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九岁那年(1971年),家里差点又一次发火。那时,我们村已用上了照明电,有一天晚上突然停电,家里人忘了关灯。半夜里来了电,一百瓦的白炽灯泡就吊在绑帐子的竹篙上,离蚊帐很近,而半夜的电又格外充足,随着时间的延长,蚊帐被烤着了;蚊帐顶部的房架上堆着的全是极易燃烧的棍棍棒棒,眼看一场大火势所难免。也许苍天有灵,父亲的第六感官觉得什么东西“轰”地一声烧着了。他突然惊醒,猛地跃起,连同蚊帐用双手扯下顺竹篙往下一柯,一场火灾在几秒钟内被父亲扑灭了。父亲的双手烫起了几个血泡。过了半天,父亲的脸色仍很苍白。被惊醒过来的全家人惊魂甫定,叙说着只要父亲晚醒来几秒钟全家就要遭受灭顶之灾。父亲对我们说:“我到现在腿还在发颤,烧了自己的屋受苦一辈子不说,连累左邻右舍,将成千古罪人。”这一晚上父亲没睡,他熄了灯检查有没有火星,然后又点着灯在堂屋坐着,一直到天亮。
我十二岁那年(1974年),家乡的小镇胡金店街上发了一场大火,浓烟裹着火舌冲上半空,十里八里都能望见。当我们随着人群跑向街上看热闹的时候,父亲却回家去了。到了街上,人很多,大部分只是远远地站着看,也有去帮忙抢东西的,也有乱中摸鱼发混账财的。忽然在人群中,我看见父亲挑来满满一担水,正好我们村的另一个大人周略提来一支水枪,他把水枪放进围桶里,用力一压,射出几米高的水柱,直扑火舌。一担水很快射完了,父亲极快地挑起围桶又去挑水,没有言语,没有喧哗,没有迟疑,父亲把他全部的力量和速度用在挑水上。当父亲挑来第四担水的时候,火势已完全控制住,有经验的救火者撬下了周围的椽子,隔断了火源。大火熄灭了,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有些人还觉得烧得不过瘾,表示出一种莫名的遗憾。父亲回来时发觉一只围桶底部磕坏了,难怪第四担水一只是满的,另一只只有小半桶水,也不知父亲是怎样挑来的。我当时还小,对父亲的行动没有什么很深的认识,而今天回想起父亲救火的那一幕幕情景,我真恨我当时不是一名摄影记者,没有拍下那动人的镜头。父亲当时的行动不是为了图表扬,不是为了出风头,他只是由于曾经饱尝过火灾之苦而感觉到救火是如此的重要,需要如此地付出行动。
原载1995年7月22日《安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