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世宗，一进门就听见楼上噼里啪啦搓麻将的声音，世宗摇了摇头，又跑了出去。秀儿小声在我耳边说道：“孙先生来了。还带了两位太太在楼上打牌呢。”
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我不能否认孙铭望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儒雅，有涵养，又富有学识，这对于任何一个姑娘都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可我以为他至少是一个正直的人，他已经在广州成了家，并且还有两个女儿，我后悔没有早点把这一切告诉给堂姐，堂姐现在的名誉和地位都是孙铭望给的，她已经离不开这种感觉，一种成就自己又高高在上的感觉。
我看着大伯母殷勤招待孙铭望的样子，让我的心有一丝抽痛，这算不算是一种卖女求荣呢？第一次，堂姐的婚姻就是对现实压力的妥协，这一次，即便是堂姐自己的决定，那么我们这些人是不是也有逼她上山的嫌疑呢？然而她又不是什么就义的女英雄，也不是什么虔诚的殉道者，她不过是行差踏错罢了，如果我去阻止，那就还来得及。
我莽撞的性格在这一刻全激发出来了，推门而入，烟雾缭绕，似是到了天外之境，可是却闻到一大股子的腐败颓废的气息，记得以前焕文刚刚学会抽烟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特别没有出息，可是我告诉你，男人在生意场上，没有烟和酒搭不成的桥梁，很多事情坐在谈判桌前，兴许一两个小时都没有个结果，可是一只烟的功夫，也许问题就解决了。在英国读艺术史的时候，查尔曼教授也曾经告诉过我们，你也许看不懂梵高的星空，可是当你吸了一口烟，天旋地转之际，就可以感受他的美了，要知道他口中的烟草可是致幻剂。不可否认艺术创作的灵感，有时也是一种内心的虚无造就的，那种虚无在你的胸腔化成了燃料，你一点火，它就愤懑地燃烧起来，然而转身火龙吞噬的，可能就是你。我从烟雾中将堂姐拉了出来，堂姐脸上好大的不愿，转过身来又陪着笑脸，“你们先坐，我去去就来。“
堂姐随我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压低声音说道：“到底什么是什么事？”
“你到底知不知道阿奶在生病？你拉着一大帮的人在家里打麻将？”我看到堂姐没有丝毫的悔意，说话的语气不免有些冲。
“你若是觉得吵，那我们去外面。”说罢，转身想走回自己的房间拿衣服。
我一把拉住堂姐，“你除了跳舞，打麻将你还有别的事情么?哦，也对。出卖自己的隐私，让整个SH滩的人看我们叶蒋两家的笑话？“
堂姐也不甘示弱，突然拔高了声音，“你觉得我现在给你丢人了是吧？蒋二小姐，你在学校里道貌岸然装名媛淑女的时候，你有想过这个家么？奶奶的药费，世宗的学费，全家人的家用，你觉得你当老师的那一点工资承担的起么？“
“我是承担不起，我承认我没有你伟大，我替全家人感激你。可是我们可以不要现在这虚假的门面，我们可以过得平淡一些，苦一些，我不想看着你一点点地堕落下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才二十二岁，过得却像个中年的妇人，哪里还有一点生气。大家心里不需要这个逞强拼命的你，如果你真的为家里人着想，你就该做回你自己。你有想过家里人么，你想过春晓，想过冬晨？想过奶奶和大伯，大伯母吗？还有世宗，我们的弟弟，他现在特别排斥这个家，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造成的！”
听我这样说，堂姐掩面而泣，不再那么骄傲，颓然坐到床上，“你以为我想这样么？我身不由己，如果不交际，不应酬，谁会帮我出版，哪里来的钱养这个家，我又承担了怎样的痛苦，你清楚吗？”
我为我自己刚刚的一番话感到羞愧，那仿佛昭示着:“蒋碧雯，你是个无比自私的人。”我转而轻声安慰堂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一时情急，这不是我的本意。你知道，我不想你迷失了自己的本性。你可知道？你与孙先生往来这么密切是不对的，他在广州是有妻女的。玉笙分明与我说过。”
堂姐面上先是一惊，随即化为悲痛，哭的更不能自已，“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难道我的猜测是真实的？堂姐真的和孙铭望？最害怕的情况果然还是发生了。这算不算是我的错？如果我一开始将孙先生的个人情况告知堂姐，是不是就不会开启这段孽缘，我分明在最开始的时候有过机会，于是我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了。看着堂姐痛苦的背影，我的心也像被撕碎成一块，一块。
我轻轻关上房门，转身走了出来。心里想着刚才和堂姐二人争吵那么大声，难免会让隔壁的孙铭望听见。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发现人都悉数散去，只留下秀儿在收拾这一片狼藉。我出声问道：“客人人呢？”
“早些时候就走了，说是看着两位小姐有事要忙就不敢多做打扰了。”秀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回答道。
我内心的尴尬稍稍得以缓解，可仔细一想，那孙铭望是何等聪明的人，他怎会不知道，我把堂姐叫出来是为了什么。他若不是有心躲避这尴尬，又怎么会消失的这么快。若是真心对待堂姐，怎么会不把自己的情况交代清楚，又怎么会留下堂姐一个人面对。我内心为堂姐不平，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听到堂姐的哭声渐渐变得模糊，以为她哭累了，便又走进房间。堂姐已经不在床边了，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我走近她的身边，用手去扶她的双肩，她却轻盈的躲开了。“碧雯，你与我好好谈谈。“
我脸上有一丝尴尬，但也只能点点头。
”我想了一下，我们现在确实不适合再住在一起了。“
我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你这话的意思是？“
”很早我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一直顾念阿奶，没有提出来罢了。姆妈他们也是知道的。我现在要负担这么一大家子的人真的是太累了。“
”如果是因为我说话的方式让你不舒服了，我可以改。“
堂姐轻轻哼了一声，”不必了，你是谁？蒋碧雯啊，蒋家最骄傲的二小姐，你永远都是对的，是盛气凌人的，就连犯错都是那么理直气壮，说真的，我很羡慕你，很羡慕你可以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羡慕你的心直口快，羡慕你的敢爱敢恨，羡慕你的说走就走，这些我统统都做不到，蒋家只需要一个叛逆的女儿，我尝试斗争过，可结果你看到了，哪一次不是摔得更惨痛，如果这就是我的生活，那么我认命了。“
”堂姐，不是这样的，一切都还有机会，你离开孙铭望，我们再重新开始，我们靠自己可以活的更好。“我奋力地再挽留着，即便我的言辞是那么的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