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一路往东去,搭了船去杭州。之前给大姐捎了一个信,告诉她自己会把小孩送到杭州,之后,她不会再回洛阳。
也许董二叔不会放过镖局,但魏王是不会动它的,他不会那么傻的去为自己树那么多敌。董二叔会使什么手段她自然是知道的,可镖局的男人也还算是有头有脸,希望他能够收手。
然后她真的是回不去了吧?
但是天大地大,总有她容身之所的,总会有一处地方是可以容她的!
抬头看天,阳光刺得她的眼睛直流泪。
同船的人看她稚气的抹着眼泪,还直抱怨太阳太讨厌,都笑起来。其中一个一脸胡子的中年男子善心得对她道:“小姑娘,眼睛是不能直对着太阳的,会伤到眼睛。”
她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大夫!”现在她心情不爽,非常不爽!
男子尴尬一笑,“这小姑娘还很泼,我这是好心嘛!”
柳眉哼了一声,“我又不是白痴,当然知道不能对着太阳,用你罗嗦!”眼泪依旧流个不停,声音有点哽咽。
众人这才知道她是在哭,只是倔强的寻找一个不是哭的借口。
一个胖胖的男子打个哈哈,道;“是啊,是啊。日头太大啦!进舱里喝点茶,去去暑气。走走走——”
不一会,船头已经没有了人,只剩下柳眉和她怀里的小娃儿。小娃儿完全没有理会大人的世界,只是吸着手指,犹自好眠。
柳眉亲亲他的小脸,低喃,“还是你好。这么小,哪需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真希望我可以找到一个栖身之地!”
她才十五岁,怎么就觉得已经很老了呢?自从有记忆开始就和人斗智斗勇,否则就生存不下去。最悠闲的是和师父游历的那两年,再来是在洛阳的一年,其实,想想她其实也有三年的时间是过的蛮好的啦!
为什么越想越觉得人生有望,岁月多情呢?
她撇撇嘴,好吧,她承认自己的确是不太将事情放在心上,伤心的事情会自动消失。低头看着小娃娃的睡颜,真的是个可爱的孩子哦!
杭州,是个好地方。
柳眉对这里的映像也仅仅是这样。没有什么具体的感觉,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也许入目的和听到的会是这样一种感觉吧——陌生,孤单,以及挑战的心。总想,这里是会一个可以呆久一点的地方吧,是会一个家吧?
可是,有太多的事情是不以自己的想法转移的,也就只有“随遇而安”了。其实,这个词,不是一种境界,而是一种无奈。
祥云船行在杭州是很有名气的,船行的主人,大家都叫他祥云,是三年前到杭州的。十几岁的年纪就带着一帮汉子开了船行,三年来生意一直是红红火火的。
为什么要把孩子送这里来呢?柳眉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关系,即使有一点好奇,也绝不探究。别人的秘密,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秘密就是秘密,何必非要探究出来,让人难堪,也给自己找麻烦呢!
柳眉到了船行,不由得吸口气,真是相当大啊!这么大的大厅,简单却透着一种严肃,空空旷旷的连一个仆役也没有,好有——威胁感。
带她来的人对她说了一句“稍等”就不见了踪影,她不禁坏心的想,如果她是奸细来偷他们的秘技,他们会怎么样?像这样没有防备的人真是少见啊!
这里和逍遥侯府真是相差很多,起码侯府里还有很多古玩之类的小东西可以消遣,这里却真是简单得彻底!她哼了哼,也不是没有防备嘛——没有东西,自然可以让小偷悻然而返了!
她低头看小娃娃安然入睡的脸,咕哝道:“还是侯府比较有人气啊!这里阴森森的,你啊,有罪受了!”
半是怜惜,半是不舍。这孩子也算陪自己过了不少日子,那种孤独感总是被他小小的笑和咿咿呀呀声驱散,而今一别,就又是只有自己了!
过了好一会才四个人进来,中间的人是黑色的衣衫,虽然看样子很年轻,大概只有不到二十岁吧,却冷冷的很有威胁感。和这大厅的气息是一样的啊!还有一个少年,八九岁的样子,却是极为沉稳的气象。
“你是巾帼镖局的人吧?”黑衣的人声音低沉,透着和他的人一样的冷,“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您就是祥云船行的主人,那——”她把孩子抱给他,“这是洛阳逍遥侯爷托给您的镖。孩子的包裹里有他给您的书信和我们的镖书。请您确认一下。”
他没有接过孩子,只是让身边的人把镖书和那封书信接了过去。看了镖书,眉头皱紧,打量了柳眉一下,“你就是柳眉?”
柳眉看向他,不明白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是镖书上写的?但是仍然回道:“是。”
他没有再讲话,只是让身边的人接过孩子,但是那汉子是出惯力气的,“主子,这孩子——”显然有点六神无主,软趴趴的孩子在壮硕的汉子手里好像要被摔掉了。
柳眉有点想笑,大胡子的汉子不知道如何抱孩子,手脚僵硬,孩子也不舒服的扭动,既是滑稽,又显得惊心动魄。
“小姑娘,你不要笑啊!”汉子急着道:“你倒是教教,这孩子怎么抱啊?”
听着这声音很熟悉啊!她抬头细看,居然是船上那个被她凶了的男子,不自禁的,脸有些红,“那个,要托住他的脖子,”指导这粗莽的汉子抱孩子是有点滑稽,“那个,大叔,船上的事情,真是对不起啊!”
“哈,你认出啦?”汉子爽朗的道:“我还当你在生我的气。”
祥云对另一个手下说道:“去取五百两银子给这位姑娘。”
柳眉有点不明所以,“酬劳逍遥侯爷已经给付了。”
他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家镖头没有告诉你逍遥侯爷给的只有定金,剩下的大部分酬劳是由这边出的吗?”
柳眉噤了口,她当时哪里还敢回镖局啊!现在大姐一定把她骂死了!但是,她也是没有办法啊!而且自己是要流浪了,没有银子总是不好过,那就当,就当她欠大姐的好了,这辈子还不了,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哈——
接了银子,离开船行,深吸一口气——即使,即使是一个人,也要过的很好很好的,娘死的时候说要她过的好好的,所以她就让自己过的好好的,乐观知命,人生不过一场梦,没有必要太认真。
柳眉离开后,大厅里似乎只有孩子的咿咿呀呀声,少年给孩子把把脉,“他被照顾的很好啊!”
然后他转头看向祥云——
“侯爷不是让你把她留下,等魏王来?”少年不解他为何放柳眉离开。
祥云冷哼了一声,“他说我就听吗?与魏王狼狈为奸,陷害一个小少女岂是君子所为!”
少年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他一向对这些事较少关注,善恶的事情不是简单的事情啊!所以就不干涉。
抱着孩子的汉子冷汗直流,战战兢兢的问:“主子,这孩子怎么办?”
祥云一向冷峻的脸在看孩子时多了一份柔情,“去找个奶娘来。”
汉子松了一口气,准备去找奶娘,瞅着站的远远的同伴,笑笑的道:“大船,来,先抱着孩子,主子吩咐我去找奶娘呢!”
那汉子又退了三步,瞪着孩子,若同牛鬼蛇神一般。
少年看他们的架势,无奈的摇摇头,将孩子接过来,“他又不会吃了你们。”
祥云唇角勾出一抹笑,伸出手指逗弄孩子的粉颊,孩子居然就笑出一脸的灿烂。
旁边的两个下属偷偷嚼舌根,“居然都不怕主子,而主子也居然会笑哦!跟了主子三年,可没见他笑过哪!”
“是啊!这孩子细看。和主子还有点像呢!”抱孩子的那个汉子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在孩子和主子的脸上来回看。
不怕死的问:“主子,这孩子不会是您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祥云冷眼瞪过来,“三个时辰之内找个奶娘来,否则就到船上清洗甲板!”
二人忙离开,不敢再捋虎须。
她回到客栈收拾好行李,其实本来是没有行李的,但是一路走下来居然就置了许多,看看,有很多是小孩子用的东西,小勺小碗小拨浪鼓,想起那个小小的孩子,心中是喜欢的,那孩子从来没有哭过,开心的时候是抱着她笑,不开心就一个人抱着自己的玩物笑,真的是个爱笑的孩子啊!他长大会是怎样的人物?实在难以想象,但绝然是个快乐的人儿吧!
她将小孩子的东西打好一个包袱,居然比她的包袱都大,她是不是太宠他了啊?
看看外面的天色,明天早上她就要走了啊!
她拎那大大的包袱,出客栈门的时候,掌柜的问道:“这么晚了,柳姑娘是要出去吗?要不要我叫小二陪你去?”
她摇摇头,“我去送点东西,待会就回来。掌柜的,谢谢啦。”
祥云船行还是很冷啊!和客栈比起来,真是有点阴森了。不禁想那娃娃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会怎样?不会受虐待吧!
她自嘲,即使祥云对他不好,也不会像在柳府那样的难过,只要远远的离开京城,就会安全吧?越远越好啊!初夏的天气,可是一阵风吹过,居然也是透骨的寒冷,是,是自己的心里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