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一呼吸,
生的红晕变成了死的苍白,
彼时还在金色沙龙里,
此时已在棺椁中。
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安被安葬在有些陈旧的“和谐公墓”,它位于一个安静农场的中央位置,三面被小麦田包围,另一面被草场包围,牛和绵羊在草场上吃草。由于公墓四周长满了葡萄藤及其他杂草,很少有人去参观。在春季,公墓四周弥漫着恐怖气息,宁静的环境偶尔被绵羊的低叫声及鹌鹑叫声所打破。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安静静地长眠于此,直到1890年,一个当地的承包人在离“和谐公墓”四英里远的彼得斯堡建了一个新墓地。由于此前彼得斯堡已经建了一个漂亮且开阔的墓地,名叫“玫瑰山”,所以新公墓的生意比较冷清。这个贪婪的承办人想出了一个坏主意,将林肯情人的坟墓迁到他的墓地来,以此拉动销售增长。
他承认,在1890年5月15日,安的坟墓被打开。他究竟找到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现在,有个年龄很大的女士仍住在彼得斯堡,是她告诉这本书的作者这些故事的,同时还宣誓这些故事都是真实的,她就是麦格雷迪·拉特利奇的女儿,而麦格雷迪·拉特利奇是安·拉特利奇的堂兄。麦格雷迪·拉特利奇经常与林肯在田间地头一起劳作,他帮助林肯做测量,与林肯一起吃饭,还睡一张床,关于林肯对安的感情故事,他也许比其他任何人知道的更多。
在夏季一个安静的晚上,这位老妇坐在门廊上的摇椅里,告诉作者:“我经常听父亲说,在安死后,林肯先生常去五英里远的地方看安的坟墓,林肯在那里会待上很长时间。父亲感到很担心,担心林肯会出事,所以他就将林肯带回家了。是的,当安的坟墓被打开时,我经常听他讲,他们发现安尸骨无存,只剩下衣服上的四个珍珠母纽扣。”
所以,独立承包人就拿起了四个珍珠母纽扣和一些尘土,将其埋在新的“玫瑰山墓地”里,随后,他就打出这样的广告:安·拉特利奇埋于此处。
现在每到夏季,几个月中便有数千名朝圣者来此凭吊所谓的安的坟墓,我看见他们站立着,在埋着四个珍珠母纽扣的坟前低头落泪。墓地前竖着一块漂亮的花岗岩纪念碑,上面刻着埃德加·李·马斯特的《汤匙河诗集》中的一首诗:
我是那样,微不足道又默默无闻,
却产生了永恒的音乐旋律:
没有一点恶意,
对所有人都怀着善良之心。
她那宽容的品质,
让人们懂得慈爱,
在世间流传。
安·拉特利奇,
生前被亚伯拉罕·林肯深爱的姑娘
已长眠于荒草中的青冢。
生前不能长相厮守,
死后他们的灵魂永远在一起。
哦,我亲爱的祖国,
愿你永远繁荣,
我胸膛之上的土地将繁花似锦。
但安神圣的骨灰却仍留在古老的“和谐公墓”里,贪婪的独立承包人永远也不能将其带走,她和她的记忆都在那里,鹌鹑在那里歌唱,野生玫瑰争芳斗艳,这里是亚伯拉罕·林肯的伤心之地,这里将林肯破碎的心灵彻底埋葬,这里是安·拉特利奇的长眠之地。
六、律师生涯
1837年3月,也就是安死后两年,林肯离开了新塞勒姆,然后骑马前往斯普林菲尔德,开始了自己的“律师生涯”。
他将自己所有值钱的财产都放在一个马鞍袋里。他的全部家当就是七本法律书、几件衬衣和内衣裤,他还带上一双蓝色的旧袜子,袜子里塞有6.25美分,其中还有他在新塞勒姆邮局工作时12.5美分的公款——这是邮局重新开业之前,他担任投递工作代收的邮资。在斯普林菲尔德的第一年,林肯经常急需用钱,他完全可以挪用一下公款。但林肯一直感到不踏实,因此当邮局的会计师找他结账时,林肯不仅将该归还的钱交给了他,还将他之前担任邮政局长期间得到的硬币也给了会计师。
在林肯前往斯普林菲尔德的那个上午,他不仅没有钱了,更糟糕的是,他还欠了1100美元的债,这是他和贝里在新塞勒姆做杂货店生意亏本后欠下的债。此后,贝里因饮酒过度而死,这些债务就落到林肯一个人头上。
当然,林肯不用还,他可以申请将债务责任分开,因为商店是两个人的,这样,他可以为自己找到一个合法的“逃避理由”。
但这不是林肯的作风,他去见了自己的债权人,并承诺只要他们给自己时间,他将连本带息一起归还。除了一个人外,其他所有的债权人都答应了林肯的请求,此人就是皮特·万·贝根。他拿了林肯的西装,然后将林肯的马及其他测量仪器公开拍卖了,其他债权人继续等林肯还钱,林肯省吃俭用,并保证自己要在他们面前讲信用。到了1848年晚些时候,当他成为美国国会一员后,他将自己收入的一部分用来偿还了自己过去经营商店时亏损的钱。
在林肯到达斯普林菲尔德的那个上午,他将自己的马系在约法·施皮德的大商店门前西北部角落里。在商店前的公共广场上,施皮德讲述了自己心中的林肯:
他骑着一匹借来的马来到这里,我是村里唯一的细木工。他来到我的商店里,将自己的马鞍包放在柜台上,随后便开始询问单人用的家具需要多少钱,我便拿起笔给他算,然后告诉他所有的家具共计需要11美元,他说:“也许这很便宜,可我还是买不起,但如果你能为我赊账,到圣诞节时,我的律师事务所成功了,我就能还你钱了。可是如果我失败了,恐怕一辈子也还不起。”我看着他,在我这一生中还从未见过这样一张忧虑的脸,直到今天,我还是这么认为。我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于是我对他说:“我有个很大的房间,里面有张宽敞的双人床,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睡在一起。” “你的房间在哪里?”他问道。“在楼上。”我说道,并指了指我房间的位置。他默不做声地拿起自己的马鞍包就往楼上走,将包放在地上后,他又走下楼,脸上充满了愉快的笑容,大叫着:“太好了,施皮德,真是太谢谢你了!”
接下来五年半里,林肯与施皮德同睡一张床,施皮德没收他一分钱租金。
另外一个朋友威廉·布特尔,不仅为林肯提供了五年的伙食,还给他买了很多衣服。林肯在经济宽裕的时候,可能也给了布特尔一点钱,但也是微不足道的。布特尔对于林肯的帮助完全是出于朋友间真挚的友情。
林肯应该感谢上帝,如果没有施皮德和布特尔的帮助,他不可能在法律行业有所作为。
林肯与另外一个名叫斯图尔特的律师合伙办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斯图尔特热衷于政治,将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政治上了。于是事务所的事务就都压给了林肯。不过那时业务并不多。办公室里的陈设简陋:只有一张很小很脏的床,一件水牛皮制服,一把椅子及一条长凳,还有一个装有一些法律册子的书柜。
办公室记录显示,在前六个月,他们的合伙公司只拉到五笔业务,一笔2.5美元,两笔5美元,一笔10美元,还有一桩案子的部分报酬竟然是一件外套大衣。
林肯变得非常气馁,有一天,他在斯普林菲尔德的佩奇·埃顿的木匠店停了下来,他有了放弃法律行业当木匠的念头。此前几年,当他在新塞勒姆学习法律时,他就很认真地想过放弃法律转入铁匠行业。
在斯普林菲尔德的第一年,林肯感到异常孤独,和他打交道的,只有晚上在施皮德商店聚会的人,他们在一起讨论政治来打发时间。林肯周日不去教堂,因为他说过,他不知道在斯普林菲尔德的教堂里怎样“表现”自己。
在第一年时间里,林肯只与一个女人说过话,他给自己朋友的一封信中这样写道:如果能避免,我尽量不会和女子说话。
1839年,一个女子来到斯普林菲尔德,她不仅与林肯说话,而且向林肯求爱并要嫁给他,她名叫玛丽·陶德。
有人曾问过林肯,为什么陶德要将自己的名字写成那样?林肯认为一个字母“d”就已经足够代表上帝了,陶德的意思就是两个上帝。
陶德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至公元六世纪。玛丽的祖父、曾祖父及其叔祖父都是将军和地方官,其中有一位是海军部队参谋长。玛丽自己在肯塔基州列克星敦的一所法国贵族学校学习,该校是由维克托·夏洛特·里·克莱尔·门特里夫人与其丈夫管理的,他们都是为躲避杀头而逃到美国来的法国贵族,他们训练玛丽用巴黎人口音学法语,并教她像凡尔赛的奉承者一样去跳沙龙舞及切尔克斯人舞。
玛丽总是很高傲,她深信,自己有一天能够嫁给可能当美国总统的男人,这一切看起来让人难以置信,但玛丽不仅深信这一切,她还公开鼓吹自己的想法。人们觉得她说这样的话很愚蠢,但没人能动摇她对自己的信任,任何事物都阻挡不了她的自夸。
玛丽的妹妹是这样评价玛丽的:她热爱荣耀,喜欢炫耀,喜欢自夸,她甚至还喜欢权力,她是我见过最有野心的女人。
不幸的是,玛丽经常情绪失控。1839年,她与自己的继母吵架了,随后,玛丽摔门,一怒之下走出了自己父亲的家,然后来到斯普林菲尔德的姐姐家借宿了。
如果她真打算嫁给未来的美国总统,那她真是来对了地方,没有哪个地方比伊利诺斯州的斯普林菲尔德更能让她圆梦了。那时,斯普林菲尔德还是个边疆小村庄,没有人行道,没有路灯,没有公路,更没有下水道。家畜在镇上乱跑,公猪随意泡在主干道上的泥浆里,空气里充满着腐烂肥料的气味。当时,整个斯普林菲尔德小镇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但后来1860年的两位美国总统候选人在1839年时却都在斯普林菲尔德住过,一个是民主党的总统候选人史蒂芬·道格拉斯,另外一个就是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亚伯拉罕·林肯。
他们两人都遇到过玛丽·陶德,两人同时向她求爱,他们都拥抱过玛丽,玛丽曾经还说过,他们两人都向自己求过婚。玛丽的妹妹表示,当玛丽被问道愿意嫁给谁时,她表示,谁更有可能当总统,她就嫁给谁。
当时,玛丽这样的回答就好像是在说道格拉斯,因为道格拉斯的政治前景要比林肯亮一百倍,尽管道格拉斯当时只有二十六岁,他当时的绰号是“小巨人”,已经是美国国务卿了,而林肯当时只是施皮德商店里一个为生计而忙碌的小律师。
亚伯拉罕·林肯在自己家乡以外的地方出名前,道格拉斯注定成为美国当时最强大的一股政治力量。实际上,在林肯成为美国总统前的两年,让林肯变得家喻户晓的事就是他曾与如日中天的道格拉斯辩论过。
玛丽的亲戚们都认为,比起林肯,玛丽更在乎道格拉斯,而且玛丽很有可能的确是这样做的。道格拉斯更擅长与女子打交道,他更具个人魅力,他有更好的前景、更好的品质及更好的社会地位。
除此之外,道格拉斯还有一副低沉的好嗓音,黑色波浪形的发型,他能跳华尔兹舞,还能优雅地恭维玛丽·陶德。
在玛丽心中,道格拉斯是个完美男人,玛丽照着镜子,低声将自己说成“玛丽·陶德·道格拉斯”,这个名字听起来好极了,她梦见自己和道格拉斯在白宫里跳华尔兹。
当道格拉斯追求玛丽时,一天,道格拉斯在斯普林菲尔德的一个公共广场与一个报社编辑打架,而该编辑恰好是玛丽最好朋友的丈夫。
也许,玛丽告诉了道格拉斯自己对他打架一事的感受。
道格拉斯在公共宴会上喝醉酒后,爬上桌子跳华尔兹,大声叫喊,把酒杯、烤火鸡、酒瓶和其他器皿都打落在地上。
当道格拉斯与玛丽交往时,如果他与另外一个女人跳舞,玛丽便会醋意大发,大吵大闹。总之,他们最后不欢而散了。
参议员贝弗利奇这样说道:
“虽然后来有人说,道格拉斯向玛丽求爱被拒绝,因为他道德败坏,那不过是为了给她留面子。其实精明警惕的道格拉斯,根本没有向玛丽求过婚。”
玛丽非常失望,她开始向道格拉斯的政治竞争对手亚伯拉罕·林肯表示热情,以此引发道格拉斯的嫉妒,但这一切没有将道格拉斯带回到玛丽身边,玛丽随即制定了“夺取”林肯的计划。
爱德华兹夫人是玛丽·陶德的姐姐,后来,她这样描述这段求爱经历:
“有好几次,他们在一起时,我碰巧在场。玛丽总是对话的主角,林肯只是坐在旁边听,他几乎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凝视着玛丽,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吸引到玛丽身边。林肯被玛丽的智慧迷倒了,为她的敏锐所倾倒。”
那年的7月,自由党在斯普林菲尔德小镇大聚会。在此之前,人们已经讨论多时了,整个小镇沸腾了。他们来自几百英里远的地方,拿着横幅标语,船上演奏着音乐,女人们在跳舞,大炮齐声轰鸣,直冲天际。
民主党人讥笑自由党候选人威廉·亨利·哈里森,说他活像是住在小木屋里喝发酵苹果酒的老女人。所以,共和党真的找来了一个带有轮子的小木屋,并从斯普林菲尔德的大街上拉过,还有一棵山胡桃树在小木屋旁边随风摇曳着;黑人在树下演奏;门口还有一桶发酵的苹果酒。
晚上,在燃烧着的火炬灯光下,林肯发表了一次政治演说。
在一次集会上,林肯所在的自由党被指责为“贵族党”,他们穿着考究的贵族衣服,却来拉平民的票,林肯是这样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