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一生喜欢做媒,她常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下无媒不成亲”。妈妈做媒有点拉郎配的味道,成功率不是很高。据我所知,她共做了五个媒。其中有两对没有成功,而且由亲家变成了冤家;另外三对结是结合了,但归宿不是很好。我知道的,我的班主任赵仁宗的婚姻就是妈妈做的媒,赵老师是何等人物,女方有点配不上。虽生了一双儿女,但毕竟婚姻不美满,赵老师二十八岁患病去世,女的很快改了嫁,可怜舍下一双儿女由孤母寡女抚养。另外两对,也是大闹过花灯的。其中一个男的喝药而亡,真是可悲可叹。
常言说:媳妇进了房,媒人撂过墙。只要把人家撮合拢了,也就百事大吉。管他恩不恩爱,幸不幸福。可气的是,妈妈有一次做媒极不成功,有好长一段时间闹得我们全家日夜不宁。
男方跟我家扯着是亲戚,女方是我们村的姑娘。姑娘在大队当了电工,出落得有模有样了,内心不想做成这门亲戚。男方明知道这门亲事有点玄,但又不愿主动提出退婚,因为农村的规矩,如果退婚是由男方提出的,那么男方平时在女方方面所花的一切财物都将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男方是独子,父母都年过六旬,眼看将魂归西山,因此两老想抱孙子想得痛口肉香。那个我们唤作二爹二婆的老人常常找我妈妈说:“家中一张桌子,总是缺一方,晓得我们还活得几天?”说着眼泪便扑簌簌地往下掉。妈妈只好不厌其烦地到女方去求亲。好话说尽了,可姑娘一开口便说:“叫他等二十年!”我的妈呀,二十年,这不明摆着亲戚做不成吗?无可奈何,妈妈只好同意男方的第二套方案:暂且放下这门亲事不提,暗地里又到街上去和另一个女子对象。
谁知墙有缝壁有耳,这件事被女方知道了。正是望不得鸡蛋发裂,趁机大吵大闹,闹得不亦乐乎。本来是妈妈做的媒,可到了这个田地,父亲只好出马,不咸不淡的话说了几箩筐,可女方咬定说我家帮着男方,女方态度很明朗:人是不去的,东西是不退的。父亲没有招,便说:“亲只三代,族有万年,我未必这哈(愚蠢),要为着人家?”但不管父亲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男方自知理亏,只缠着我妈妈想要女方退点东西。据说男方零零碎碎共花了四五百块钱。女方东西是肯定不得退的,还要找点差错,说点不疼不痒的话。父亲气得不行,回到家里对妈妈大发脾气:“老子再不管了,哪个做的媒哪个去说,莫把老子怄死了!”妈妈这时便像热锅上的蚂蚁,家里闹得个个绷着个脸。
有一天夜里,我父母和女家又为这吵起来了,吵得不可开交,便一起去找本村一位老党员评理。就像孙悟空和六耳猴在如来佛面前一样,好笑极了。人家怎么好说这个直话呢?只有两边敷衍,根本不能解决问题。一直闹到半夜,闹得全村不得安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骂我妈好管闲事呢。
那一段时间,家里的中心议题便是这门亲事如何处理。男方恨不得天天到我家来,来了就吃饭。连我当部长的哥哥、当大队妇女主任的嫂嫂也一筹莫展。有时,吃罢晚饭,谈得缓和了一些,我便问妈妈:“您怎么那喜欢做媒?”妈妈便尴尬地笑笑说:“你又不晓得,做媒做媒,四十八席。”弟弟马上接着说:“哪个办四十八席?只怕我的办四十八席喽!”妈妈便说:“好,好,老子再一生不做媒,做媒做错了!人家老话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下无媒不成亲’,老子未必做媒也做不得?一个不做媒,两个不做媒,将来谁跟你做媳妇来?”“您莫担冤枉心,没有谁是单身汉的。”弟弟说。于是妈妈便默不做声。那时正是我迎接高考阶段,我真是烦死了。
据1981年2月18日日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