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天谢小三来钜野湖送了口信,王菱一口应承要来入伙,谢小三心中还不十分相信,在附近伺探了一两天,见几个老经济进进出出,带着人大车小车的拖东西,方才信了,连夜赶回山寨,将事情报与张栋梁知晓,道:“副帮主这两日正在变卖家产,怕不是要带了家人一起来山寨里聚义。”
张栋梁闻言大喜,道:“好好好,你却中用,居然用言语把他说得动了,难得,难得,不枉平日里天天唱饶舌,只是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好。”
那谢小三见张栋梁高兴,嘻嘻笑道:“帮主,俺这张嘴是不能离酒杯的,正是没了酒,才没说到十分好。”
当时张栋梁便命赐酒,谢小三在底下坐了,受宠若惊地喝了两杯酒,张栋梁问他道:“天上异象也好,地上起火也好,吩咐叫人众口一致就行了,只是我们山寨里哪里来得有甚么石碑,却怎生圆得你这个谎?”
谢小三道:“帮主,咱们帮中人才济济,这一点小事何愁,只要交付于我,可以顷刻跟你老人家办来。”
张栋梁道:“你怎么顷刻办来?”
谢小三道:“现在众头目中,有一个‘三肘佛’郭强的,曾入西方魔教为奴,与魔师做厮仆时,偷学过十句外道魔语,又有一个‘花刀手’崔甘的,没上山以前,在埤城里镌字为业,如今教这两个人来,先让郭强用朱砂笔将十句魔语写在石碑之上,再让崔甘依样描字刻石,刻成以后,我领了小喽啰将碑抬在醋缸里,反复刷洗,刷完再抬到空地上,用火将石面烧得坑坑洼洼,然后用明矾合了泥水,上去染色,干了之后便如古碑一样,立在堂前,包管副帮主来了,看不出一点异样。”
张栋梁道:“好,既然你这样说,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再调五个小喽啰跟你帮工,若办得好,我传你一门武功,升你做个水军队长。”
谢小三听说,心喜道:“如今筑港未完,水兵都个个发财,等我做了队长,岂不是水涨船高,帮主传功,更是做梦都要笑醒。”欢喜的屁滚尿流,喏喏连声,出门一路去找郭强,崔甘二人。
却说那‘三肘佛’郭强是个陆军头目,住在山中一道关的营寨中,那‘花刀手’崔甘是个后勤头目,住在山中二道关的库房中,谢小三从山上下来,沿路先去找崔吹毛。
那崔甘是个作奸犯科之人,早被济公会除了名的,又没有什么大本事,一路拍马屁钻营上来,才做了个后勤头目的位置,在众头目中排名倒数,当时一说就中,又见谢小三得了帮主青眼,着实恭维了他几句,道:“帮主知人善任,知道小三哥是水军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水面上往来,灯号、声号、旗号为三号,小三哥唱饶舌,正是声号,那灯号、旗号,敌人也都看得见,明白其中的意思,小三哥高唱入云,可教他们摸不着头脑了,我们弟兄伙的却都是惯听之人,得了小三哥的号令,一拥而上,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从此敌人听了小三哥的歌声,都要闻风丧胆了。”
谢小三听说,喜得抓耳捞腮,现场唱了一首,又唱一首,崔甘留他吃酒,谢小三握着他的手道:“恕罪,恕罪,时间赶不及,我还要去请郭头领哩,等消停两天了,一定跟崔头领一醉方休。”
那崔甘直送出门外,谢小三浑身轻飘飘的,下得山来,走到关前营寨里,守门的人上来拦住道:“谢小三,这里是兵营重地,禁止喧哗,你快滚一边唱去吧。”
谢小三‘哈’一声道:“我奉帮主之命,来见达头目,你们还不快闪开。”
守门的人吃了一惊,问道:“帮主却有甚么军务要吩咐你?”
谢小三得意洋洋地道:“这就不是你们能知道的了。”推开那几个喽啰,自顾自走进营去。
却说这‘三肘佛’郭强也是个作奸犯科之人,不比崔甘,他却是有真实本领的,在众头目中排名中游,来历甚是隐秘,擅长‘白猿通背拳’,以这样大众武功做到山寨中层的,他是唯一一个。
这‘通背拳’与形意拳,太极拳一样,都是天下流传的拳种,人群稍多的地方,七八十岁的老农,十一二岁的小孩,都会一两手,山上的小喽啰就有不会的,平常见人练的多了,看都看的会了。
郭强为人阴沉狡猾,以‘通背拳’打到陆军头目的位置,从来没有显露其他的武功,张栋梁早对其起了疑心,所以郭强拳术虽高,在山寨中只有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原来武学之中,只精于自身门派中某一两种武功的人极多,但只精于通背拳,形意拳之类拳法的人却如凤毛麟角,不是因为这两种拳法没有门派,而是门派颇多,传人更多,一样拳几十样姓,再添几个就能凑成百家谱,良莠不齐,倒以假冒名号的江湖骗子居多。
以形意拳来说,形意拳名气既大,不知有多少欺世盗名之辈借它生财,将一种练十二形的套路来误人,又有五种发力技巧,强行安上五行生克的名目,彼此之间相互生克,练习之人平常拆招拆的惯了,出手对敌之前,先思此人打的是哪一行拳法,我以哪一行的拳法可以破之,又想这是何一等样的招数,我又该以何一等样的招数赢他。
好容易半天想明白了,欣然卷起袖子而上,岂知敌人只是以快为胜,趁隙而击,漏哪打哪,全无什么五行招数,自己直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大败亏输之后,躺在病床上,不思自己荒废时光,为人所愚,只是加意痛骂形意拳,于形意拳的真功何尝有损,又被那些走江湖打拳卖膏药的人听了去了,却又以为形意拳也有许多虚架子,也有许多套路趟子,一个架子几个钱,一个趟子几个钱,正好是门骗饭钱的生意。
这些老油子开馆,无人上门,专一只骗些小孩子,又无真实本领相授,只先装出一副有德行的高人样子,再给年轻人戴高帽子,赞其是武学奇才,取些个江湖上的诨号,道:“你如今也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了。”那下面的年轻人哪一个不高兴,哪一个不欢喜,又见他装出的样子真是孝悌忠信礼义廉俱全,只是世风日下,物欲横流,遭人打压了,是有真功夫的,小孩子终究不曾涉世,不识人心,任是再聪明出众,也要上他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