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孙铭望对堂姐没有情谊,我是万分不能相信的。这是我第一次带着世宗去小公馆看望堂姐一家时就感受到的。小公馆是孙铭望在静安路上的一处别产,闹中取静,二层高的小楼被绿树掩映着,上到二楼还有一处宽敞的平台,景致倒还是不错。南面的大房间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堂姐的房间位于二楼的楼梯口处的西南侧,张妈则带着两个孩子住在东面的屋子里。一楼是厨房和餐厅,东侧开着一个小便门,直通到花园里,小小公馆虽然比不上蒋家的老宅子,可也一应俱全。
堂姐看我四处张望的样子,从背后笑出了声,“怎么,觉得我这小公馆可有什么稀奇?”又递给我一杯咖啡。
我接过咖啡,能感觉到这咖啡豆散发出的醇香,是手工磨制的意大利咖啡。“想不到孙先生对你还真好。”
堂姐先是愣了一下,又淡淡一笑,“你怎么发现的?”
“你那房间虽然很小,可里面的床却是张一米八的大床,上面摆着两张枕头,一个枕头的上面睡出的坑深一些,另一个浅一些,应该是因为孙先生的头比较重,你不要告诉我是你换着两边睡吧?除了床之外,房间里还有一个茶几,一张书桌,书桌和茶几上都摆满了书,但类型却不一样,书桌上偏理性,多是些曾国藩家书,海国图志之类的,茶几上的则是些感性的抒情书籍,还有前几天你离家前正在看的茶花女,所以,应该说,大的书桌是孙先生平时读书看报用的,而小茶几才是你写作的地方。”
“你倒是挺厉害的。我本就没打算瞒你。”
“那他老家的妻女……”
“他与我坦白了,那是他十六岁时家里给他订的亲事,女儿现在也18岁了,已经在让她母亲找人家了,说是嫁掉就算了。至于他的妻子,他也没有打算要休掉,他说他的妻子很好相处,而且我两个一个在GD一个在SH根本不搭嘎的……”堂姐似乎越来越没有底气,声音小的如蚊呐。
“你忘了当初秦凝香要进门时你的态度了吗?你既然不能容忍别人破坏自己的婚姻,又怎么能甘愿给他人做小?”我真是恨铁不成钢。
“我的心境也与那时不同了。焕文心里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我就算强留在叶家,也是自己难看。但铭望是真心待我好的,我们有共同的理想。”堂姐说到这里,望向我的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期盼。
我知道她是在盼望我能给她一个回复,可我对她的做法又实在是不能赞同的,我们穷尽一生不就是为了找一个一生挚爱的唯一伴侣么?如果花心被解释成人性,那该是多么悲伤的一件事情。如果忍耐被表彰成美德,那又是多么无奈的一件事情。可我却没有再说出口一个字,或许人各有志,理应各安天命。
依旧是晴朗如常的一日午后,我坐在窗边整理着画室里的画,看到那幅墙角的向日葵时,我不由得记起几年前的午后,玉笙来学校做采访的那一天,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因为一场误会使我对他的偏见尤深,也是因为这场误会使我有机会了解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生动活泼的阮玉笙。
“蒋先生画的明明是一片向日葵花田,却将它们置于教室里最阴暗潮湿的角落,难道向日葵不应该对着阳光开放吗?不知道蒋先生心里那个最隐秘最阴湿的角落里,会滋养出怎样的霉菌来?”熟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我不由得觉得自己是因为思念玉笙过度,而产生了幻觉。
可内心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缓缓转过身去,发现在教室门口,出现了我朝思暮想的那个身影。他比记忆中要更瘦了一些,衣服也没有那么整洁干净了,领口有微微的褶皱,笑容中还有一丝丝的疲惫,脸上的胡茬也没有刮干净。他见我有些诧异和迟疑,便笑出声道:”怎么,才半年不见,不认识我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才确定我的阮玉笙终于回来了。我走近他的身边,他给了我一个坚实的拥抱,很用力,很用力,好像要把我熔到身体里去。我被他捏的肩膀吃痛,“哎呀”了一声,他才放开了我。
“这半年,我可是一封你的信都没有收到。”因为半年多没有联系,我还在生玉笙的气。
“这半年里,我都在努力学习,一天都没有偷懒,更怕学不成没有颜面见你。”玉笙扳过我的身子让我面对他。
“你撒谎,若你有心,怎么会给我写一封信的时间也没有。”我故意扭过头去,不愿相信他的鬼话。
“写信的时间自然是有的,可我提起笔不知道与你说些什么。每日白天都是上课和训练,我怕我说那些枯燥的生活会打扰到你。”
“可你不知道的是,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只要能收到你的消息,对我来说也是好的,你这样无端没有音讯,才最是让人担心。我问之舒他也没有你的消息,问孙先生,他也说没有与你取得联系,可怜我就干干在这里着急。”
说到这里,玉笙又一次抱住我,“碧雯,听到你这样说,我真的很开心,我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你,没能和你通消息是我的不对,但我一直也在忍耐和煎熬中度过啊……”
然而我自然是没有立场这样一味地责怪玉笙的,我若是思念他紧,大可以寄信给他的。可女孩子总归有些爱面子,又是让他好生说了些动听的话哄我,我才肯罢休。
我们约好一起去吃我最爱的小笼包,一路从学校走过去,他用手掌包裹住我的手,那是一种犹如父亲般保护的姿势,我自幼没了父亲,所以很是羡慕每次出门拜年,堂姐和世宗可以让大伯父领着走,那种安全感是与生俱来的,更是无可替代的,可玉笙确实是在用他的方式带给我安全感,这让我不由得心间一暖,都忘记了走路。
“在看什么呢?“玉笙用手拨了一下我额前的碎发,我更是脸红的不得了。
”没什么,我们快些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