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雨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缠缠绵绵,无休止地下着,到后来,越来越大。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户传入,吵得人心烦意乱,难以入眠。
灯影摇曳,昏黄的光充斥着整个屋子,黄铜雕花镜上映照出绝世出尘的容颜,青丝如墨披了满背,玉梳滑下,攥入细嫩的掌心,越攥越紧,梳齿深深地陷入掌肉,可那手的主人却仿佛感受不到丝毫疼痛。不是不痛,是心中有更痛的伤。
贝齿深深陷入唇瓣,红润的嘴唇被咬得失去了血色,丝丝血腥味钻进口腔,她便浑然不觉。镜中容颜深锁双眉,晶莹的泪水如两条清溪,汩汩不绝。
“啪”的一声脆响,玉梳被拍在梳妆台上,她豁然起身走向床榻,可是到了床榻,她只觉那床上仿佛铺了针毡,让她难以安躺。起身蜷缩在床尾,双臂抱膝,秀发掩去了两肩,遮挡了容颜。
她忽然在想,也许,当初她不该跳下奈何桥,不该再来走进他们的人生,若是那样,也许,他们会生活得很好,而她,纵然是留在地府受尽极刑,也比现在来得好过。
“轰隆——”
“劈——”
轰雷带着闪电,在空中肆虐,冷雨越下越猖狂,让她的心也随之狠狠一颤,那闪电劈裂的不是夜空,而是她的心。
她慢悠悠地下床,缓缓走到窗前,打开一条细缝,冷风乍地侵入,肌肤上吹起一层粟米粒。
窗外的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花草被雨水浇得摇摇晃晃,暗影斑驳陆离,而在那空荡荡的青石院中,却有一个颀秀的淡蓝色身影如磐石般伫立着,浑身尽湿,一双眼睛在雨水中异常清亮,透着坚毅的光芒,如此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却只痴痴地望着一处,那灯影摇曳的房间。
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朦胧了视线,浑身被雨水浸得冰冷,他却不肯挪动半分,甚至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吱呀……”
门扉被打开,赏倾心一身单衣走了出来。
浪儿眼睛一亮,仿佛一个人偶顿时有了生命,他惊喜地唤道:“烟儿!”
他神情间毫不掩饰的喜色狠狠刺痛着赏倾心的心,她踏着雨水,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仰头望着他狼狈却依旧俊秀的脸庞。
“烟儿……”他小心翼翼地轻声唤着她。
雨中,她与他彼此凝视,谁都不曾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周遭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良久,赏倾心伸出手,贴上他微凉的俊颜,拧着眉叹息:“浪儿,你这又是何苦?”何苦伤害自己?
浪儿紧紧抓住她的手,近乎哀求地说:“烟儿,我错了,我不该责怪你,是我伤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赏倾心摇着头,抽出了自己的手,“不对,不对,你还是不明白,我并非气你责怪我,我知你的心思,我知道,我气的是……气的是你对我太好!”
“烟儿?”浪儿困惑地看着她,喜欢她,对她好,难道错了吗?
赏倾心深深地注视着他,心中默语:弦济,你可知,这是你第二次因我淋雨?那一次,你为保下我腹中孩儿夜跪太后,我一直在暗中看着。而这一次,该受惩罚的是我,不,其实,老天爷该罚的一直都是我,也许,是我前世的杀戮太重了!
“浪儿,你的爱,我无法回报,所以,你不要对我好,你对我的好,只会让我背负的罪孽更深,浪儿,我所背负的债已经太多了,旧账尚未还清,何苦再添新?”
浪儿蓦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箍着,不让她有丝毫反抗的余地,“烟儿,你的话我不懂,我不知你从哪里来,更不知你所谓的债究竟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好有什么不对?你为何要将我推得远远的?难道说,你真的那么喜欢大哥吗?”
“浪儿,无论是你,还是你大哥,都一样,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他气急,抓着她的肩膀吼道:“为什么?你就算是要我的命,总该给我个理由啊!”
“因为……”赏倾心顿了顿,说道:“因为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我有夫君,有孩子,更有数不清的情债,而我却只有一个,我无法选择你懂吗?”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可是注定如此,无可奈何。
“家室?”他低低地呢喃,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如果说她有家室,那么这长久以来的相处又算什么?露水情缘?
直到最后,院子里只留下了赏倾心一个人,她看着浪儿失神离去的背影,仰头,迎着倾斜下来的雨水,凄然一笑:弦济,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都需要时间冷静,也许从此以后,你我便形同陌路了……
可是,纵然如此,我却不得不走下去,哪怕,只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