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后我就病了。主要是胃疼。昨晚,大姐、大姐夫小褦哥、外甥王学斌、大侄女易君到我家看我。我不在家,在医院。他们又到医院来看我。他们带了一盒麦乳精、一瓶桔子罐头。我们在传染科云华值班室围着火盆叙家常。小褦哥说,他回家赶钱,席安入了,他晚上八点钟骑车走了。从王家畈到胡金店,天下着蒙蒙细雨,很暗,他有些怕,沿路只遇着一个人。他是军事科长出身,说有些怕,那就真是有点怕了。他又说,他想,他和大叔的感情蛮好,大叔会保佑他的。过了六里丁曹村,很有点怕;到了小周村附近,却忘记了怕,一会儿就到了街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回到了安陆,他说让亲戚接也接不着。我说,我不怕,我觉得大叔好像没有死一样。君接着说,我也觉得爷爷像没有死,人家报纸上登了,一个婆婆死了三天还没有死,又活了三十多年。我也想,君侄女的话有道理,父亲那么刚毅,身体一向蛮好,是否真的没有死?小褦哥说,我仔细观察了,大叔一开始脸蜡黄,第二天嘴上有血泡子。父亲死时只有两克血。小褦哥这样一说,我心里得到了一些安慰。但我总在想,父亲不是一般的人,他能够创造奇迹,我们不应该那么快就把父亲埋葬了。多放几天,或许能有什么奇迹出现也未为可知。不然怎么父亲一葬下地就下雨?哪有这般巧合?而且道士发清哥说,一般人死后第三天“回杀”,威风蛮大,他说:“我的死鬼,活着像个病打腔,回杀那天,门拍得嗵嗵响,拍了大门又拍后门。”正宽哥也说:“我父亲死后,回杀的那天,我、万德等四个人打麻将,呼地一下四盏灯连同灵灯一下子全吹熄了。”他们的这些讲述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可是我们守灵的那晚,一晚上平安无事。蜡烛一闪也没闪,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是到转钟两三点钟的时候,听到外面有狗叫声。有人说这是大叔回来看我们。按迷信的说法是影子惊动了狗发出吠叫。那父亲为什么不进屋,只在门外转转呢?小褦哥说大叔嘴上有血泡子,是否想说话?奶奶那天说:“你父亲以为他没死,你们今朝去上坟,他才晓得他真的死了,他站在奈河桥上望着你们在哭。”我听了奶奶的话,感到有些诧异,同时也更感到有些凄惨。
据1989年1月23日日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