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萧瑟的秋风呼呼吹过,落叶纷飞,让人倍感凄凉。
听着秋声,看着在秋天已经发黄的叶子一片片落下,站在大门口的箫龙裹紧了单薄的衣裳,习惯性的抱住了自己削瘦的肩膀,茫然、默默地领略着秋季如刀的杀气。
在他看来,落叶是生命的枯竭与消逝,就如同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凄凉、不舍与无奈总是挥之不去的萦绕在他的心头。
一阵杂乱的声音打破了箫龙的出神。他回头看了看,那些来办理户口的人嚷嚷着,似乎对窗口内的人的办事态度很不满。
“户籍证明?那是什么?到哪里开啊?”一个老实木讷的中年人很是着急,他儿子考上省重点大学了,他想把儿子的户口转到大学那边去,到时就可以摆脱这落后的东港到市中心去了,谁知竟然还要什么户籍证明。
“自己去查,没看见后面还有这么多人吗?快让开。”窗口内的吴长庆眉头都皱在一起了,显得很不耐烦,正眼都不看中年人一下,急忙摆手让他闪到一边去。
那个老实人虽然很着急,但却不敢再问吴长庆,只好灰溜溜地走到一边去打电话,也难为他排了这么久的队。
后面那人身材发福,理着一头地中海,穿着一身西装,看上去是个富商。为数不多的头发还用摩丝涂得发亮,连带着中间那一片光溜溜的区域也微微发亮,看着着实可笑。
“名字,证件,要办什么?”吴长庆整理着手中的文件,头也不转地说道。
没有回应。
“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吴长庆终于转过头,却是一脸愕然,随即立马变成一脸笑容,连忙放下手头工作,说道:“原来是张总啊,怎么,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吗?”
张总用手紧了紧领带结,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吴警官,这样办事可不行啊。态度这么差,怎么会让群众满意啊?”
“张总教训的是,都是我太忙了,这才心情烦躁了点。”吴长庆的笑容显得虚伪谄媚之际,偏偏说这话时脸都不红一下。
箫龙冷冷地看着,吴长庆对待两人的态度明显不同,可以说是千差万别。这种谄上欺下的人,他打心里感到厌恶。
不多时,富商就在吴长庆的点头哈腰下走了,办事效率远高于其他人。在富商走后,吴长庆又恢复了那副自恃甚高的模样,对其余人爱理不理的。
“啥?准婚证?为什么还要这个东西,他们不都是只要身份证就可以了吗?”
“出生证明?”
“户口迁移证?”
······
不满的人越来越多,在底下低声抱怨,但却没人敢大声指出吴长庆的恶劣态度。
而吴长庆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不过这些抱怨他的人都被他记在心里,以后有事情要求他办的时候免不了有苦头吃。不过就算这样,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他看了就头疼。
恰在这时,吴长庆看到了站在门口向这边看来的箫龙,心中一喜,急忙招手道:“箫龙,你过来。”
箫龙看到这吴长庆的招手,却没有动弹。吴长庆叫他准没好事,因此他不愿过去。但是吴长庆一直看着他。过了些许,箫龙就算万般不情愿,在那样的注视下,也只得走过去。
“箫警官,今天我还有些事情要忙,你帮我一下。”明明是请人帮忙,却是下命令的语气,连声谢谢也没有。吴长庆仿佛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样,拿起挂在椅子后背的衣服就准备往外走,根本就没理箫龙答不答应。
然而箫龙却不顺从,“我为什么要帮你?”
吴长庆穿衣服的动作僵了一僵,转过身来站在箫龙身前,低头看向箫龙,“你不愿意?”眼里逐渐散发出一种狠厉。
吴长庆本来长得就比较高,身板较壮,在这种情况下,顿时给箫龙一种压力。窗口外的人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从气氛看得出来貌似有点不对劲,都不再那么急切了,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等着看好戏。
箫龙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我是刑警队的,和你的工作不同,不知道怎么做。”
“有什么关系?”吴长庆眼里的狠厉逐渐散去,嘴角却浮现出嘲笑之意,“反正你在刑警队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一听这话,箫龙的目光顿时变得怨毒而森冷,“吴长庆!”
“哟嚯,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吴长庆的面容也渐渐冷了下来,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箫龙的右腿膝盖,“你一个残废又能干什么?”
接着吴长庆又拍了拍箫龙的肩膀,假惺惺地劝解道:“你啊,还是得认清现实。虽然你挂了个刑警的名头,但是你的身体嘛······哈哈,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帮我们做点事也算是你还有点用处!”
说完,吴长庆打开了们,挤开人群,一步三摇晃地向外走去。
箫龙站在原地没动,盯着吴长庆的背影,恨恨地低声骂了一句:“败类!”
吴长庆本来大步向前走的身子骤然顿了一下,脚步却没停,仍然朝外走去。
箫龙仍站在原地,但他身前的桌子突然被重重地锤了一下,之前那些办理户口的人不耐烦地捶打起桌面:“能不能快点,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了,快告诉我们还要什么证件,老子还要回家有事呢。”
箫龙呆愣了一下,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缓缓的坐在了座位上。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名吵闹的人,冷冰冰说道:“姓名,身份证,户籍证明。”
他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些人一样,吴长庆态度恶劣的时候他们不敢说什么,来了个态度好的却反而开始蛮横起来。
那人见到箫龙冷冰冰的态度,虽然表面上仍是一副不满的模样,但却不像先前那样锤桌子,就连递交证件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的。
这就是人性!
夕阳渐渐落下,一抹光晕照在天边的云朵上,继续为时间提供一天最后的光辉。
年仅二十岁的箫龙静静地走在街道上,看着这落幕的夕阳,不由又是一阵发怔。多么像他,明明内心燃着熊熊烈火,却无法作为,只能等着自己逝去,等着黑夜将自己吞没。
忙活了一下午,虽然只是动动嘴,顶多再接递一下证件,但箫龙却感觉很累。他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是个残废。盯着自己的膝盖,箫龙真想把它打成粉碎。
但他盯了很久,却最终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知道这无济于事,不可能让他不受别人的歧视,不会让他的家人后悔将他丢到这种落后的地方来。
箫龙叹了口气,抬头时,却发现吴长庆斜靠在前方的转角旁,正看着他。箫龙看过去后,吴长庆便招了招手,示意箫龙过去。
箫龙有些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了过去。他今天没有做什么事,而且还帮了吴长庆,吴长庆应该不是来找他茬的。
走到吴长庆身旁,吴长庆一把搭在箫龙的身上,说道:“箫龙,今天下午我的确有些急事,幸好有你帮忙,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箫龙淡淡说道:“这没什么,只不过是什么事这么急?”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个人的私事。”吴长庆打了个马虎,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根本就没什么事情,只是他想偷懒而已。
吴长庆一边靠在箫龙身上,一边朝转角的巷道走去,并说道:“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你毕竟帮了我一下午,我请你吃顿饭。”
箫龙真相信了吴长庆的话,以为他真是感谢自己,想了想,还是说道:“算了吧,我还是回家去吃。”他没注意到,吴长庆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哎,家里能有什么好吃的。”吴长庆连连摆手,“我知道前面开了一家新饭馆,你应该还没去吃过,我今天就请客,让你尝尝鲜,也算是报答你下午做的事。”
箫龙思索了一下也是这样,反正住所里也很单调萧条,去饭馆吃吃也不错。箫龙不疑有他,跟吴长庆走进了巷道。吴长庆这才松开搭在他肩上的手。
他没有想到为什么这条巷道人这么少,那家饭馆为何又会开在这种行人稀少的地方,这根本不合常理。
走了约莫五六分钟,箫龙才感觉到奇怪,问道:“这里人这么少,这要多么笨的老板才会把饭馆开在这里?”
然而吴长庆却没有回答他。箫龙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去。果然,吴长庆一脸怪笑地看着他。透过吴长庆,还有一个人也跟了过来——李永逸!
“嘿嘿,你说的那个笨老板就是我。”吴长庆狞笑着,十指交叉往下用力,发出“咔咔”的声音,令人胆寒。
箫龙的心跳骤然加快,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一片。两人以为箫龙是在害怕,露出了嘲弄的目光。
“为什么?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帮忙吗?”箫龙的双手紧紧握成拳,白皙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和经络一条条凸起,他的心里,已经恨到了极点。
“你一个残废,叫你帮忙是看得起你,还在底下说三道四,你以为我们也跟你一样身体残疾,你是瘸子,而我们是聋子吗?”已经和吴长庆并排站立的李永逸一脸鄙夷,斜眼看着他,仿佛如果用正眼瞧他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身为一个刑警,却被人叫去清理财务、登记户口,还被说成是别人看得起才叫他做的,这已经是极大的耻辱。
“李永逸!用不着你来损我,不就是当初你自己偷懒,想让我来帮你清算账本,我背后骂了你一句,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再一次被人叫做残废,箫龙愤怒到了极点,牙齿极其用力地咬着,牙龈因为用力过大,还渗出了丝丝血迹,看着有些可怖。
李永逸似是被人抖出了丑事,目光有些躲闪,双手环抱在胸前,不再说话。
“哼,李永逸的事也就算了,但我叫你帮忙你还推三阻四,背地里骂我,真以为我听不到吗?”
吴长庆突然一脚踹向箫龙,猝不及防之下,箫龙的肚子被踹个正着。箫龙忍不住退后了两步,但却强忍着疼痛,没有惨叫,没有流泪。这点痛,比起他心中的痛,根本不算什么。
尽管面色惨白,但箫龙眼里却是血丝遍布,充斥着一片疯狂之意。从他记事起,他就知道,在这个到处充斥着恶意的社会,想要活得有尊严,就只能靠自己。
因为天生的身体缘故,他身体孱弱,右腿膝盖畸形,就是一瘸子,但他并不胆怯,他也不会屈服或者哭泣。
胆怯没有用,没人会帮助他!
屈服没有用,没人会放过他!
哭泣没有用,没人会同情他!
然而吴长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着实戳到了他的痛处。
“败类也是你这杂~种能骂的吗?你还以为自己是龙家的少爷?就是一个被抛弃的杂~种而已。你是杂~种,你的母亲更是荡~妇!”
吴长庆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然而却不亚于一道响雷。箫龙就像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一般扑了上去。腿脚不好使就用拳头,拳头不管用,就用牙齿,用指甲,或者干脆以命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