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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唐宋寓言 (1)

啮镞法选自《朝野佥载》

隋末,有昝君谟善射。闭目而射,应口而中,云志其目则中目,志其口则中口。有王灵智学射于谟,以为曲尽其妙,欲射杀谟,独擅其美。谟执一短刀,箭来辄截之。唯有一矢,谟张口承之,遂啮其镝。笑曰:“学射三年,未教汝啮镞法。”

隋朝末年,有个叫昝君谟的神射手,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射准,指哪里就能射中哪里。有个叫王灵智的人,慕名前来跟着他学射箭。三年之后,王灵智自认为学到了昝君谟的高明箭术,就想找机会射死他,自己独霸这门高超的技艺。可没有想到的是,他朝神射手放的箭大都被其用短刀截住,一支漏网的箭还被昝君谟用口接住,且咬住了箭头。昝君谟朝他嘿嘿一笑,说:“你来这学射三年,我还没教给你这招呢!”

狮王与豺狼选自《朝野佥载》

昔有狮子王于深山,获一豺,将食之。豺曰:“请为王送二鹿以自赎。”狮子王喜。周年之后,无可送,王曰:“汝杀众生亦已多,今次到汝,汝其图之?”豺默然无应,遂齚杀之。

从前,一头狮王在深山里抓到一只豺狼,准备吃掉。豺狼说:“我请求送给大王两只鹿,为我自己赎身。”狮王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一年以后,豺狼再没有什么东西可送了。狮王对它说:“你杀生无数,罪孽深重。现在也该轮到你了。你考虑还有什么话要说?”豺狼无话可说,狮王就把它咬死了。

老不中书选自《韩昌黎文集·毛颖传》

颖为人,强记而便敏,自结绳之代以及秦事,无不纂录。阴阳、卜筮、占相、医方、族氏、山经、地志、字书、图画、九流、百家、天人之书,及至浮图、老子、外国之说,皆所详悉。又通于当代之务,官府簿书、市井贷钱注记,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苏、胡亥、丞相斯、中车府令高,下及国人,无不爱重。又善随人意,正直、邪曲、巧拙,一随其人。虽见废弃,终默不泄。惟不喜武士,然见请,亦时往。累拜中书令,与上益狎,上尝呼为中书君。上亲决事,以衡石自程,虽官人不得立左右,独颖与执烛者常侍,上休方罢。颖与绛人陈玄、弘农陶泓,及会稽褚先生友善,相推致,其出处必偕。上召颖,三人者不待诏,辄俱往,上未尝怪焉。后因进见,上将有任使,拂试之,因免冠谢。上见其发秃,又所摹画不能称上意,上嘻笑曰:“中书君老而秃,不任吾用。吾尝谓中书君,君今不中书邪?”对曰:“臣所谓尽心者。”因不复召,归封邑,终于管城。

毛笔先生博闻强记,机敏灵活。从结绳记事的上古时代,到秦朝的历代史事,他没有一件不记载的。诸如阴阳风水、占卜相术、医疗药方、民族姓氏、山河地理、字书图画、九流百家、天道人事,以及佛教道家、国外传闻,他都详细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且还精通当今的事务,凡官府公函、市井账目,都听凭人们使用。上至秦皇嬴政、太子扶苏、世子胡亥、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下到国民百姓,没有不钟爱他的;且又善随人意,无论正直、邪恶、委婉、圆滑、高贵、拙朴,一概听凭使唤。虽然有时被闲置在一边,始终沉默却不泄气。不过他唯独不怎么喜欢武士,但如果受邀请,也经常前往。

毛笔先生后来被封为中书令,和皇上更加亲密。皇上曾亲昵地称他为中书君。皇上每日亲自决断公事,阅览公文以达到规定的重量来限定自己,即便宫里的人也不得站在他旁边,唯独毛颖和蜡台先生时常随侍左右,直到皇上休息为止。

毛笔先生和绛州墨、弘农砚、会稽纸友好相善,互相推崇,他们出现的地方必定互相偕同。皇上召见毛笔先生,他们三人不等召见便一同前往,皇上从没怪罪过。

后来一次觐见时,皇上要委以重任,毛笔先生于是脱帽谢恩。皇上见他发疏头秃,并且书写的字画也不能如意,便取笑道:“中书君,您年老发疏,恐怕力不从心了!我曾称您是中书,而您现在却不能中书了!”毛笔先生为自己辩解说:“我是尽心竭力地侍奉皇上您啊!”可从此以后,皇上不再召见他,毛笔先生只好回到封地,在笔管里终老了。

哀溺文选自《柳河东集》

永之氓咸善游。一日,水暴甚,有五六氓,乘小船绝湘水。中济,船破,皆游。其一氓尽力而不能寻常。其侣曰:“汝善游最也,今何后为?”曰:“吾腰千钱,重,是以后。”曰:“何不去之?”不应,摇其首。有顷益怠。已济者立岸上呼且号曰:“汝愚之甚,蔽之甚,身且死,何以货为?”又摇其首。遂溺死。

永州的百姓都擅长游泳。一天,河水突然上涨,有五六个人同乘一只小船横渡湘江。渡到江中时,船漏了,人们只好游水过江。其中一个人费力游着,却仍然游不了多远。他的同伴问他:“平时数你游得最快,怎么这会儿落在后面?”他说:“我腰上缠着一千文钱呢,很重,所以游不快。”同伴们说:“为什么不丢掉它呢?”他摇摇头,没有回答。不一会儿,因为体力消耗太大,他游得更加慢了。已经游过江的人站在岸上,大声喊着:“你真是愚蠢至极!糊涂至极!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还要钱财干什么?”这人又是摇摇头。结果因为负担太重,被淹死了。

蝂选自《柳河东集》

蝂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辄持取,昂其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其背甚涩,物积因不散,卒踬仆不能起。人或怜之,为去其负。苟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死。

蝂,俗称屎壳螂,是一种喜欢背东西的小虫子。爬行过程中要是遇到了什么东西,它就把东西拱到背上,把头翘得高高的,背着东西走。这样子一路捡一路背,背上的东西越来越重,可即使累极了它也还是不断地往上面加东西。因为它的背部非常粗糙,背上的东西不易滑落,所以这样一来,它最终因超载而被压在地上爬不起来。有人可怜这小家伙,就把它背上的东西拿掉了。可一旦它能爬起来,就又和从前一样往背上加东西,且总喜欢往高处攀爬,爬得筋疲力尽也不肯停步,直至从高处掉下来摔死为止。

临江之麋选自《柳河东集》

临江之人畋,得麋麑,畜之。入门,群犬垂涎,扬尾皆来,其人怒。怛之。自是日抱就犬,习示之,使勿动,稍使与之戏。积久,犬皆如人意。麋麑稍大,忘己之麋也,以为犬良我友抵触偃仆,益狎。犬畏主人,与之俯仰,甚善,然时啖其舌。三年,麋出门,见外犬在道甚众,走欲与为戏。外犬见而喜且怒,共杀食之,狼藉道上,麋至死不悟。

临江有个人,打猎时捉到一只小麋鹿,便把它带回家中养起来。猎人刚跨进家门,一大群狗摇着尾巴跑过来,馋得直流口水,想吃掉小麋鹿。猎人大怒,把猎狗狠狠教训了一顿。从这天起,猎人每天抱着小麋鹿到狗群中去,让它们相互熟悉,叫狗不要乱动。渐渐地,猎人可以放心让小麋鹿和狗一同嬉戏。

麋鹿一天天长大,忘记了自己是只鹿,以为狗就是自己的好朋友,同它们翻滚玩闹,亲密无间。狗们虽然和鹿相互玩闹,却常常舔着舌头,露出一副馋相。无奈惧怕主人的手段,只得同麋鹿和平共处。

三年后的一天,麋鹿独自跑到大门外去玩耍。它看见远处的一群狗在追逐嬉闹,便跑过去想跟它们一起玩耍。这群狗看见了麋鹿,立即龇牙咧嘴地猛扑上去,顿时把麋鹿撕碎吃掉,路上弄得血肉狼藉。

可怜的麋鹿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狗朋友要吃它。

黔之驴选自《柳河东集》

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可用,放之山下。虎见之,庞然大物也,以为神。蔽林间窥之,稍出近之,慭慭然,莫相知。他日,驴一鸣,虎大骇,远遁,以为且噬己也,甚恐!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益习其声,又近出前后,终不敢搏。稍近益狎,荡倚冲冒。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阚,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据说古时贵州没有驴。有个商人从外地运进来一头驴子,但贵州多山,用不上驴子,商人只好把它放养在山脚下。

有一天,一只老虎从山上下来觅食,见到了这头又高又大的驴,还以为是神怪,就匆忙躲到林子里偷偷打量它。后来,又小心翼翼地走出树林,近距离观察,却始终没有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一天,驴子见老虎走得近了,突然大叫一声,吓得老虎转身就逃,以为驴子要吃它。但随后又跑回来看看它,发现除了大叫以外,驴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慢慢地,老虎习惯了驴子的叫声,又向驴子靠近,在它身旁来回走动,但还不敢捕捉它。接着又挨近了一些,进一步对它进行试探。驴子禁不住发起脾气,尥起后蹄踢了老虎一脚。老虎十分高兴,心想:“原来这家伙只有这点本事!”继而大吼一声,直向驴子猛扑过去,一口咬断它的喉咙,美餐了一顿,才回到山上。

永州之鼠选自《柳河东集》

永有某氏者,畏日,拘忌异甚。以为己生岁值子,鼠,子神也,因爱鼠,不蓄猫犬。禁童勿击鼠。仓廪庖厨,悉以恣鼠,不问。由是鼠相告,皆来某氏,饱食而无祸。某氏室无完器,椸无完衣,饮食,大率鼠之余也。昼累累与人兼行,夜则窃啮斗暴。其声万状,不可以寝。终不厌。数岁,某氏徙居他州,后人来居,鼠为态如故。某人曰:“是阴类恶物也,盗暴尤甚。且何以至是乎哉?”假五六猫,阖门,撤瓦灌穴,购童罗捕之,杀鼠如丘,弃之隐处,臭数月乃已。

永州有个人,十分迷信,出门要看黄历,禁忌特别多。他的生肖属鼠,而老鼠又是子神,就把老鼠奉为神物。家里不养猫,也不许家童逮老鼠,任凭老鼠在粮仓厨房横行。于是,老鼠们相互转告,周围的老鼠也都搬到他家里来,吃饱喝足没有灾祸天敌。家里的家具被老鼠啃得千疮百孔,箱柜里的衣物没有一件是完整的,就连一家人的餐食,也是老鼠吃剩下的。大白天,老鼠成群结队地在屋里乱窜,常常和人一起行走;夜里争食打架,吱吱怪叫,吵得人们无法入睡。

过了几年,这家人搬到别处去了,新来的主人见老鼠猖獗,就说:“这些见不得光的可恶东西,怎么会猖狂到这等地步!”于是借来五六只大猫,封死所有门窗,揭去屋顶的砖瓦,用水灌鼠洞,又雇人搜捕漏网的。结果捕杀的老鼠堆积如山,运到偏僻的地方扔掉,那腐烂的臭味过了几个月才散去。

罴说选自《柳河东集》

鹿畏貙,貙畏虎,虎畏罴。罴之状,被发人立,绝有力而甚害人焉。楚之南有猎者,能吹竹为百兽之音,寂寂持弓、矢、罂、火而即之山。为鹿鸣,以感其类,伺其至,发火而射之。貙闻其鹿也,趋而至。其人恐,因为虎而骇之。貙走而虎至。愈恐,则又为罴,虎亦亡去。罴闻而求其类,至则人也,捽捕挽裂而食之。

传说鹿怕貙,貙怕老虎,老虎又怕罴。罴像人一样能够站立,力大无穷,常常伤人。

楚国南部有个猎人,能用箫管模仿各种野兽的叫声。有一次,他带着弓箭、瓶子和火药到山林中,一开始他模仿鹿鸣的声音,引来了鹿群,就用点着火的弓箭射它们。貙听到逼真的鹿鸣声也跑了出来。猎人吓了一跳,赶忙吹出老虎的吼叫声。貙被吓跑了,却又招来了一只饿虎。猎人更慌了,忙吹出罴的吼声。老虎被吓跑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罴被声音吸引,前来寻找它的伙伴,结果看到一个人。猎人再也吹不出别的野兽叫声来吓走这个庞然大物了,罴扑上来把他撕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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