不死!”
“我的人生中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为了宝藏,我将那三张图案研究了不下万遍,我恨不得在岛上掘地三尺。我的宝贵青春就这样被你们白白浪费掉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许恒之嘴角露出苦涩之色,他重新打量着李奋斗和安静,说,“不错呀,后生可畏,我真没想到你们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个地方。呵呵,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杨柳冷哼一声,“痴人说梦!我建议你多去看看心理医生。”
许恒之对杨柳的奚落充耳不闻,“废话我也不想多说了,快带我去取宝藏。我们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也算一笔勾销了。”
“对,是该做个了结的时候了。”
“如果你们乖乖地听话,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们。我只要宝藏。”
安静气愤地插嘴道:“喂,你一个糟老头子太贪心了吧,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可别怪我们以多欺少啊。”
许恒之脸上现出狰狞的表情,目露凶光,“你这个晚辈是怎么说话的?我劝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配合我吧。否则……”
“笑话!你以为我们会怕你吗?糟老头子,你别倚老卖老。”
安静刚说完,就见许恒之已从背后拿出了一把猎枪,枪已上膛,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
众人僵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本以为刚刚逃过了一场劫难,没料到这新的一难更无法避免。
许恒之狠狠地说:“我讨厌暴力,我更不想用暴力来对待我的亲人。可你们偏偏不识抬举,那么也休怪我无情!”
“许恒之,你到底想怎么样?”
“带我去拿宝藏!”
杨柳迟疑片刻,说:“好。我答应你,但你要保证不伤害这两个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
许恒之发现她的弱点,满意地笑了,“我只要宝藏。”他用猎枪指挥着杨柳等人道:“现在就走,开船。”
杨柳和安静等人划起橹,黑船缓缓向崖底那个洞口驶去。
下了船,杨柳很熟练地打开了那扇洞门。她让李奋斗和安静走在最前面。许恒之端着枪一脸警惕地走在最后。
又是那条暗暗的、狭窄逼仄的甬道,李奋斗这次完全没了故地重游的心情。他紧张地环顾着四周,手电筒一圈一圈昏黄的光晕令周围变虚,形成一个不似真实的世界。
当走近盖上的那具棺材时,许恒之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聚到了一起,他兴奋地命令李奋斗:“马上打开!快!”
棺材被打开,那具干尸将许恒之吓了一跳。
杨柳趴在棺材边,轻轻地说:“敬南啊,你那不争气的弟弟来看你了,你带他走吧……”
一阵强烈的寒气瞬间罩住了许恒之,他全身颤抖,截断杨柳的话,“住口!少胡说八道!”
杨柳喃喃自语:“敬南,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谁也分不开我们……”
许恒之手里握着枪指着杨柳的脑袋,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光芒,近乎咆哮地质问:“宝藏呢?你到底藏哪里了?”说着,手指抖动了几下。
这一刻,李奋斗陡然产生了一种豁出去的冲动,杨柳赶紧冲他使了一下眼色,然后很快扭头对许恒之道:“宝藏怎么会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呢?我带你来只是让你见一下你大哥。说真的,他一个人也挺寂寞的。要是你能来陪他就最好不过了。”
“快带我去找宝藏,再说废话,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许恒之有些气急败坏。手电筒光下,他的面容苍白阴冷,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不知何时会扑上来咬你一口。
杨柳镇定自若地向前走。
许恒之担心李奋斗对自己不利,总逼他走在最前面。李奋斗两眼冒火,却无可奈何。杨柳拉着安静的手,不久又搀住她的肩膀。
一会儿,就快到了石板桥边,李奋斗心跳加快,依然觉得惊心动魄。如果就这么走下去,哪还有命在?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突然听见杨柳呜呜地叫着,同时身体哆嗦起来,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老不死的搞什么鬼?”许恒之骂骂咧咧着,他只望见杨柳的表情扭曲,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身后,恐惧布满了瞳孔,好像中了邪一般。
后面究竟有什么呢?
许恒之渐渐觉得有一股冷气渗入了脊梁,他不敢往后看,握猎枪的手在发抖。
四周没有其他声音,只有杨柳战栗着发出的怪声。
许恒之心神涣散,终于抑制不住地往后看去,此时此刻,杨柳忽然扑向了许恒之,她似乎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把她所有积累的愤恨都化作了力量。许恒之来不及反应,急速地向后踉跄。
惊恐的李奋斗此时想去帮忙,但却听见了杨柳声嘶力竭的呼喊:“跑!快跑啊!”
李奋斗与安静同时傻了几秒,待反应过来后便再也无法顾及什么,掉头没命地向石板桥对面狂奔而去。跑出不远,砰的一声枪响了。
与此同时,一声绝望的惨叫响起,那叫声既诡异又恐怖,似乎还有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从杨柳口里发出来:“猫……猫……”片刻,更大的一声声音响起,整个空间嗡嗡作响,石板桥不停地掉着细沙。
李奋斗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如果此时停下脚步,那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地坠入深渊。
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欲望使然,李奋斗和安静都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能,一口气冲到了地面上。他们惊惧地望着对面,两个人影全没了,似乎刚才那一声是杨柳与许恒之抱在一起掉进深渊的声响。他们就这样同归于尽了吗?
地面还在震动,嗡嗡作响,头顶开始落下尘埃。
李奋斗怔怔地站着,身子随着震动一晃一晃的,一股强烈的内疚与哀伤涌上了心头。安静扑进他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外婆……”
“别害怕,一切都过去了。”李奋斗轻拍她的背,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哽咽。他百感交集,有太多事情是没有料到的,不论是真相,还是结局。
正当悲伤难过之时,一阵巨大的眩晕袭击了他的脑子,他骇然发现,地面已经开裂了,那条石板桥上的石板不断落下。他拉住安静的手说:“一定是你外婆启动了自毁装置,咱们快走吧。”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护好身边的这个女孩。
两人互相扶持着顺着原路撤退,然后进入迷宫,再沿着通道一直到井下。整个过程畅通无阻,李奋斗忽然明白了,原来这是启动自毁装置前唯一的安全通道。
李奋斗抬头望着井口上面大喊:“有人吗?有人吗?救命!这里有人,救命啊!”安静也跟着他一起喊。
声音在地底传播着,地道和墙壁使这声音不断地被折射,反复地回荡着。两人的嗓子都快哑了,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人如井底之蛙一般靠在井壁上。
看着安静疲惫的脸,李奋斗安慰她道:“放心吧,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嗯,我也相信。”
“还记得你外婆最后说的话吗?”
“什么啊?”
“她说‘猫……猫……’,好像就是这样的。”
“对,我也有些印象了。”安静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为什么提到这个?”
“我觉得她大概是在向我们传达什么重要的信息。你想啊,有谁会在临死之前想到一只畜生呢?”李奋斗皱眉,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刚才的细枝末节。
“会不会是外婆想让我们帮她照顾那只猫呢?”
“不可能!”李奋斗摇摇头,又道,“你说,那只猫会不会跟宝藏有关系?”
“宝藏?真受不了你了,什么事都能跟宝藏扯上关系。”
“这可不是胡说的。你想啊,那只猫总能在你外婆出现的地方出没……”
安静打断了他,“可外婆说过了,已经没有宝藏了。”
“笨,有许恒之在背后虎视眈眈,她能跟我们说实话吗?”
“我倒觉得猫经常跟外婆在一起,它应该知道牛虎、马达、钟欣然、夏艾的藏身之地。”
“也是啊,我们得救他们出来,但现在,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出去吧。”
李奋斗叹息一声。
隐隐约约,从井口上面传来阵阵声响,像是有人过来了。李奋斗欣喜若狂,那种被逼到绝处,再度逢生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体会的。他边拿着手电筒往上乱晃,边大声喊:“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不一会儿,一条长长的绳索掉了下来……
尾声
在地下熬过了漫长的黑暗之后,李奋斗和安静再次平安地回到了地面。
出乎意料,这一次救他们的人竟然是沈小樱和伍雪,还有范古轩。
“你们不是走了吗?怎么摸到这里来了?”李奋斗迫不及待地问。
沈小樱道:“我和雪儿在海边找船,碰到了范古轩,他捡到了你投放的漂流瓶,看了你写的东西。我们不放心,所以就赶过来了。我觉得这个时候谁也不能逃避,大家应该同舟共济。”
李奋斗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说:“谢谢你们。”
“不用客气。”伍雪一脸紧张地望着蓬头垢面的俩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一言难尽,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李奋斗搀扶着安静说。安静再看了看那口井,别了,外婆。
范古轩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先去救马达、夏艾他们几个。”
“他们在哪儿?”
“有一只大黑猫也许知道在哪,我们现在就去找它。”
清晨的空气里笼罩着一层薄雾,五个人踏着露水渐行渐远……
而此时,荒芜的杂草丛中一阵抖动,紧接着露出两个脑袋。
望着前方五个人的背影,女人的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
“奋斗和安静,他们俩看起来确实蛮般配的。”
“是吗?我不觉得。”
“嘉宁,不要再对他抱什么幻想了,有些事,一步迈出,就很难收回的。”
女孩低头不语。
“你是不是挺恨我的?”关雅兰道。
嘉宁咬牙道:“恨你什么?自从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我就不再是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
“嘉宁,是妈对不起你。但你要记住,李奋斗是许敬南的外孙,而你却是许恒之的外孙女。你们俩注定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嘉宁一脸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对不起,这个秘密妈一直瞒着你,其实我是杜月娥与许恒之的私生女,杜月娥是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外婆。许敬南一直不爱你外婆……”
“那你和许恒之校长……”
“我们之间的矛盾都是假的,这一切只是我们父女俩演的双簧罢了。其实,他早就预料宝藏不会轻易到手,所以就早早地留了一手。那两具被焚烧的尸体道具足以让李奋斗相信我们已不在人世了。我们的金蝉脱壳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可惜……”关雅兰脸上布满悲伤,“只可惜你外公,他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嘉宁叹了口气,“妈,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相信,李奋斗和安静一定还会去找宝藏的。我们在暗中盯着,即使是沈小樱和伍雪不能够取得他们的信任也无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会是最终的胜者。”
“你就那么肯定他会继续找下去吗?”
“当然,因为人的天性都是贪婪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李奋斗这种人也不例外。”关雅兰自信满满地说。
此刻,她没看见,在另一个角落里,正趴着一只大黑猫,那只黑猫眼睛闪着绿色而诡异的光芒,它正用这可怕的目光窥视着这一切。
远处传来了轰鸣的马达声,警方的船只正逐渐向小岛靠近,他们决心彻底揭开笼罩在这座小岛上的迷雾……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