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借着那点微黄的路灯,怜惜地看着徐艳,这么一个美妙芳龄的女孩子,却为了这样的事烦恼,真是令人心疼。邱小宁不敢想象,徐艳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从她男朋友那里回来的。绝望、伤心、悔恨、愤怒、失落、孤独……还是兼而有之?
她回握住徐艳的手,试图给彼此一些温暖:“不要紧,我陪你去,我照顾你。我听说这种事也是要好好休息的,不然会落下病根。放心,有我呢。”
徐艳又默默坐了一会儿,两人才继续回宿舍去。风雨中的两人,靠得更近,仿佛要汲取对方身上的热量一样。
邱小宁每每回想起这一段,胸口总是堵得慌,无论天多好,阳光多热烈,她都觉得冷,从骨子里打颤。
邱小宁送完赵子毅回到学校时,已经开始上第一课了。她边进校门,忽然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老天安排自己陪徐艳去医院,难道是预见了某日的自己也会经历这种场面,所以先去熟悉一下流程。邱小宁有点心酸,毕竟,后来自己去的时候,是没有一个人陪着的。
邱小宁坐在办公桌前,什么也看不进去。刚刚送走赵子毅,可是他的到来,依然给邱小宁带来了波澜。她总以为自己已是一潭死水,却原来在河底依旧暗流汹涌。一个人的过去,原来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邱小宁依然教书,家访,闲暇时帮做点农活……这就是她的小世界。可外面的世界不甘寂寞地要进来凑一脚。先是局里的领导竟然亲自过问邱小宁的生活境况,接着校长又找她谈话,让她报个社会上的辅导班,弄张毕业证来,这样可以享受在编职工的待遇。邱小宁诚惶诚恐,继而又担心这份工作是不是做不久了。她选择这里的最主要原因,确实就是她跟赵子毅说的那样,这里缺教师,所以可以不需要她有毕业证,可眼下是什么状况?
她脑中灵光一闪,就想起赵子毅来。极有可能这些事都是看着赵子毅的面子,才有人来过问的。
她没猜错,果然没多久赵子毅就又出现在她面前,只不过这次是轻装上阵。邱小宁诧异:“你怎么没带行李?”
他摊摊手:“带了,放房间里了。”
邱小宁点点头,“哦”了一声。
赵子毅看着她:“你们黄区长给我定了一间房,无限期的。”
“他那么大方的无限期,肯定还是能从你身上赚回去的吧?”邱小宁不客气地指出。
赵子毅双手插进裤兜,深吸一口气:“有时候,我恨你这样的直接。”
邱小宁猛然噤声,她想起上回的不欢而散。他们都已是成人,虽不至于再次见面后连话都不说,但有些话也不可随便说了。
这回赵子毅来,邱小宁并没有再刻意安排时间陪他。人既然是为公事而来,那看老朋友不过就是一顺便,所以她该干嘛干嘛去。
那天有点凉,傍晚下了场秋雨,空气清新地令人迷醉。邱小宁带上门,准备去黑蛋家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活。刚走到岔路口,就见村长急匆匆地骑车过来:“邱老师,快!黄区长来电话,让你赶紧到镇上去一趟。”说完下来将车调了个头:“走啊,我送你去乘车。”邱小宁紧走两步,问道:“什么事啊?黄区长怎么会让我去?”村长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邱小宁猜约摸是跟赵子毅有关吧。他来了近一个月了,两人还是第一天时见过一面。要说有事,也只能是他找自己了。
她刚到站,就见黄区长亲自在站口接着。见着她,赶紧过来说道:“邱老师,不好意思,麻烦你了。你的老朋友……他,他想见见你。”
邱小宁也就干脆什么都不问,一会儿直接找赵子毅说事就行了,只是她不明白不过见个面,有必要惊动黄区长吗?
等她进了赵子毅的房间,才知道真有这个必要。赵子毅躺在床上,一看就知道喝醉了,整个屋子都是酒味。邱小宁最不待见那些喝醉酒的人,一身酒气不说,酒品好的吧,睡个闷头觉也就了事,这要碰见个耍酒疯的,那可就有得罪受了。她见着赵子毅那模样,就扭头想走。黄区长如何肯放:“邱老师,你别走啊。你看,赵总刚刚可能喝的有点多了,嘴里一直喊你的名字,我们这才……”
邱小宁心头一跳,掩饰道:“我不走,我就是开个房门,通风透气些。”
黄区长走到赵子毅床前,轻轻地说:“赵总,您那老朋友我给你请来了,您看还有什么吩咐吗?”
赵子毅有一瞬间的清醒,朦胧中睁开眼,确实有个熟悉的人影在他跟前晃。他满足地闭上眼,却又突然睁开:“不准喊她来。谁让你们请她来的。快走快走。她最不喜欢喝酒的人了。”说完,竟又睡过去,徒留两个清醒的人一脸尴尬。
邱小宁只得留下来。然而守着一个醉酒的人,也没什么事可做。她烧了壶开水备着,再看赵子毅时,他依然沉睡着,只是时不时地喊热。小宁看他确实是满头的汗,又不便替他换衣服,只能将窗开着。
这个夜晚,很安静。邱小宁一度站在床前看着这个睡着的男子,真的,她还从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即使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时刻。要不是他呼吸中的淡淡的酒气,隐隐地渗进她的鼻中,邱小宁真觉得这一刻是那么地和谐:没有争吵,没有防备。
突起的手机铃声兼着震动将邱小宁瞬间拉回现实,她瞟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只见两个字:娟儿。她再瞟了下睡着的人,依然醉着。等到手机不死心地再次响起时,邱小宁直接按掉,然后自嘲地笑了笑,走到窗前的沙发前,窝了下来。
邱小宁是被赵子毅的喷嚏声惊醒的,抬头一看,天已大亮。她想着幸好今儿周末,不着急赶回校。走到赵子毅的床边,他已经咳嗽开了。邱小宁满脸笑意地说道:“不是吧,就这么点功夫你就感冒了?”
赵子毅坐起身来:“窗开着睡觉,能不感冒吗?”
邱小宁重新烧开水:“你这话可站不住脚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您哪,是身子骨娇贵,咱乡下人就没这毛病。”
赵子毅甩甩头:“你怎么在这里?我喝醉了?我没说什么胡话吧?”
邱小宁笑笑:“感谢您醉着酒还记得我这老同学,黄区长将我喊来的。行了,你就再休息会吧,我回去了。”
赵子毅起身:“不着急,吃了午饭再回去,我送你,就当是谢谢你一晚上的照顾,正好去你那里看看。”
“还是不要了吧。我们之间就不必这么客气了,小事一桩。”邱小宁拿起包,顺手指指卫生间,“烧着水呢,你看着点。”
赵子毅拉住邱小宁的包,借势就将她从后面抱住:“你终于说了句我爱听的话,我们之间的确不需要这些个客气。像这样,才是我们应有的见面方式吧。”
赵子毅说完更紧地抱住她,酒味已经淡去,邱小宁闻到了那熟悉的气息。她猛地挣脱开来:“你酒没醒吧你。”
“小宁,一个月了,你竟然都不来看我一眼?要不是我被黄区长他们灌醉,你是不会主动来的吧?”赵子毅的口气中略带责备。
“赵子毅,你还得寸进尺了。哪里轮到你来责怪我了,凭什么?”邱小宁语气不佳,“那会儿你说要分手,行,我同意。这下倒又怪我不来看你了。赵子毅,要耍少爷脾气,您找别人去。恕我不奉陪!”
“还有,昨晚有两个电话找你的,我给按了。不好意思。”邱小宁关门前扔给他一句话。
邱小宁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黑蛋家。等她晚上精疲力尽地回到家,坐在书桌旁,却生出一种“空”的感觉来。白天的忙碌和喧闹都仿佛很遥远,身体的疲惫也渐渐抽离出去,只留下一种无尽的空旷在心口。
这样的傍晚,应该是和爱人在一起的时刻。可是她的爱人在哪里,又会是谁?邱小宁不知道。她心底里有些恐惧,不经意想起了早上的那个拥抱,和那熟悉的味道。在这半年几近隔绝外界的时间里,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赵子毅,不悲不喜,不爱不恨了。但是,就那么简单的一个背后的拥抱,却让她有短暂的失神,让她有重拾过去的幻想。然而,已经是往事,只能追忆,哪可重拾?邱小宁强迫自己去回忆那分手场面,来浇灭心头这点微弱的火花。
他们的分手,很轻描淡写,不值一提。既没有眼泪来映衬,也没有吵闹来点缀,那天,邱小宁甚至连门都没有进,两人站在赵子毅的公寓门前,相看无言。赵子毅说:“我们分开吧。”邱小宁说:“好。”如果一定要说他们的分手有什么特别的话,就是他们有一个同样冷静的旁观者兼见证人——娟儿。
邱小宁说完那个“好”字,眼睛快速地划过那个坐在沙发上的旁观者,然后替他轻轻带上门,从15楼慢慢地走楼梯下去。15个楼层的楼梯,足够多,也足够邱小宁思考一些问题,她当然知道娟儿并不是他们分开的原因,可有一瞬间,她竟然希望娟儿是,这样,最起码她有可以恨的对象。
邱小宁坐到深夜,第二天起床,竟也咳嗽起来,前一晚的受凉加上今晚的熬夜,她也感冒了。邱小宁赶紧去买药片,得将病菌第一时间杀死。因为,一个人的时候,是生不起病的,哪怕是小小的感冒。
邱小宁又想起大学时光来。那晚陪徐艳淋雨回宿舍后,她也感冒了,可那时,至少还有舍友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