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参加过春游,到春光明媚的郊外去玩耍过,不知你是否曾留意到,春天的色彩多么丰富、多么迷人啊!
瞧,在一片翡翠般碧绿的青草地上,随意绽放着一枝枝一丛丛洁白的、金黄的、暗紫的、火红的和许许多多别的颜色鲜艳的花朵。仿佛这是善心的春天女神怀着希望和爱意,特地绣织的一张美丽的大地毯,作为献给新年的礼物。映衬着远远近近的一排排披着绿色长发的柳树,活像是一幅画家笔下的油画。
春天里的孩子都很快活。他们在草地上尽情地跳着、嚷着,打滚儿,互相追逐着,把五颜六色的花瓣儿抛上天空,似乎天生就是这幅春天油画里的人物。
可是,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是春天的宠儿,能够把自己融化在这幅色彩斑斓的天然油画里。当夕阳的面孔变得绯红,低低沉落在柳树顶上,别的孩子都散尽了的时候,在一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显出了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小姑娘的身影。她伸出双手颤巍巍地向四周摸索着,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一个不幸的盲童。
也许她已经在这儿静悄悄地坐了很久很久,因为她听见了人们的议论,知道春天像一幅油画。
“告诉我,油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春天是一幅美丽的油画?”她抬起头,翘着圆圆的小鼻子,问正从身边溜过的风儿。因为她觉着迎面扑来一股凉气,额上的发丝儿被吹得纷乱,知道这是风来了。在她那充满好奇和幻想的心眼儿里,认为风也是有形体的,是一个娓娓善谈的小精灵。
风儿愣了,想不到这个小姑娘会提出这样古怪的问题。它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轻轻落在草地上,
望着她那失神的眼睛,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情况,不由迟疑了好一阵子。末了,它才吞吞吐吐地用只有不幸的盲人通过心灵而不是用耳朵才能听懂的话解释说:“油画是用许多颜色涂抹的,眼前的春天就是这个样子。”当它说到“颜色”两个字的时候,故意把声音压得很轻很轻,担心刺疼小姑娘的心。
但是小姑娘却不这样想,她像是忽然发现了一个新大陆,惊讶地叹了一口气说:“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还以为世界只是由各种各样的气味和声音拼凑起来的呢!”
她翘起小鼻子,似乎在空气里仔细嗅察着什么,寻找一个看不见的东西,面孔上浮现出一副说不出有多么羡慕和好奇的表情。“颜色”,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东西啊!她无论怎样想象,也幻想不出一幅有许多颜色的油画是什么样子。
当风儿觉得自己说溜了嘴,正想悄悄走开的时候,小姑娘唤住了它,非常感兴趣地打听:“喂,朋友,你也有颜色吗,也是这幅油画里的一部分?”
瞅着这个头脑单纯的令人心疼的小姑娘,风儿觉得有些难过。它不愿意再提起这个话题,可是却不忍心扫她的兴,只好依从地回答:“我穿着透明的纱衣,什么颜色也没有。不过我在春天的油画里也有一个位置,我能把柳条儿飘起来,使花朵在枝头上转来转去,摆出最好看的姿势。”
“透明”,这又是一个很难弄懂的概念。小姑娘双手合在胸前,仰望着看不见的茫茫天空,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啊!世界真是太奇妙了,可惜我看不见透明的风是什么样子。”
她像是在仔细琢磨着什么,稍稍歇了一会儿,变得容光焕发地说了声:“我一定要弄明白这儿到底有些什么颜色,我也要画一幅最好看的春天油画。”她对看不见的风微微笑了一笑说:“谢谢你,亲爱的朋友,我在油画里,也要画一股透明的风。”
听了她的话,风儿吃惊地从草尖上跳了起来。它那长长的透明纱衣衣襟,沾着旁边几朵不知名的小花,使它们立不住身子,不住地轻轻摇晃。它不明白小姑娘的脑子里为啥竟冒出了这样古怪的想法。一个天生的瞎子,居然对油画产生了兴趣,这可比摘天上的星星还困难一千倍啊!它挺费劲地咽了一口唾沫,本来打算说出几句话来,劝她别这样做。可是它瞧着瞧着,忽然一下子改变了主意,决心跟随在后面,在暗地里悄悄帮助她满足这个真诚而又伟大的心愿。
小姑娘趴在草地上,手指尖儿触摸到一朵盛开的红玫瑰。玫瑰花瓣儿鲜艳得像是玛瑙和红宝石铸成的,像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映衬在一片绿茵茵的青草地上,真是漂亮极了。小姑娘俯下身子,贴近花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充满感情地问它:“香的精灵,请问你是什么颜色?”
“难道你没有瞧见,我是红玫瑰吗?”玫瑰漫不经心地回答,她正沉浸在幸福的憧憬里,想从晚霞中再提炼一些美丽的红色素,染在自己的花瓣上。
“红的,”小姑娘紧接着问,“是不是我嗅到的香气?”
玫瑰一听,险些扑哧笑出了声。躲在小姑娘背后的风急忙飞过去,不知在它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话,玫瑰听了直点头。它的面孔羞愧地变得更加绯红,装扮成非常庄重认真的样子回答小姑娘:“是的,你的想法的确有几分道理。”
小姑娘满意地笑了,因为她自认为终于探明了一个很困难的概念。她摸了摸身边的草地,问小草儿:“你们是什么颜色?”
“绿的。”
“我懂啦!”小姑娘兴高采烈地说,“绿色是柔软的。”
她慢慢撑起身子,往前小心翼翼地挪了几步。一只周身雪白的小蝴蝶朝她飞来,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香气,小姑娘激动地问:“喂,你是一朵会飞的红玫瑰吗?我闻到了你红彤彤的香味儿。”
蝴蝶正兴致勃勃地在空中跳着迎春舞,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刚要张嘴回答,风儿忽地腾起身子,用手掌托着它,笔直地升到半空中,嘱咐了几句话,才放它飘落下来。蝴蝶一边跳舞一边用甜蜜蜜的声音在小姑娘的耳边说:“不,我不是玫瑰,我是一只白蝴蝶。”
“我明白了,”小姑娘像是领悟了似的说,“红的和白的差别,只是你多了一双会飞的翅膀。”
蝴蝶轻轻扇着翅膀,紧贴着她忽上忽下地转了几个圈子,让她感到自己的存在。蝴蝶安慰她:“可爱的小姑娘,你就这样想吧!”
小姑娘非常高兴,她觉得周围看不见的世界并不特别复杂,兴冲冲地摸索到一株柳树边。热情的风儿蹑手蹑脚地溜过去,对准柳树嘘了一口气,飘起长长的柳丝,拂在她的脸上。
“你好!”柳树按照风儿事先的吩咐,很有礼貌地向她弯腰鞠了一个躬。
“告诉我,看不见的朋友,你是绿的吗?”小姑娘握住软绵绵的柳条儿问。
“说得对,我是柳树姑娘,这是我的绿头发呀!柳树柔声柔气地回答。
“我真喜欢你。”小姑娘感动地说,“所有的绿色都这样柔软,对人这么和气。”
这时,快要挨着地平线的太阳从薄云里露出了面孔,远远瞧见了这个瘦弱的盲女孩,忍不住投射出一束灿烂的金色光线,亲吻了她一下。小姑娘忽然感到脸蛋上有些发烫,伸出手往空中乱摸,却什么也没有摸着。
“你是谁,暖和的朋友,为啥和我捉迷藏?”她仰着脖子,向看不见的天空发问。可是太阳已经在远方的小山背后完全沉落下去了,只留了一片灿烂的红霞映照着天地。风儿瞅着她那笼罩在霞光里的瘦小身影,说不出是可怜还是被她纯真的心灵所深深感动,呼地一下飞上天空,把自己也溶化在晚霞里,热情冲动地提醒她:“那是给我们光明和温暖的太阳公公呀!瞧,它多么疼爱你。”
小姑娘的手抚着太阳光刚吻过的脸蛋,似乎觉得还留下一些暖呼呼的余热,从脸上慢慢荡漾开,一直漾到她的心窝里。她还有些不理解似的问风儿:“发烫的太阳光是什么颜色?”
“金的,比最贵重的黄金更加金光灿烂。”风儿在霞光里解释。
“啊哈,我知道所有颜色的秘密啦!马上就把它们都画出来。”小姑娘高兴地宣布说。
“我倒想看看,她到底怎么画?”风儿感兴趣地想,伴随着她慢慢走回家。小姑娘兴冲冲地摊开一张大纸,偏着脑袋想了一想,用一根羽毛轻轻在纸上扫了几下,抬头问坐在面前的风儿:“你瞧,这是草地和柳树,我画得像吗?”
风儿瞅着空空的白纸,不忍心使她失望,装作很认真欣赏似的赞许说:“啊,真像极了。你能够想出用柔软的羽毛画青草地和柳树姑娘的绿头发,真了不起。”
小姑娘又兴致勃勃地在纸上洒了几滴香水,再放在炉火上烤了一下,挨着自己的面孔,试一试是不是发烫了,解释说:“这是红玫瑰和飞上天的小白蝴蝶,还有金色的太阳光。我的油画上的太阳光,和真的一样温暖。”
末了,她想起了面前的风儿,问它:“我很想把你也画上去。请你再讲一次,透明究竟是什么意思?”
“透明,就是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见,这我可懂得,那就是黑漆漆的一片,对吗?”
“不,”风儿禁不住沁出了一片模糊的泪花,“透明是另外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就像玻璃一样。”
“唉,为啥你不早说清楚呢?”小姑娘这才恍然大悟,在抽屉里乱摸索了一阵子,取出一小片玻璃,很用心地在画纸上旋了几个圈儿说:“这就是你跳舞的姿势。你看我的春天油画,是不是和真的一模一样?”
瞧着她陶醉在幸福的憧憬里,风儿连忙噙着泪水直点头说:“像极了!因为你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灵观察周围的世界。”
小姑娘满意地捧起了雪白的画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