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三几人推着板车,在路上赶了两日,一路风尘仆仆,到了张家,守门的人见他们衣衫褴褛,过来挡住道:“好没来由,把个死人抬在活人的门前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快走,快走,不要在这里惹厌。”
谢小三道:“请问贵处是不是练武世家的张府?”
那门人道:“既然晓得我们家里的厉害时,还不快走,再走慢了些儿,赏你们一顿拳脚受用。”
谢小三道:“好哥啊,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说这些动拳脚的话。”
那门人看着谢小三几人道:“你们是谁,我不认得啊。”
谢小三道:“是了,你不认得我们,你先来认认看这个人是谁。”
那门人听说,认真上来,揭开白布一看,却也吓得大惊失色,慌忙将白布重新盖上,道:“是谁叫你们拖了这具尸体过来的,给了你们多少钱?”
谢小三等人道:“没人给钱,我们都是张帮主的部下,从河里捞了他老人家的遗体,送尸回乡来的。”
那门人慌了道:“你们原来是闸河帮的人,大叔公这一去,却不是没救到。”对谢小三等人道:“小兄弟,你们不要站在外面,快将这车子推进门来。”那门人一时慌得两脚打结,跑进门去通报。
却说张妗娘自从张成化领人去后,一连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出入起居之间,总是心惊肉跳,身体不安,此时坐在厅上,只见家中空落,灵堂还没来得及撤下去,白惨惨的一片,看在眼前,一发心惊,唤人来将东西都拆除了,左叫也是无人,右叫也是无人,只得自己上去动手,正扯那灵幡之时,忽听一阵急如鼓点脚步声传来,吓了一跳,道:“谁在那里乱跑?”
门人冲上堂来,见了张妗娘,连忙住了脚步,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垂手道:“大娘。”
张妗娘道:“好没规矩,什么事情这样惊慌?”
那门人哭丧着脸道:“少爷,少爷没了。”话音刚落,外面消息已经传开,一叠声叫开来,都道:“少爷,少爷没了。”
张妗娘听了这话,只觉得耳轮中嘤的一声,魂魄已是飞上了天,霎时间面如死灰,飞一般往外跑,刚出下得堂来,正好谢小三等人抬着板车进门,外面族人纷纷闻讯赶来,吵吵嚷嚷,哭叫一片。
此刻张妗娘的一颗心,全都在她儿子身上,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人说话,一步步走在板车之前,捧着张栋梁的面,脸挨着儿子的脸,也不晓得是冰的,是僵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样掉下来。
谢小三等人见这个老太太过来,众人慌忙让路,几个女眷上来搀扶,情知是帮主的母亲,见她白发苍苍,伤心得话也说不出来,一时也跟着辛酸。
张妗娘悲伤不能自己,家中人群龙无首,忙忙乱乱,半日没得头绪,最后才得几个年老的族人安排料理了,过来对谢小三等人道:“你们几个小哥都是闸河帮的人?”
谢小三应了一声道:“是。”那几个族老叹息道:“今日不及相待,请你们在客房里休息吧。”
谢小三道:“多谢,多谢。”几人在客房里住下,送饭过来吃了,晚上睡觉,只听前厅上哭了一夜。
天亮之时外面蹄声隆隆,张成化等人回来,一拥进门,闻说张栋梁已死,都是大惊,张成化上堂,见张栋梁的尸身殓在棺材里面,正好这副棺材是他当时去做的,又哪里曾想到是这样用的,便是心里料着了几分,不禁也是老泪纵横,对张妗娘道:“人死不能复生,都怪栋梁自己一意孤行,再哭也是无益,反而伤了自己的身体,先进去休息吧。”
张妗娘一夜未睡,两眼通红,扯着张成化,只是道:“老叔……凶手,凶手是谁?”
张成化上去附耳说了,张妗娘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他。”
张成化道:“如今栋梁死了,家中后辈中再无杰出的人物,他越发不肯干休,只怕不日便要来对付我们。”
张妗娘惊道:“如此怎生得了?”
张成化见她满脸倦色,道:“此事只有另想办法,家中内务还要你来整顿,你快进去休息。”命丫鬟们扶了张妗娘进内室,带回来的人马多半带伤,疲惫不堪,忙了半天才安顿下来。
过了片刻,张成化请族中管事,教师,都来议事,问:“尸身是谁送回来的?”
管事道:“听说是闸河帮的几个水兵,从河里将尸身捞上来的。”当时找了谢小三等人过来,正询问时,忽见王菱从外面进来。
谢小三如同得了救星一般,对王菱道:“副帮主,副帮主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王菱上来与众人见过,张成化道:“怎么这几个人叫你作副帮主?”
王菱道:“这是前几天的事情了,表兄约我入伙,我挂了个副帮主的名号,赴任还赴迟了。”此时王菱已经知道张栋梁身死的消息,上来看着那灵堂上棺材里的尸体,不禁悲从中来,转过头来不忍再看,张成化叹一口气道:“溺水死的。”
王菱道:“听门人说是昨晚送回来的?”
张成化指着谢小三几人,道:“问他们罢,我也不清楚。”
谢小三连忙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道:“副帮主,我们怎生想个法子跟帮主报仇。”
王菱道:“如今闸河帮的人去哪里了?”
谢小三道:“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先有一批,跟着雷光宗,倪耀祖逃往合州城去了,剩下的不是死了,就是投降了坞山帮。”
王菱追问张栋梁身死的细节,谢小三等人没有上战场厮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我们遇见帮主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在河水里泡冷了。”王菱道:“好,你们下去吧。”
谢小三道:“是。”几个人下了堂去,庭院中满是伤员,厨房里正好送饭上来,谢小三几人各拿了一碗在旁边吃。
张成化道:“这几个人是不是奸细?”
王菱道:“不像是,他之前送信跟我见过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