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以后，事情就没往好的方面发展过。”赵远征回忆起那段时间，留给他的依然只有痛苦，“先是陈楚告诉我她怀孕了，我没法，只能让她辞了保姆的活，到外面帮她租了间房子先住着。可当时太疲于奔命，穷于应付，终于还是给洪影察觉出了我的不对劲。那天中午她竟尾随我至出租屋，见到里面大着肚子的陈楚时，你想象不出她当时的表情。她扶着门框只对陈楚说了一句话‘竟然是你！我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说完，没看我一眼，就转身走了。
“那一天，真是难熬。我和陈楚相对无言。陈楚只是念叨说自己对不住夫人，她又舍不得把孩子拿掉，终于在生下子恒后，跟自己父亲回乡下了。当时人们的思想还没现在这么开放，一个黄花大闺女出了这种事，在村里肯定是抬不起头的。他父亲就求我不要说出来。他那眼神，我一辈子都愧疚。明明是我做错了事，反倒让人家来求我。我给不了她什么，除了一些钱。我答应他们可以随时来看子恒，可他父亲断然拒绝了，说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看来看去只会出事。我想着也是，所以我们搬了一次家，就住到这里来了。”
邱小宁心一跳，眼下陈楚已经找上门来，这出事也就是早晚的事了，要不要告诉他呢？想想还是忍住没说。
“小邱，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很坏。”赵远征看着小宁，轻轻地问。
“没有，我只是觉得不管什么经历，都不是坏事。最起码等我们老了，坐在藤椅上，有可以回味的往事。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可以回忆的资本的，到那时，你就是幸福的了。”邱小宁笑笑，调和了下气氛。
赵远征瞬时有一种豁然顿悟的清醒，这种退后一步，面对现实的勇气和智慧，令他把这段事彻底放下了。他不由地握住小宁的手：“小邱，我刚刚说的所有话都不及你这一句，痛快，真痛快。我要好好感谢你，你说，怎么谢？”
邱小宁看出赵远征是确实高兴，也就笑着说：“好吧，看你这么诚恳，我就给你个谢我的机会吧。你请我吃点东西怎么样，我都聊饿了，这咖啡喝得我饥肠辘辘的。你请我吃个汉堡吧。”
赵远征真是喜欢这个女孩，用一个汉堡轻轻地推卸掉了一晚的忧愁情绪，瞬间振奋起来：“走，吃大餐去，吃什么汉堡啊！”
走出咖啡馆，雨已渐停，满空气中都透露着凉爽。夜色只是淡淡地浮在城市的上空，整个城市依然笼罩在各类灯光之下。赵远征打开车窗和天窗，对邱小宁笑笑：“我们兜兜风好不？趁这夜色，将那些烦恼都抛掉。”
邱小宁看看时间，已近十点，忙说：“不早了，我妈肯定着急了，又联系不到我。刚聊得尽兴，我还没注意到时间，这饭就以后吃吧。”
赵远征想想也是，于是说道：“那我们就一路兜风送你回家，这样可是两不误。这份大餐嘛，暂且欠着，一准还你。”
邱小宁点点头：“行，我记着呢。说到吃我可不含糊。”
两个交换了秘密的人，仿佛一下子就缩短了距离。两人上车来，赵远征跟小宁说着最近在建的公寓，突然问道：“小邱，有没有想过在这边买个房子？”
小宁想道：“我估计五年之内是不考虑的了，遥远着呢。”
“我们在市区倒也有开发的楼盘，要不我去给你弄一套小单间……”赵远征很热忱地说道。
邱小宁只摇头：“您说笑吧。我一个穷学生，哪敢想着在这里买房子，而且我现在每个月还要寄钱给我爸。”
邱小宁完全没把这事当真，觉得就是赵远征说着玩的。可赵远征却不这样想，他提供给小宁另一种可操作的方法：“小邱，我一点也不说笑。你想啊，你把房子买来后，不一定要自己住，可以转手租给别人，这样就相当于每个月是别人给你在还房贷。”
“听着是很美好，可问题是我连首付都拿不出来。那对我来说，是一天文数字。”小宁边说，边指引他拐进小区里。
赵远征把车停在指定的地方，告诉小宁：“现在房价又不高，我做这个有数的。要是你五年后再来计划这个问题，到那时现在买一套的钱只够付首付了。你相信我，我来给你操作。要不，我先替你交首付？”
“别，一下子欠你那么多钱，我不习惯。”小宁拒绝道，实在是这个事情太大胆，而她又还没胆大到去跟别人借十多万的地步。
“你要觉得借我钱不舒服，我可以从账面上先帮你预支了，然后替你到银行贷全额款，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而且我给你最低的价格，你完全不用担心。”赵远征考虑了下说道。
邱小宁这才把他说的话当真起来，“这对我来说这不是小数目，对你来说又赚不到什么钱，你为什么要这么帮助我啊？”
“不为什么，小邱，我很欣赏你。真的。”赵远征借着路边的灯光，定定地看着小宁，“很多时候，和你聊聊天，我都有思路更开阔的感觉。我现在这个位置，人人都巴结奉承我，真正拿我当个普通人看的，你算是一个。我也不能给你什么精神上的帮助——我觉得你的精神世界比我强大多了，所以只是尽我所能的给予你物质上的帮助。就这，我还担心你会拒绝——你看，你常常为了我加了你的工资就刨根究底的。”
邱小宁一阵感动，为着有个人把自己摆在这么高的位置，她清清嗓子，“我多拿了钱会愧疚。”
“不要愧疚，相信我，你值得更好的。”赵远征看着她，肯定地说。继而又轻轻地问：“小邱，我可以再抱抱你吗？”
邱小宁瞬间定住，她在这样的气氛中，不知道说什么好，拒绝不出来，又接受不下。
“别想太多，就当是朋友间的那种拥抱。”赵远征向她伸出手来，给她一个轻轻的拥抱。
车厢内冷气很足，邱小宁和赵远征隔着座位静静地抱住，她能听见赵远征的心跳声。这种拥抱的姿势有点别扭，她埋在他胸口说：“这是最后一个拥抱好不好？”
赵远征又习惯性地抚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嗯”了一声，“小邱，有那么多的瞬间，我都想把你揽在怀里，想帮你扛起你的责任。上次你请假回家，我很担心你，又不敢贸然地打电话给你。可你竟说这会是最后一个拥抱了……”
任凭赵远征的话语再失落，邱小宁还是抬起头来：“对不起，我不玩这种游戏的。”
“游戏？你以为我在跟你玩游戏吗？你是那种给点钱就一切好说的女孩子吗？”赵远征扶着小宁，“你不是的！所以我不敢对你这么做。那样太侮辱你，我会瞧不起自己。小邱，我今天鼓起勇气，说了很多话，有些已是往事，可有些就是我现在的心境。我是很欣赏你，也很喜欢你，我并不否认，但是，我已经没有任何立场站在你身边和你并肩作战，我肩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太重，我不希望你也来一一承担。所以我要你明白，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看着你，必要时帮助你。只要看到你是快乐的，就足够了。”
赵子毅最担心的那个场景终于在小宁面前上演，她自认是冷静的人，可仍不可避免地被这番话震住，有一点女性的骄傲在她心头涌起，又立刻被矜持和伦理道德压住：“呃，我很快乐，说实话，我也挺感动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邱小宁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她不希望让这个男人觉得难堪，又意识里对赵子毅愧疚起来。
“其实……其实，我不知道子毅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他和我……我们是男女朋友了。”邱小宁硬着头皮介绍自己的新的身份。这种奇怪的自我介绍，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本是男朋友该做的事，却只能由她自己来说——还是在这么个情形下。
“子毅？你和子毅？”赵远征不自禁地提高了些声音，“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哦，是不是上次他陪你去老家？不对，当时我问他时，他说还是和娟儿在一起啊。”
邱小宁本想承认就是那时开始的事，可到嘴的话硬生生地止住了，只为听见了赵远征的后半句话。她记得早些时候她请嘉怡一起吃饭，那时赵子毅就告诉自己和娟儿分手了，怎么会到爸爸摔坏腿的时候还在一起呢？邱小宁不傻，一个善于装傻的人决计不会是傻子。她立刻判断出这其中的不对劲，可她不能说。
赵远征见小宁不开口，又问道：“小邱，你告诉我，你爱他吗？”
这个问题要在一分钟前，小宁肯定会是肯定的答案，可现在这段情里有了疑问，邱小宁又开始对自己不自信起来，她说：“我喜欢他。”
赵远征点点头：“我懂了。小邱，有些事，你等等再判断，好吗？我不能多说，以后你会懂的。”
邱小宁混沌地点点头，朝他笑笑：“那，我就先下车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谢，小邱，我能再请求你一件事吗，很容易的。”赵远征走下来帮她打开车门，问道。
邱小宁站在小区路灯下问：“什么事？”
“以后，我为你做的任何事，都不要跟我说谢谢，太生疏了。”赵远征说道，伸出一只手顺顺她的刘海，“上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邱小宁回到家，灯开着，妈妈却不在，等她洗好澡出来，叶如初才进门。
“妈，你去哪里了？”小宁问，“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呢。”
“我去散步了。”叶如初换着鞋，忽然就背着她说了一句话，“宁宁，你不觉得他年龄大了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