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昏暗且下着雨,但车站站台上挤满了一千至一千五百人,这些都是林肯的老邻居,他们站成一排,开始逐一握住林肯枯瘦的手。火车响铃提醒林肯应该上车了,林肯由前面进入了自己的专列。
林肯没有打算进行演说,他告诉报社记者没有必要让这些人来到站台,因为他自己无话可说。然而,当林肯最后看了自己的老邻居们一眼时,他感到自己必须说点东西。那天他在雨中的演说词不能和他在葛底斯堡的演说相比,也不能与林肯的第二次就职演说相比,但他的离别演说就和大卫的一篇圣歌一样美丽,相比林肯的其他演说,此次演说的结尾包含更多的个人情感及痛苦倾诉。
在林肯一生发表演说中,只有两次演说让他流泪,今天早晨的离别演说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朋友们,没有人体会到此次离别时我的悲伤感,我欠这里及这里的人太多太多,我在这里住了二十五年,从一个年轻人变成了一个老人。我的孩子在这里出生,其中一个已死了,我不知道离开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面临的任务比此前所有前任们的任务都重,没有神的帮助,我永远都不会成功。有了这样的帮助,我就不会失败,信任他,他能与我一起前进,也能与你们同在。他将在每个地方追逐幸福,让我们自信地希望一切都会变好。正如神保佑你们一样,我希望你们的祈祷也能保佑我。亲爱的人们,再见了。”
十七、入主白宫
在林肯去华盛顿参加就职典礼的途中,联邦情报局和私人侦探均发现,有人密谋在林肯经过巴尔的摩时谋杀他。林肯的朋友们都恳请他放弃已经公开的行程,改为晚上隐姓埋名悄悄溜到华盛顿。那听起来是胆小鬼的行为,林肯知道那会引来某些人的冷嘲热讽,他断然拒绝这种做法。但是最终他没能拗过朋友的相劝,决定接受他忠实顾问的一片好心,准备秘密完成后面的行程。
林肯夫人听说行动有变坚持要与他同行,在被斩钉截铁地告知必须坐后面的一列车的时候,她大发脾气抗议,声音之大差点让计划走漏了风声。
原先的计划应该是2月22日林肯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哈里斯堡发表演说,并在那里过夜,次日一早离开,去往巴尔的摩和华盛顿。
他照原来的安排在哈里斯堡作了一场演讲,但是却没有在那里过夜,而是在傍晚六点的时候穿着一件破旧外套,戴着一顶柔软的羊毛帽子以从未有过的打扮从宾馆的后门溜走了。接着他被带到一列没有开灯的火车的普通车厢。一分钟以后列车开动了,他被带往费城。由于哈里斯堡的电话线即刻被切断,所以这条消息没有走漏给要害他的杀手。
在费城,他们一行不得不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转站。在这段时间里为了不被人认出来,林肯和著名的私人侦探艾伦·平克顿乘着不起眼的出租车在市里的街道转悠。
十点五十五分,他靠在平克顿的手臂上,为了不被人认出,头深深地低着。林肯从侧门进了火车站。头向前曲伸着,一条旧围巾紧紧围着,几乎遮住了整个脸。用这种打扮,他穿过了候车室,向最后一节卧铺车厢走去。这节车厢已经被林肯的一名女助手用厚厚的窗帘和其他车厢隔开了,她声称要把自己“生病的兄弟”隔离起来。
林肯收到了很多恐吓信,断言他活不到入住白宫之时。军队总司令温菲尔德·斯科特将军担心林肯会在就职典礼时被枪击,很多人都这样担心。
很多华盛顿人不敢参加典礼仪式。于是这位老将军在国会大厦东门的讲台下安置了六名士兵,林肯要在那里发表就职演说。他还在总统背后的国会大厦安排了警卫人员,在林肯跟前的观众中也安排了士兵。仪式结束以后这位新的总统还将乘坐马车游经宾夕法尼亚大道。届时,建筑后面身着绿色外套的神枪手和成排的带着刺刀的步兵将会保护总统。
他最终毫发无伤地抵达白宫时,很多人都很震惊。
也有人很失望。在1861年之前的几年中,全国经受了经济萧条,影响之严重,以至于政府被迫将军队派往纽约,以防那里饥民发生暴乱,威胁到国库的安全。
林肯举行就职典礼的同时,成千上万的人还在为寻找工作而心力憔悴。他们知道共和党人首次执政,会让民主党的所有官员下台,甚至会波及周薪十美元的职员。
每一份工作都有许许多多的人去争抢。林肯入住白宫还不到两个小时就被他们搅得心神不安。他们冲进大厅,挤满走廊,占据了整个大厅,连私人会客室都不放过。
乞丐来了,请求他给顿中饭钱,有个人还想让林肯送他一条旧长裤。
一名寡妇进来了,她要找一个男人,这个人已经承诺能给她一份工作养家,他要和她结婚。
数百人跑来只为获得林肯的签名。一个开旅馆的爱尔兰妇女冲进白宫就是为了要林肯帮她要回一个政府官员的赊账。
只要有官员得了重病,大量的求职者就会涌进来。他们围着林肯,理由是“万一他死了呢”。
每个人都带了推荐信来,当然林肯连十分之一也读不完。有一天要竞聘同一职位的两个人都把厚厚的一捆推荐信送到林肯手里,为了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林肯只得把没有打开的两捆信往天平上一扔,看看谁的重些就录用谁。
这些人一次又一次去找林肯要工作,然后因为林肯的拒绝又指责他太过残忍。很多求职者都是一无是处的流浪者。有个女人跑来为自己的丈夫求职,她说她丈夫喝醉了自己来不了。
他们的自私和贪婪让林肯感到胆战心惊。他们在他去午餐的路上截住他,在乘车从街上经过时冲进他的车,给他看他们的信任状,向他求职。即使在他当了一年的总统,国家经历了十个月的战事以后,这群乌合之众仍然纠缠着他。
“他们就没个完吗?”他叹息。
圣扎迦利·泰勒就任总统一年半不到就被蜂拥而至的求职者杀掉,四周以后,由于对这件事心有余悸、过于担心,蒂波卡努·哈里森也跟着去了。但是林肯在应付求职者的同时还要安排战事。然而,最终由于天花,他的铁血宪政差点告急。
“通知所有的求职者马上过来,现在我有东西可以给他们每一个人。”
林肯遇到了一个致命的重大问题,他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待在白宫了。驻守南卡罗莱纳的萨姆特堡的北军几乎要断粮了。摆在林肯面前的问题是给他们补充粮食还是让他们向邦联投降。
他的陆军和海军顾问说:“不要给他们补充粮食,否则就意味着战争。”
他的六名内阁成员也这样认为。但是林肯知道除非承认南方脱离联邦独立,否则不能撤军。
他曾经在就职宣言中郑重发过誓,要誓死捍卫联邦的统一。他决心要履行自己的誓言。
于是林肯下令美国海军波瓦坦号启航,为萨姆特堡的驻军送去熏肉、豆子和面包,而不是枪弹、士兵和军火。
当杰弗逊·戴维斯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致电博雷加德将军,让他在必要时向萨姆特堡发起攻击。
萨姆特堡的指挥官安德森报告博雷加德将军说,他只能支撑四天了,到时驻军不得不因为饥饿撤退。因为他们除了盐水肉什么也没得吃了。
为什么博雷加德不等了呢?
或许是因为他的几名顾问认为“除非鲜血溅到脸上”,否则有的州有可能还是会回到联邦。杀死几个北方佬可以唤起人们对南方邦联团结一致的热情。
于是博雷加德下了死命令,于4月12日凌晨四点半,一枚炮弹嗖地穿过空中,咝咝地扎进萨姆特堡城墙附近的海水中。
炮击持续了三十四小时。
邦联盟军把这个事件演变成了一场社交盛事。勇敢的年轻男人,穿着崭新的军装,不停地向北方联盟军放炮,以赢得正坐在电动车上闲逛的上流名媛们的掌声。
星期天的下午,南方邦联士兵包围了萨姆特堡,缴获了四桶咸水猪肉,他们升起星条旗,奏响《扬基曲》。而联邦士兵乘船向纽约撤退了。
整整一周,查尔斯顿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教堂里人们伴着音乐唱起赞美诗,盛况空前。众人涌上街头游行。在房间和旅馆里,人们狂欢作乐,边喝边唱边敲边打。
从人员伤亡上来说,炮轰萨姆特堡不算什么,因为双方都未损失一兵一卒。但是这场战役却意义重大,因为它揭开了异常惨烈的美国南北战争的序幕。
十八、打响南北战争
林肯下令征集七万五千人入伍,举国上下掀起一片爱国热。大规模的群众集会在成千上万的大厅和广场上上演,鼓乐声声,国旗飘飘,鞭炮阵阵,演说者振臂高呼。人们扔下手中的犁和笔,纷纷应征入伍。
十个月以后,就有十万九千新兵参加演练、行军,高唱着:
“约翰·布朗的身体已经在坟墓中与世长辞了,但他的精神将继续闪烁光芒。”
但是谁又将带领这些北方军取得胜利呢?军队里有一个唯一公认的军事天才,名叫罗伯特·李。他是南方人,然而林肯却想让他做北方军指挥官。假如他接受了任命,那么整个战争史将会被极大地改写。他曾经一度很严肃地考虑过是否要接受任命。他思前想后,颂读《圣经》,双膝跪地祈祷,整晚在卧室地板上来回踱步,虔诚地试图作出正义的决定。
在很多方面他和林肯意见一致。林肯讨厌奴隶制,他也一样,早在很多年前他就释放了自家的黑人奴隶。他和林肯一样,都热爱联邦,坚信分离就是“倒退”,对于国家来说,永远没有比它更大的灾难了。
但麻烦的是——他是弗吉尼亚人,引以为豪的弗吉尼亚人。弗吉尼亚人把自己的州看得高于联邦。两百年来,他的祖先命中注定首先在殖民地取得权势,其次才是在州。他的父亲,帮助过华盛顿驱逐乔治女王的英国兵,从那以后他就成了弗吉利亚的地方长官。他告诫自己的儿子,先要爱自己的州,再才是爱国。
因此当听说弗吉尼亚州加入南方联盟后,李将军终于宣布:“我不能让自己军队的枪口对准我的亲戚、孩子和家人。我要回去分担他们的痛苦。”
也许这个决定,让南北内战延长了两到三年。
现在林肯又能找谁来领导军队呢?接下来温菲尔德·斯科特将军担任了军队指挥官。斯科特是位老人,他在1812年战争中在伦迪巷打过一次有名的胜仗。而现在是1861年,时隔四十九年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不再强健,他的年轻英勇已经不复存在。
除此以外,他还脊椎疼痛。他写道:“有三年多的时间,我骑马或是散步走不了几步就疼痛难忍。”
另外他现在还出现了“其他一些新的毛病——水肿和眩晕”。
4月份林肯招募了七万五千新兵,他们将服役三个月,7月份退役。6月底他们大声叫嚷着:“行动!行动!行动!”
霍里斯·格里日复一日地把“国家战争口号”作为粗体字部分放在《纽约论坛报》的社论头条,呼吁“向里士满进军!”
商业变得一团糟。银行害怕扩大信贷,即使政府借款也得支付百分之十二的利息。民众发出这样的呼声:“我们不能再这样瞎混了,这是没有用的,我们需要来一次猛烈的攻击,打败李的军队,混乱的局面很快就会结束。”
听起来很振奋人心,没有人提出异议。
可是精通军事的专家们深知:军队还未准备到位,根本不堪一击。可是总统最终向大众的请愿屈服了,命令出兵。
于是,在7月炎热的一天,麦克道尔带着他庞大的军队阵容出发了,准备进攻在弗吉尼亚奔牛河的南方军队。当时,还没有哪个美国将军指挥过如此阵容庞大的军队作战。
这是怎样的军队啊?没有作战经验、缺乏军事训练,有几个团的士兵入伍还不到十天,毫无纪律观念。
指挥一个小队的谢尔曼说:“我竭尽所能,可是我阻止不了士兵因为喝水、摘树莓或者干别的杂事掉队。”
当时,法国步兵和阿尔及利亚士兵被认为是最骁勇善战的。因此很多士兵都从穿着和行为上模仿他们。于是在向奔牛河进军的那一天,士兵们都头戴鲜红的头巾,身穿红色的宽口裤,看起来更像是戏剧团演员,而不像是要赴战场拼命的战士。
还有几个头戴礼帽的国会议员开着车去观战,连妻子和宠物都带去了。还带了一篮篮的三明治和一瓶瓶波尔多葡萄酒。
6月底的一天,天气酷热。上午十点,南北战争的第一枪终于打响了。
接下来会怎样呢?
毫无作战经验的士兵看到炮弹“嗖”地从树林里飞来,听到有人惨叫,紧接着口吐鲜血被炸死在地上。一看到这些,宾夕法尼亚兵团和纽约兵就意识到自己为期九十天的服役期已开始。因此他们坚持要马上退役,此时此地,越快越好!据麦克道尔所述,他们“撤离到了听不见炮火的远方”。
剩下的军队难以置信地一直英勇作战到下午四点半。然后邦联突然补充了两万三千兵力投入到战斗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地盘。
谣言“约翰斯顿的军队来啦!”在北军军队广泛传播,继而引起了恐慌。
两万五千名士兵拒绝服从命令,从战场上疯狂撤退。麦克道尔等很多指挥官尽全力不让军队崩溃,但是没有用。
很快邦联的炮兵控制了路面,那里挤满了逃兵、军需车、救护车和戴着礼帽前来观战的国会议员和他们的妻子。女人尖叫着晕厥过去,男人大喊大骂,相互践踏。一辆车在桥上翻倒,公路被阻塞了。奔跑中的战马因为受惊撞到马车、救护车和炮车上,吓坏了头戴头巾身穿红马裤的士兵。他们跳过战马飞快跑掉了,身后扬起厚厚的灰尘,脚后跟还拖曳着马具。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