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初期,黑龙江省宁安县。
消防总队的地下室里,三名消防员正围坐在一起看着一名老者在纸上指指点点。
老者戴着圆边的金丝眼镜,一副遗老先生的样子,他面前的书桌上铺着一张宁安县的地图,地图上已经被他用钢笔划出了若干个蓝色的小圈。
地下室里灯光昏暗,三名消防员凝神屏息地盯着老先生那只苍老的手。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似乎有些忍不住了:“我******看你能画出个什么东西来?”
身边一个瘦小的消防员立即伸手推了他一把:“你就不能小声点,让别人知道,咱们搞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就死定了。”
魁梧大汉一脸的不屑,但还是闭上了嘴。
老者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了魁梧汉子一眼:“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走,但我要提醒你,这连着几天了,一天一场大火,你们查到起火原因了吗?就算是有人放火,你们找到什么线索痕迹了吗?”
“我信,否则我也不会请您老人家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那名消防队员伸出一只手来在地图上敲了敲,“如果发现什么,您老一定不要隐瞒,要跟我们说,您放心,我们三个是好兄弟,绝不会出卖您的。”
“对,您老人家的大名谁不知道,当初小日本鬼子还要请教您呢!”瘦小汉子说道。
老者并没有在意瘦小汉子的夸奖,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敲在地图上的手,纤细的手指,这哪里象是一名消防队员的手,更令老者感到惊讶的是这只手的虎口处竟然有一颗红痣,老者立即抬头看了眼手的主人:“去之,你这颗红痣是生来就有,还是后天长出来的?”
名叫去之的男人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来,看了看,摇摇头道:“您老不说我还真没发现,以前好象没有,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老者摇摇头,表情有些慌乱:“没什么,咱们继续。”
明明是有问题,老者却不愿说出来,去之也不好再问。
老者在地图上画出了十四个蓝色的圈,表情变得十分凝重,三名消防队员有些不知所措,都紧张地看着老者。
“你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魁梧大汉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禁不住催促道。
老者将地图向三个年轻人的面前推了一下:“这里每个蓝色的圈代表着着火的地点,咱们按照时间发生的顺序把这些点连在一起,你们看啊!”说着,老者用钢笔在圈与圈之间开始联线,三名消防员静静地看着,随着线条越来越多,每个人的表情都变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这样?”瘦小汉子最先问道。
魁梧大汉突然站直了身子,一把抓住了老者的前胸,几乎将老者拎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还有多少人?”
去之一把拽住魁梧大汉的手臂:“这和老先生有什么关系?”
魁梧大汉气愤地说道:“妈的,这样放火,肯定是人为的,让这老家伙再来忽悠一下,搞得人心慌慌的,他们就是在故意制造混乱,老家伙,你说你不是特务?”
老者冷笑了一下,表情很平静:“小兄弟,叫我来的是你们,信不信也在于你们,但我好歹也是秀才出身,那种暗中捣鬼的龌龊事,我是做不来的。”
“我相信季老爷子,老爷子清清白白这么多年,从来没做过坏事。”去之肯定说道,将大汉推到了一边。
“军师,我说的我信,但你看这图,咋回事?失火没有这个失法!”魁梧大汉依旧不依不饶。
去之急忙一摆手:“解放都好几年了,还瞎叫。”然后转向了老者,“季老爷子,我们兄弟是胡子出身,礼数不周,有得罪您老的地方万望原谅,但这个字,您得给我们一个解释,寻个破解的法子才好。”
说着,去之将手一推,把地图又推到了季老爷子的面前,上面联线所组成的竟然是个“死”字,只是缺了最后一笔。
季老先生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个人,缓缓地坐了下来,说道:“这个字如此工整,可见每一个着火地点计算得都是相当精确,如若只是为了制造混乱,恐怕没有必要费这个劲,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天火,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信,这天火可不是自然界发生的火灾,是受诅咒的,按我判断,这是一个结界封印的法子,换句话说,宁安县要出大事……”
“你少危言耸听,能出什么事?”魁梧大汉训斥道,去之急忙又拽了他一把。
季老先生冷笑道:“什么事我并不清楚,但你们既然请我来,我就有话必说,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并不都是封建迷信,你们不信神灵,我信,早晚你们就会遇到的。”
去之皱着眉头:“季老,您别跟他一般见识,继续说吧!”
“第二种可能当然是人为的,我并不排除,但这个人一定很了不起,把纵火地点计算得如此精准,他肯定精通古老的术数以及风水之说,我想了一圈,宁安县这个小地方似乎没有这样的一个人,至少我没听说过。”
瘦小汉子接过话茬:“那您老的意思这肯定就是天火了?”
季老先生笑了笑,手指按在地图上的一点说道:“这个‘死’字还差一笔,最后着火的地方一定是在这里,要想知道是不是天火,我劝你们先去这里看看,去得晚了,这里也就毁于一旦了。”
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季老先生指按的地方,不免大吃一惊,瘦小汉子与魁梧大汉的眼神不禁都投在了去之的身上。
季老先生觉得奇怪,低头仔细地看了一眼,脸上立即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将目光凝在了去之的身上。
骆家祖屋。
去之也是吃惊不小,旋而笑了,对几个人说道:“别看我,这老宅子早就不是我们家的了。”
季老先生不禁感叹道:“骆老爷当初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惜日本人一来……”
去之忙说道:“谢谢季老先生,您还记得我爹,可惜骆家已经败落,当初若不是他的悲惨遭遇,我也不会上山当了胡子军师,也不会后来被收编,现在做这个消防员,结果还要面对这样棘手的纵火案。”
去之是字,本名叫骆别,此时想起家族过往,不禁有些感慨,但随即又说道:“季老先生,您已经帮我们参到这里了,那么还烦劳您出个主意吧!”
季老先生叹了口气,说道:“这事有些诡异,如是天火便无局可破,咱们就等着这个死字成形吧,如是有人放火,三位应该立即出发,兴许能够逮住放火之人,只是这个人恐怕也不是普通人能对付得了的。”
“多找几个帮手,还对付不了一个纵火犯?”瘦小汉子说道。
骆别急忙摆手:“今天请季老先生来算一算是我的主意,但这件事不能被太多人知道,否则老先生又该受罪了。”
“行了,别说废话了,好歹咱们几个都练过把式,没什么可怕的,现在既然算出来下一个着火点,咱们还等什么!老爷子,你算得准,我彭虎就真服你了,你要算不准,以后你也就老老实实的,别再整酸腐秀才那一出了!”魁梧大汉名叫彭虎,是个性情爽快之人,但鲁莽,口无遮拦。
“还有我,您算得准,我萧大力也服您。”瘦小的汉子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骆别皱了一下眉头,这次,他倒没有说些什么。
彭虎是个急性子,立即要出发,于是拽着萧大力去准备车辆,地下室内只剩下骆别和季老先生。
见两人走了出去,骆别这才对季老先生说道:“老先生,您到底有几分把握?”
季老先生又叹了口气,说道:“我一点把握都没有,但你们既然身在其职,怎么也要赌这么一次,我知道天火之说可能有些玄了,你们是不大会相信的,只希望抓到那个纵火的家伙,但你记住,无论是否见到纵火之人,一旦火起,速速退出你家祖宅,否则你那两个兄弟恐怕都性命难保。”
骆别愣了一下,盯着面前的季老先生:“我那两个兄弟?老爷子,您只说了他们没说我啊?”
季老先生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骆别看到季老先生的神情更加不解,追问道:“季老,我信任您,您也得信任我,我骆别从来没有出卖过朋友。”
季老先生盯着骆别看了半晌,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说了我恐怕会遭天谴,”顿了一下,问道:“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骆别思索片刻才说道:“我是无神论者,但相信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存在,至于是什么力量,我就不知道了。”
季老先生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说的是科学,没有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能够用来解释一切的科学。现在大家的论调都是这个,我也不反驳,但无论如何你记住,你是被选中的一个人,至少这次劫难,我相信你能全身而退。”
季老先生说得含糊其词,骆别有心继续追问,但想到老先生说会遭天谴,便不好再问了。
此时,彭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车都备好了,咱们走吧!”
夜风奇袭,季老先生看着三名消防队员开着消防车离去,他站在消防总队的院门前,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月色皎洁,旁边却是一团黑云,浓厚异常。
“但愿这不是天火,但愿这三个年轻人能够全身而退。”自言自语着,季老先生慢慢地向自家踱步而行。
县城街道,空无一人,两旁门户,都紧闭着,无声无息。
独自走着,季老先生突然感到有些寒冷,他猛地抬起头来,见前方道路的正中不知何时站着一条黑影,仿佛只是一团气,悠悠地向他飘了过来。
季老先生先是吃了一惊,但立即平静了下来,爽声道:“我猜得没错,果然是你。老朽今年七十有三了,早已过了埋骨之年,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那团黑影在老先生面前停了下来,从气雾之中发出桀桀的笑声,如猫头鹰的夜嚎一般:“身为异史官,你话太多了。”
季老先生冷笑道:“你没有权利杀我。”
“真的吗?”
季老先生突然浑身一颤,他下意识地挽起自己的右手衣袖,只见在脉门处有一枚红痣,血色透明,痣下似乎有两条蓝色的细线,如蛇般的游动着,纠缠在一起,翻滚着。但很快,那两条蓝色的细线变得越来越浅,红痣的颜色也随之越来越淡,最后竟然完全消失了,而此时的季老先生就感到自己的舌头突然变得僵硬了,束成了条状,舌尖倒卷着竟然向着自己的嗓子眼深处钻去。
季老先生顿时瞪大了眼睛,急忙伸出手指到自己的嘴里,想将这舌头拽出来,却根本没有用,舌头只是一个劲地向自己的嗓子眼里钻。
那团黑影又发出桀桀的声音,然后突然消失不见了,街道中只剩下了季老先生还在拼命地将手伸进自己的嘴中。
嘴角竟然被自己的手掌撑裂开来,鲜血流了下来,季老先生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扭曲着身体,塞到嘴里的手掌依旧在使着劲,双眼已经完全暴凸,他在做着最后的努力,那只手竟然完全塞进了嘴里,手指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舌头,掐出了血。
手指用力,使劲地试图把舌头拽出来,但舌尖却还是伸进了他的嗓子眼,此时的季老先生脸涨得通红,转瞬变得铁青,气息完全被自己的舌头阻断了。
终于,季老先生扭曲挣扎的身体慢慢停止了下来,再也动弹不得。
静静的街道上,老先生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双眼眦裂,嘴角被自己的手掌撑开,直到死的时候,那只手还牵牵地抓着自己的舌头,塞在嘴中再也拔不出来了,死状惨烈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