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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杀人兰雾

当一层薄薄的微兰雾霭飘起时,欧阳香仍在出神。擂台上的武林高手,为了扬名立万,称雄武林,自是拼了十二分力的,欧阳香却最是不屑这种虚名。多年杀手生涯只教给她一件事,纵使名满天下,死后仍不过一抔黄土。

这种浮名事,换了他,定是逃之夭夭。想起许延枫永远微笑的眼睛,欧阳香嘴角轻轻翘起。

那日,在崖边,生死之间,面对不顾一切舍了命也要陪她的许延枫,欧阳香被深深震撼了,一直以来,从没人这么看重她,仅仅数面之缘,他竟为她不惜一死。欧阳香反复问过自己,值么?换做她,必是定然不肯的,可许延枫,那个看起来比天之骄子还要尊贵的人,竟愿意,欧阳香困惑了。

作杀手这许多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比谁都懂,在死亡面前,为了苟活,人总是狠得下心放弃别人以保全自己,可为什么,他竟不一样呢?欧阳香兀自沉思着,没有发觉那薄雾已笼罩住整个会场,此刻正慢慢蔓延至台上。

嗅到独特清香时,欧阳香猛地回过神来,作为最顶尖的杀手,她值得称道的,不单止那傲人攻击力,还有旁人远不及对周遭环境的敏锐洞察力。

这香味不寻常,欧阳香暗自忖度,闭气回身,她发现那奇怪的薄雾,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兰色,正极轻极快的从草丛的嫩绿上脱离,漫过人群,向更高的地方飘去。周围一点风也没有,可薄雾速度快的惊人。

陷阱?这是欧阳香的第一个念头,可台上台下,大家神色一如平常,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阴谋在哪里?

抽身撤离前,欧阳香仔细观察了身旁人吸入薄雾后的反应,眉眼间尽是安宁,似被净化般,眼神中已不见了争夺高位的狂热,取而代之的,是宁静,一种不该在此刻出现的诡异的宁静。

回到客栈,欧阳香发现自己有些倦怠,许是累了,外面还是正午,她却只想躺倒在床上。这几日,为了伏击“遮云”公子,她不眠不休。可他竟没来,不但没来,还有传闻他重伤身死。欧阳香本是不信的,易语堂的消息一向精准,此次特意派她前来,显是下了血本,拼了折翼也要杀掉“遮云”公子。

可是……有个念头忽然跳出来,消息是假的!不错,消息肯定是假的,不然,如果“遮云”公子来了,是没有必要隐瞒的,他的武功之高,就连欧阳香在接到任务时,第一个想法也只有同归于尽了,那样一个天纵英才的武林奇葩,唤起了欧阳香仅有的点点危机意识。

消息既是假的,那么现在该考虑的便是,胆敢欺骗易语堂的,这武林中竟有么?更何况,今日的擂台,囊括了天下豪杰,不管泰山北斗还是新起之秀,都齐集于此。那幕后黑手竟敢跟全武林为敌么?

可忆起那淡兰薄雾,欧阳香依然放心不下。若非眼力惊人加嗅觉过人,她绝发现不了,并且,虽不想承认,她当时闻到的清香实在令人周身舒适,要不是担心有诈,她真愿意一直闻下去。回味着那清香,欧阳香居然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窗外星斗满天。

真奇怪,欧阳香回想着睡前的事情,竟模糊了大半。她暗暗心惊,以前的自己,再嗜睡也会等任务结束,现在任务还未开始,自己居然懈怠了。对了,任务,“遮云”公子,淡兰薄雾!

欧阳香意识到了那里不对,是斗志,自己当时从身旁人眼睛里找不到武林人那特有的热血斗志,那么自己呢?迅速找到镜子,她赫然发现自己眼神中凌厉祛尽。难道因那薄雾?!

欧阳香安慰自己不要慌,略略整理下,她一声哨响招来苍鹰,写下密件后,放它一飞冲天。欧阳香欣慰的笑了,敌人的目的、手段都已清楚,现在只要易语堂查出敌人是谁,就不枉自己来这一趟。

心下想着,她慢慢出屋下楼,去掌握最新情况,绝地反击。敌暗我明,须以不变应万变。

今日果然静了许多,那些成日里吵吵嚷嚷的武林门派,一个个低眉顺目吃着晚饭。前日还暗潮汹涌,今日便和气非凡。一位身着靛青色长衫的年轻人正挨桌致歉,“晚辈今日粗鄙,竟伤了贵派子弟,实是该死。”而那些接受道歉的,更是客气非常,“洛少侠此言差矣,我派弟子无能,实是不如洛少侠年少英雄,老朽佩服佩服。”

若是往常,欧阳香听都不屑一听,左不过是些虚假至极的客套俗话,可今日,欧阳香微微瞪大了眼睛,她确信双方都言自肺腑,她能认出那真诚的目光,看着致歉少年眼里的落寞忧伤,她隐隐明白了那薄雾的终极用途。

第二天,台上果然站着那位洛少侠,洛云天。他是第一日的胜出者。没有了昨日的英姿勃发,他看起来满腹心事,欧阳香确定,现在只要随便哪个人都能打倒他,可是,台下,没有一个人上去。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洛云天,终是坚持不下去了,望着台下那么多双眼睛,他的脸色慢慢变作惨白,猛地抽出自己随身佩剑,“你们这样看着我,可是觉得我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可是要我一死以谢天下!”

欧阳香浑身一紧,她最害怕的事发生了,那薄雾,竟是要人命的。

亏得她早有准备,飞手弹出一枚石子,撞偏洛云天的剑尖。饶是这样,锋利的剑尖还是划伤了洛云天的肩头,鲜红的血汩汩流出,瞬间湿透长衫。那血虽不能解毒,但刺目惊心,至少让人清醒半分,洛云天的同伴飞身上台,将他挽下。洛云天兀自挣扎着:“不用你管,我死我的!”

台上还留着洛云天的鲜血,台下人的神情已又变了模样,大家都沉默着。欧阳香焦急不已,她确定刚才若洛云天死去,那么杀戮便不可避免,很多人会追随而去,那薄雾实在邪门,不但击毁斗志,甚至索命于无形,只是她拦的一时,拦不了一世。更何况,最恐怖的,是她正不可自抑的想起往事,那些深重的回忆,完全能将她彻底压垮。

咬破舌尖,她强迫自己清醒,可血腥的味道尝起来竟变得迷人,欧阳香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赶在自己把自己杀掉前,找到解药。

跌跌撞撞离开会场,欧阳香竭力挽留住自己最后一丝清明。“不要睡,欧阳香,不要睡,想想许延枫,对,求你想想许延枫!”这个唯一一个想起,会让自己眷恋生命的人。

“香我真是太感动了,只是分开几天,没想到我已变得比你的宝贝睡眠更重要了?”男性特有的磁性声音如天籁般响起,那一刻,欧阳香以为自己输给了梦境。

亏得许延枫平日最喜夜观天象,恰在昨晚他观星之余发现只苍鹰甚合心意,果断出手,用银鞭缚住苍鹰。那苍鹰挣扎的厉害,怕因此毁了它许延枫只好放手,可密件也因这通折腾掉落在地。他本是好奇捡起,一看之下,竟发现那刚劲又不失秀气的字迹,像极了上次欧阳香留书的笔体。

“沧海庭‘遮云’未至,淡兰薄雾毁人斗志,疑有杀人之效,香留观后事。”

看了密件,许延枫立刻星夜兼程,赶往此次武林大会会址沧海庭。正赶的及救下半恍惚的欧阳香。

接过倒在自己怀中的欧阳香,许延枫真吃了一惊,欧阳香神情恍惚,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凌厉全无,甚至夹杂些许软弱。只几日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将刚强凛然的欧阳香折磨成这个样子?

轻轻将欧阳香安放在床上,看她虽睡着仍紧蹙秀眉表情痛苦,许延枫一阵心疼。上次看到她的睡颜,褪去了凌厉后,本就微圆的脸庞看起来柔和无比,秀逸的眉眼使她就像纯真孩童般无邪,她甚至还微微转头蹭着亭边的柱子,可爱无比。可是这次,人虽睡着,薄汗却一层又一层,她似在做一个永无止境的噩梦。

许延枫不忍,强推她醒来。

梦里只有她一个,现实还有他来陪。

欧阳香睫毛微微颤动,似要醒来。许延枫做好迎战准备,上次仅是偷看睡着的欧阳香,她都恨不得砍死自己解恨,这次是噩梦加上起床气,有一场硬仗要打。

欧阳香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拔剑,许延枫叹口气,“真是只小蜜蜂。”还没感概完,就用双手握住了剑身,倒不是为了自救,许延枫轻功了得,躲是绝对躲的过的。他拼着双手被割伤,只因为,欧阳香拔剑是为了刺死她自己!

“香!你在干什么?!”许延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欧阳香竟要举剑自刎,若不是他拦着,剑尖绝对已刺破欧阳香的胸膛!

“嗯?”欧阳香回神,看到许延枫受伤的手,她立时松了剑,“你的手……?”

“我没事,”不顾自己正在流血的手,许延枫握紧欧阳香的肩膀,“香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想不开?一切有我?你怎能放弃自己?”

“我没有,”欧阳香满脸惊讶,“刚刚我做了什么?我什么也记不起。”

“香……”许延枫的脑子飞速思考着,他也不认为欧阳香会脆弱到要寻死,可刚刚她确是在自杀,对了!密件里提过的淡兰薄雾,“香你还记不记得淡兰薄雾?”

短暂的清醒很快消弭,欧阳香的记忆正慢慢混乱,她费力厘清那些交杂的念头,“淡兰,薄雾,嗯……很邪门的东西,它令人厌弃自己,不想再……活下去。”

声音渐渐低至无声,欧阳香眼神已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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