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小宁羞愧,真是昏头了,这么个年轻人最喜欢凑热闹的节日,居然还要一个中年人来提醒自己才知道。
“小邱是不是还没交男朋友啊,连这个节日都不知道。”赵远征轻笑道。
“我还小哪,不急。”邱小宁为自己找理由。
“我觉得,大学时就应该谈谈恋爱,日后回忆起来,才会觉得大学没有虚度。”赵远征调侃道。
“这也不一定,要看具体情况的吧。你看,要是像我们班男生,一个个都天真得很,又爱装酷,才没人喜欢呢。”邱小宁反驳道。
“哦?看来小邱是喜欢成熟点的了。”赵远征接着邱小宁的话题。
“我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呵呵,这个问题很深奥,我现在这脑子回答不了。”邱小宁自嘲。
说话间,赵远征将车停在一家药店门口:“等一下,我去给你买点药。”
“我宿舍里有呢,中午刚吃。”邱小宁阻止道。
“准备充足点总没错。听话。”赵远征口气略带哄骗的味道。
邱小宁愣愣地看着赵远征走向药店,她不认为今天这虽然很愉快但却很短暂地交谈后,就能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用上“听话”这样的词的距离——但愿他是以长辈的口吻,而不是应了赵子毅的猜想。
这当口,却见赵远征又空手走了出来,大步朝汽车走来。
“怎么了?没有卖?”邱小宁问道。
赵远征坐进来,挟着一股冷气,边关车门边回答:“那人问有没有发烧,我又不清楚。来,我看看。”说完,一只温润的手就碰触上了小宁的额头,另一只手则很自然地扶着她的肩膀。
“嗯,好像是有那么点热度。等着啊。”赵远征又用手试探了下自己的额头,匆匆下车,留下再次愣住的小宁。
剩下的路途中,除了赵远征向她叮嘱吃药的注意事项外,邱小宁刻意减少了话语,她有点被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吓住了,她应付不了。
赵远征只当她感冒难受,没力气说话,不时地讲个笑话逗她开心。
车是直接开到校门口的,邱小宁这次没有异议。因着感冒,她愿意纵容自己一回。只是等她要下车时,赵远征说:“你等一下。”说完下车朝门卫走去。
邱小宁一时没领会,等到看到赵远征笑着从门卫室走出来,伴随着校门缓缓开动,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邱小宁不由想起上次也是坐着这车,不过是赵子毅开的。同样的情节,不同的主角。邱小宁好奇赵远征是用什么理由说服门卫开门的?
“简单啊,我说我女儿生病了,我得直接把她送到宿舍楼下。”赵远征一脸轻松地说。
邱小宁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思想是多么地不纯洁啊,很不纯洁!人家是以长者的身份给予自己关怀,有什么好忸怩的?真是脑子被烧糊涂了,想太多了。
邱小宁指引着他慢慢地开往自己的宿舍楼,虽然路上很多同学,可邱小宁觉得清白,反倒不担心同学们说什么。
“小邱,原来你们宿舍离校门口还挺远的啊!以前都只是送你到公园门口,看来你还要走不少路才能到哇。”赵远征感叹。
“多锻炼,对身体好啊。我肯定锻炼得还不够,不然才不会感冒呢。”邱小宁笑道。
只是流言的传播速度也像感冒病毒一样迅速地蔓延开来,而且这一次的传言更可谓是证据确凿,因为大部分传播者都号称是“亲见”。待得有善于挑事者将邱小宁那炫目的手机和露富的大奔联系在了一起,其结果无不指向一个仿佛显见的事实——邱小宁谈男朋友了,当然这是传到小宁耳中的文雅的版本,大众版本倾向于邱小宁被包了。
邱小宁有点啼笑皆非,也就听之任之了。徐艳非得向她刺探内幕,大有我都告诉你我的秘密了,你也得拿点消息出来交换之意。奈何小宁确实没什么可提供给徐艳供参考的情节,只能再三申明:真的没什么。
徐艳也就是问问而已,她自己的事情还烦不过来呢。昨天是情人节,然而她只能窝在宿舍里蒙头睡觉。以往每年的情人节,他总是挖空心思为自己带来惊喜。而现在,情人正忙着陪他的女朋友,哪有空来理会自己。
邱小宁的感冒来势汹汹,却迟迟不肯撤退。咳嗽了近一个星期,才有所好转,这期间,赵远征很是关心她的身体状况,不时地短信问候。小宁也全拿他当做长辈,有问必答,回的短信总是充满感谢之意,所谓“礼多人不怪”嘛。
徐艳比小宁更紧张她的身体,因为她计划这个周末就去医院把麻烦解决掉,所以时不时地关心小宁的感冒。弄得小宁差点跟她发誓:哪怕爬,也会陪她去的。徐艳在这个星期中表现得很是心不在焉,到了周五晚上简直就是烦躁不安了。小宁当时刚回到宿舍,就听见徐艳在抱怨:“这个破教授,难怪评不上正的,都布置些什么作业折腾学生啊?我明年铁定不选他的课!”
小宁见徐艳此时此刻居然还有心思在写作业,很是佩服。又听崔媛媛在幸灾乐祸:“谁让你刚刚答应叶易东的,人家大二的作业,你逞什么能啊?”不由失笑,靠在徐艳的书桌边,边解围巾别调侃:“徐艳,你今儿大发什么善心啊?我那里还有两份作业,要不你顺手也帮我解决了。”
“去!你以为我愿意啊?那个叶易东,打电话来问我们宿舍谁的成绩最好。我接的电话,脱口说那要数李璐啊。他就说那我请她帮我写份作业。你说说,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我一冲动,就夸下海口:就你那点作业,用不上我们李大才女出手了,我就可以帮你搞定。”徐艳一脸激动兼气愤,连喝了好几口水。一转身见李璐一脸调皮地走过来,徐艳立马邀功:“李璐,今天这事你打算怎么谢我啊?”
“小女子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了。”李璐摇头晃脑地走到徐艳跟前,见徐艳作势要打,赶紧朝卫生间逃去。
周六天气晴朗,春天的气息在正午时最能显现出来。而彼时,邱小宁正和徐艳在妇产科前排队。医院这种公共场合,即使在这种阳光无限供应的早春,也很少能带给人愉悦的心情,永远弥漫着一种令人抗拒的消毒水味道。唯有在妇产科,孕妇们挺着肚子,或站着排队,或坐着等候,还能看到一些新生的希望。小宁从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的孕妇,最主要的是她们每个人脸上散发的那种幸福感,使她们看起来美得炫目。小宁不知道自己母亲怀孕时是不是也是如此地喜悦,如若是,又怎会忍心扔下她不管不顾呢。
正想着,已经轮到徐艳进去。徐艳一声不吭地将包和外套朝小宁手里一塞,转身就朝手术室走去。小宁只来得及在后面叮嘱了一声:“别担心,我在外面等你。”说是这样说,可徐艳一进去,小宁在外面就坐立不安起来,一直在设想现在徐艳正经历着什么,肯定很痛的吧。不过,如果打麻醉会不会好点?小宁在心底乱猜一通,其实对于流产这种事,她的所知几乎是一张白纸。只是在家时知道谁家女人要是小产了,大家总会在背后议论纷纷——哪怕是已经结婚的。
没一会儿,手术室的门就被打开了。徐艳慢慢地走出来,这一进一出之间,她其实已经经历了女人一生中的一个重要阶段,只是当时她和小宁都没觉得罢了。护士很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又拿起挂号单喊下一位去了。她们每天不知道会看到多少这样的情形,早已用光了自己的同情心,只留下冷漠和内心的鄙夷。人们总是倾向于责怪女人,不知检点,不知节制,好像这其中全没有男人的过错一般。男人们留给女人的除了一时的喜悦,就只剩难言的伤害。所以从这一层面讲,女人将永远是弱者。
徐艳经过医院的小花园时,突然就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刚开始还只是流眼泪,接着就捂着脸哭出声来。可把小宁急坏了,她拉住徐艳:“徐艳,我告诉你啊,我听说这个时候是最不能哭的,会落下病根的。也不能吹风,走,咱们回宿舍。你可不能再哭了啊,别伤心,没什么难过的。你再哭,一会儿回去,她们会怀疑的啊。”
徐艳的肩膀抖动得厉害,只见她抬起头,看着前面某一虚处,忽然就笑了起来,边笑边用手用力地抹眼泪。
邱小宁吓了一跳,她可以理解徐艳的伤心,但徐艳这样笑着,真令人担忧。
“小宁,我才不伤心呢!你知道刚刚那个医生怎么说的吗?她说,你们这些个傻丫头,一点也不知道保护自己。那些男人们转过身,拎起裤子,甩甩头,很潇洒地离去时,他们是永远不知道你们需要承担的痛苦的。现在你躺在这里,他在哪里?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没陪你来吧。我自己也有女儿,所以总希望看着你们高兴地恋爱,最起码要懂得保护自己,别让自己在精神上受到伤害的时候,还要再承受身体上的痛苦。”徐艳很有感触地说道,“小宁,我真感谢这个医生,就在进手术室前,我还在幻想他会突然站在门口,会来陪着我,哪怕来个电话发个短信给我。可是当我一个人面对那些冷冰冰的机械时,当我孤零零地羞辱地躺在手术台上时,那个医生用最现实的话击碎了我的最后的幻想。我真要谢谢她。真的,我现在特别高兴,特别轻松。我以前总是放不开,总是觉得和他的缘分不会这么快就尽了。可现在想想,就是我身体里的最亲密的一块肉,我都舍弃了,我还留恋着他干嘛呢?多年后回想起来,他也不过就是那一根草而已,何苦为难自己!”
邱小宁佩服徐艳,这么大的事,居然谈笑间就将它翻过去了。她又同情徐艳,这么大的事,也没个人好好照顾她。所以此后的半个月里,小宁总是从各个方面贴心地暗中关照徐艳。就连徐艳扬言要帮叶易东写的作业,也是小宁操的刀,她让徐艳安心地休息,其他事都不用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