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穷志不短,我也就是现在寒碜了点。我拍着胸脯打包票道:“二少爷,你放心,小王爷一走,我立马离开杨家,保证你们上上下下太平!”
“你要走?”杨二少似乎是兴奋过头了,脸都冷了下来。
“切,你以为我稀罕待在你们杨家,要不是非常时期非常事态,我……”
我话还没说完,杨二少野蛮地将我一抱,扛在了肩头背了回去。
由此我懂得了一个道理:男人的心思啊,你可别乱猜,因为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呀!
我被禁足了,再一次的,就在我说我要离开的当天。
对于经验十足的我来说本也没什么,只是当我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像上次一样,扮成看守的侍卫大摇大摆地出院子的时候,我发现,完全没了机会。因为守着我的除了侍卫,还有数条英武的猎犬。连同看守我十分有经验的那位老嬷嬷也被请了回来。
如今我起床,有人主动来伺候穿衣。我喝水,有人端来送到嘴边。我要咳嗽一声,痰盂也会有人主动递上,我要伸伸胳膊,还会有人主动来捶背。我越想越是悲伤,我还没到七老八十都这么过日子了,人生还有什么盼头啊!
我对着伺候我的那些丫鬟嬷嬷说,别这么积极好不好,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来。他们一致回答:主子,您这么难伺候的都能伺候服帖了,将来我们遇上什么样的活一定都能干得得心应手。我霎时便在想,你们当我是主子呢,还是修行的师父呢?
被看得太过严实,我最后一点逃走的希望都没有了,整日无聊得想哭。下人们都对我极为敬畏,我稍稍表示出不满,或者蹙个眉头,他们都能以为我会责罚他们,继而跪地求饶。连着两天下来,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表小姐玩蛇玩得过火,被蛇咬了,那孩子一怒之下活取了蛇胆吞了,然后把蛇丢到了厨房,让人烧了一锅蛇肉汤。
照她那没耐心的脾气我就知道这宠物她养不久,这不,正如我所料。
她的丫鬟到了我住的地方找我,说她被蛇伤得不轻,老爷不准她下床,要我去陪着,顺便喝汤。
一听说能出去,我忙不迭就答应了。一屋子的老老小小死活不让,亏得杨二少来得及时,却是嘱咐又嘱咐,只许一个时辰。我心里不答应,嘴上却不好反驳,惹急了他怕是一刻也不会给,只得乖乖地遵命了。
我跟着那丫鬟到了表小姐那儿,她右手被白布条包得像只粽子,正拿着发簪戳盆子里的花草,把一株好好的盆景石榴戳得稀巴烂。
“青青,你……”瞅着她那带劲的样子,我是大感意外,她都把蛇开膛破肚,吞胆食肉了,敢情没事啊?
“笑笑,你总算是来了,他们一个个都不肯陪我喝汤,你来!”说着手一招,一个小丫鬟忙不迭端上了一口砂锅,盛上了一碗。
表小姐将碗往我跟前一推,欣喜道:“你喝!”
不知这汤是出自谁的手,做得不错。汤色清亮,香气四溢。只是一想到表小姐曾把它拿在手中当宝贝似的玩,又亲手开膛破肚取了它的胆,还吞了下去,我就莫名反胃。
我说:“真是你下的手?”
她不以为意地道:“谁让这畜生咬我。”
“那它为什么咬你?”我一直怕蛇,所以对蛇不抱好感。不过总的来说,这条蛇给我的印象不坏,因为它十分温顺,从来都是懒洋洋的,也没见哪里不对。
“我不就抢了它嘴里的小白鼠吗?”表小姐气愤地直哼哼,狠狠地用筷子插了一块碗里的肉。
我干笑了两声,有些无话可说。
谁不知道动物进食的时候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她偏选这时候去弄它,被咬了不是自讨苦吃吗?她被咬不可怜,可怜的倒是白蟒,到嘴的食物没吃到,反而成了别人的下酒菜。说起来这一点杨家的人倒是如出一辙,虽然性情不同,但是谁招惹了他们结果都是同样的,包括那脑子不好的杨二少。
我深深地叹了一声,替白蟒惋惜。
“喂,你叹什么气啊?二表哥都已经对外宣布要娶你了,新娘子你要笑才是嘛!”表小姐眼珠子转了转,跑到我跟前用两手硬扯起我的嘴角。
我听得一怔,口中的汤喷了出去。
“什么什么?什么新娘子?”
“哎呀,你就别装了。二表哥本来都答应娶韩灵素了,就是因为你,他反悔了,四天前对外宣称要娶你,气得姑父旧疾突发,差点一命呜呼。”
这么狗血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前几天不是还说娶韩灵素来的吗?我放下勺子一本正经地看着表小姐,说道:“不可能吧?不娶韩灵素,八百万石军粮怎么办?”
“你还真是不开窍啊!”表小姐鄙夷地瞥了我一眼,问道,“你那个什么表哥,是不是就是京城郑王府的小王爷?”
我怔了怔,点了点头。
“这就对啦。他要二表哥把你交出去,二表哥不愿意,想送你走又被半路截住,那么保全你的方法就只有这个啦。你想,你如果是杨府的少夫人,小王爷还能要二表哥交人吗?毕竟他爹和姑父同朝为官,人言可畏!”
怎么又扯上我了?没道理啊,不是他自己不甘心吗?
“唉,你有二表哥这么好的男人这么对你,怎么我就遇不上呢?”表小姐叹了一声,一手托着腮满脸惆怅。
我一看笑了,表小姐长大了,开始思春了,不容易啊!
可是吧,我也无奈啊。我说:“好什么呀,你都不知道我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让人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怕我跑啊!”
“想跑还不容易?装病先把人支开,然后藏起来让谁都找不到,过了几天找不到你大家都撤了,然后再大摇大摆地出去。”表小姐心不在焉地手一挥,趴到了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咦,这倒是条妙计。我欢喜地一拍手,抬起了头,却见表小姐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只风筝,失神地看着。那风筝看着眼熟,我好奇地凑过去,再一看惊诧得瞪大了眼,这不是聂荆那天找人放的吗?
“你喜欢这风筝?”我忍住笑意,问道。
“落花流水东西去,思意,难喻。”她抚着风筝上的字迹,道,“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可那天的那个背影……”
说到这里,我猜她八成对聂荆有意了。表小姐倒也是个好姑娘,要是有机会,他们俩凑成对也不错啊。
我说:“青青,你放心,有我在你的事情没问题!”
“你?”她迟疑地看着我。
时机不到,我也不好明说。我笑了笑道:“呀,时候不早了,二少爷只给我一个时辰,我要回去了。”
听得此话,她意兴阑珊地扫了我一眼,继续哀怨地看着外面,“走吧走吧走吧,一个个都这样……”
这话说的……
我悻悻地抽回了手。算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道了声别后我便离开了。
今日一番小聚令我茅塞顿开。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表小姐委实给了我一条逃出去的妙招。
杨二少不在,我让人找来他的跟班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当前的形势,似乎越发不妙了。韩家知道杨二少对外宣布了要娶我的消息,立即停止了对淮南道的一切支援。小王爷纠集的一帮人整日来闹事,京城那边越发没耐心,一遍又一遍地来催促。徐州那边想要增援,却是迫于外界的压力不敢出手,目前只在观望。
综上,怎么看杨二少面临的都是死境。
杨二少待我不薄,我也知道,今日扬州陷入危机说起来也和我有一些关系,我琢磨着离开之前是不是帮他一把,想来想去也没想出好的计策,最后只得把聂荆给我的藏宝图给翻了出来,为今之计,大概只剩下这个还有点用处。
杨二少煞费苦心找的就是藏宝图,现在我给他,他也算不亏了。
决定之后,我便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一屋子的老老少少半寐半醒时,偷偷地翻身上了房梁躲了起来。
下面的过程,一切尽如表小姐所言。然而,脱身之后再回忆那段逃跑的过程,委实有些令人感慨。
出了杨府,我反复思量:小王爷记忆恢复,京城断然是回不得;杨二少知道我想去姑苏,那么姑苏也去不得;剩下的,只有表姐的清风山了。
我表姐是个山贼,常年盘踞在清风山上。在我的印象里,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打劫路过的美男,整日想着要开个后宫做那山头的土皇帝。对此我嗤之以鼻,她的人生追求怎么能就是那么些男人呢?不过,她运气不太好,自打遇上了我强势的表姐夫,连着那点追求都成了泡影。
似乎她那里是个好去处。
我拿定主意便往大运河方向去,此番我是小心了又再小心,生怕像上次一样走错了路。可惜,我到达时杨二少已经叫人把水路给封锁了,到处都是通缉令和官兵。
水路不通,陆路也肯定是不通,转来转去我还是被困在扬州城。幸亏遇上了小王爷的人要出城,我躲藏在马车底下才混了过去。
看来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要的只是能应万变的脑袋。
藏在马车下我听到了不少消息。京城里局势似乎也开始动荡了,小王爷失踪的这些日子老王爷和摄政王对上了,柳家的人借着小王妃的事情乘机发难,怎么说也是腹背受敌。
唉,每件事都和这个摄政王秦佑之有关。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怎就能掀起如此大浪,七年前如是,七年后亦如是。
拼死熬了三天,我终于出了杨二少的势力范围。出去之后我不敢逗留,一路往北火速赶往汉北清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