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娥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
房内的摆设十分简单,只是大部分蒙了些灰尘,看去像是废弃许久的地方了。
腰上的疼痛减缓了许多,刁娥探手摸去,有干净的厚厚的纱布裹了药面缠在腰上。
“苏哥哥……”刁娥喃喃道。
想起昨日城前乱战,若不是有苏哥哥出手相助,自己怕是早就去黄泉之下见爹爹了。
心中又痛又暖,想那灭族之仇不得报,便是仇人近在眼前,自己也杀不了他,然而,能在这里遇见苏哥哥,刁娥一颗玲珑芳心又觉得稍许温暖了些。
只是,苏哥哥怎么也到了陌城?
萧北寒一路如魔君似阎王,索命无数,直把南黎国逼得节节败退至最后一道防线。一时间,整个青云大地,传遍了他“魔君”的称号。
之后,南黎国降表上递,消息便如雨后春笋般迸发,萧北寒一统四国之事迅速传遍了青云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听闻了黎王要护送北丘王妃回国一事,也是在那个时候,她便下定决心,伏击陌城,一定要杀了那“魔君”,为爹爹为乡亲们报仇雪恨。
可是,怎么这么巧,苏哥哥也来到了陌城。
其实,刁娥不是没有怀疑过,苏哥哥的身份,只是,既然他们之间不涉及两国冲突,刁娥也不愿去多想。
然而,如今的形势,却不同了。
……
木门吱嘎的响声,打断了刁娥的思虑。
“苏哥哥——”
刁娥一见那素白的衣衫,颀长的身影,俊雅的仪态,便柔声唤道,那音如银铃,轻柔而悦耳,一声一调里竟丝毫不见了往日大小姐的刁蛮和霸道。
摘了压住万千银丝的斗笠,苏建炎随手把斗笠放在桌上,另一只手递过一个纸袋给刁娥。
“吃些东西吧。”
银白色的发丝飘荡在腰际,笼着苏建炎憔悴的容颜,有如历经千年的狐妖,妖娆而略带些沧桑。
“吃完就回去吧。”
苏建炎的话轻飘飘的落在刁娥的耳朵里,那正要接过纸袋的手不禁停在半空中,圆圆的眼睛里滑过戚戚的颜色。
“回去?”刁娥苦笑,“苏哥哥,你让刁娥回到哪里去?刁娥已经没了爹没了娘,没了奴婢没了伙计,没了姐妹没了朋友,刁娥更没了家乡,苏哥哥,你让刁娥回到哪里去?”
刁娥的话一字比一字道的辛苦,一句比一句道的心酸,她在这世上,除了报仇,除了杀掉那“魔君”,除了她心头上的苏哥哥,她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她依恋了。
苏建炎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来,那日在佳峪口他便听说了萧王千里屠城、逢人便杀之事,他亲眼看着那个日日一颠一颠的跟在他身后的大小姐勒马返回,那一刻,他有一点点担心,他无法想象刁娥回到家乡后会有多么的伤心难过,只是,他的心头上,放不下小蝶,他的心里,也没有空闲的位置去关心别人了。
昨日城墙之前,他终于看见了他的小蝶,那一刻,他的心在悬着将近一年之后,终于落下了。
那种释怀的感觉,让他的嘴角忍不住的挂着笑意,放也放不下。
刁娥的出现,却好像这棋盘之上横空飞来的燕鸥,突然带来一阵狂风,吹乱了满盘棋子。
苏建炎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何会出手相助,只是不想在那一刻让这个曾经生活得乐哉自在的大小姐惨死在眼前。
“先养好伤再说吧,”苏建炎再次递过装了食物的纸袋,“这里是城外西边,这屋子没人居住,你先呆在这里吧。”
刁娥一双大大的眼睛黯然的垂下,接过苏哥哥手中的纸袋,手心触到了袋中食物的温热,鼻尖上还嗅到了包子的香味。心中还是稍稍安慰了些。
苏建炎瞧瞧窗外的天色,已过正午,想起宫中眼线捎出的话,玄王妃会想办法近日回将军府探亲,便匆匆的道,“我去办点事情,你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还未等刁娥应声,攒珠斗笠已然扣在头上,白衣翩然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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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神女宫到朱太后的寝宫——清仁宫的一路上,苏语蝶都在向乐瑶打听着宫中的琐事。
在听到萧北寒还有一位妃子,淑王妃的时候,苏语蝶忍不住的冷笑,男人,果然都是耐不住寂寞的,从她离去不到几月的光影,便迅速的纳了一名妃子,淑王妃,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关于太后,乐瑶却没有多说,只说朱太后是萧北寒的生母,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而先皇其余所有的妃子,甚至王后,都在先皇驾崩的时候随着殉葬了,是以,后宫之中,唯朱太后最大。
语蝶观察着乐瑶的神情,便瞧出乐瑶知道的并不止这些,只是宫中有些事情是不能随便说的,她便再没有深问。
清仁宫的院落十分宽敞,院内种植的都是各处供奉来的最优质的花种,便是宫中各处的花儿刚刚结了花苞,清仁宫内却已经是百花盛放,万紫千红,争奇斗艳。
语蝶嗅着院内芬芳的花香,心情不自觉的飞扬起来,正走过一株撒金碧桃树旁,那红褐色的花枝上盛开了一朵难得的碧桃花,花瓣或白或粉,参杂交错,十分美丽。
许是花香浓郁,有一只金赏凤蝶,一只蓝翅闪蝶争相飞舞在这朵碧桃花上,两蝶争抢着贪恋着碧桃花蕊,然后盘旋着向上飞去。
一金一蓝,交错辉映,煞是好看。
“玄王妃,您看,这两只蝴蝶多漂亮啊。”乐瑶一见,竟也忍不住的出声道,脚下雀跃着直想要和那对蝴蝶一起飞去。
“怨莺新语涩,双蝶斗飞高。作个名春恨,浮生百倍劳。”语蝶喃喃念着,也不知为何,瞧见这两只艳丽的蝴蝶,却不觉欣喜,只隐隐觉得好像在预示着要发生什么事情,随口就拈来这样带了伤感的诗句。
“玄王妃,您怎么突然这么感慨啊。”乐瑶不是很懂诗词,却也听出了其中的伤感和无奈,怏怏道。
“没什么,我们走吧。”语蝶说着,迈步朝清仁宫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