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是在小酒馆快要打烊的时候进来的。进了屋,李掌柜四下看了一下,就和周掌柜进了后屋。小马和几个伙计开始收拾着屋子。周掌柜进了屋,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李掌柜跟着坐下。一会儿,小马拿着一壶茶进来,给他们倒上水。李掌柜看了小马一眼说:“拿点酒菜来。”小马点了一下头。李掌柜把水放到周掌柜跟前说:“有什么新情况吗?”周掌柜说:“前几天,官府的枪又让人给抢了,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一点痕迹也没有。据说,和上次打死清兵的方式一样。我也调查过,不是咱们的人干的。”李掌柜也说:“是啊,我也在琢磨,咱们同盟会的这几个人,都在我的眼皮底下,肯定不是咱们的人干的,难道是外地的同盟会朋友干的?”周掌柜说:“不能,这一带的朋友我都知道,他们是不会背着咱们这么干的,那样的话就太危险了。可是,不是咱们的人干的,又会是什么人干的呢。”两人一时没有话说。
小马端着些酒菜进来,李掌柜说:“外面还有客人吗?”小马说:“没有了。”李掌柜说:“那就关门吧。”小马答应一声出去了。李掌柜又喊了一声:“眼睛尖着点。”小马答应着。李掌柜拿起酒壶倒了杯酒说:“这就奇怪了。就说上次那回,我明明看见人了,可就是没看出是什么人,动作真是敏捷,要不是官兵发现得早,我真想跟上去看看。”周掌柜说:“你说会不会是山上的土匪干的?听说凤凰山上有一帮土匪,个个身手不凡,而且行侠仗义,专抢官府和大户,从不伤害老百姓。”李掌柜一拍大腿说:“对呀,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凤凰山上占山为王的是韩大哥的三弟,外人称三爷,会不会是他们干的。”周掌柜脸色严肃起来,他看着李掌柜说:“有可能,完全有可能,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韩家人已经逃到凤凰山了,韩家出事的情况,山上已经知道了。”李掌柜说:“那样的话,韩家也许还会好些,不管怎么说,三爷也能照顾一下他们。韩家,韩家真是够惨的。”周掌柜说:“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搞不好,山上的弟兄们也要受牵连。你想,韩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在知府那里都挂了号了,这样的人官府能轻易放过吗?还有,山上的弟兄们已经两次下山,抢了枪不说,还打死了人,官府能就这样不管吗?还有,官府一直认为这两次行动是咱们同盟会的人干的。我想,官府还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有可能是山上的弟兄们干的,要知道是他们干的,一定不会这么消停。”李掌柜也说:“就是,他们对付咱们同盟会不好对付,咱们在地下,他们看不见摸不着,咱们看机会成熟了就****一把,不行就隐藏起来,山上的弟兄就不一样了。看来,这件事情还真得好好琢磨一下,免得韩家再次遭难。”周掌柜说:“就是,咱们已经对不起韩家了,咱们不能保护韩家的家眷,也不能看着韩家再次遭难吧。韩大哥是为了保护咱们才被杀的,咱们活着的人一定不能袖手旁观。”李掌柜说:“就是,要不然,咱们再找个机会****一下,故意泄露一下行踪,把目标转移过来,也许山上就可以避免遭到涂炭。”周掌柜说:“搞他一下是可以的,但是不能故意暴露目标,那样的话就太危险了,咱们不能拿着大家的生命开玩笑啊。南方传来消息,现在南方镇压同盟会的风声很紧,不少组织都遭到了破坏,也损失了不少人。所以,上边要求我们,尽量不要蛮干,一定要保存实力,等待时机。”李掌柜说:“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了吧?那我们以前所做的工作不就白做了吗?”周掌柜说:“我今天来就是要和你商量这件事的,韩大哥的死,对我们是个教训。同盟会的实力还小,条件十分有限,现在不宜大张旗鼓地和官府对着干。我们只能在地下做一些宣传工作,重点宣传一些新的思想、新的思维,反对朝廷昏庸无能,反对朝廷割地赔款。尽量避免和官府正面冲突,减少损失。还有,尽快打听清楚,韩家是不是在凤凰山上,那两次抢枪杀人是不是山上的人干的,以便我们采取必要的措施,尽量保护韩家人不受伤害。”李掌柜点了一下头说:“好,这件事我尽快安排,必要的话我亲自走一趟。可能的话,我们可以和山上的人联系一下。”周掌柜点头说:“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再出事了。”
小马进来,拿着水壶要去换水,周掌柜说:“就这样吧,我也回去了,你们一定要小心,尽量多做些细致的工作,联合那些可以联合的人士加入到我们这个组织里来,壮大我们的组织,尽可能让全城的人知道,我们的目的是推翻腐朽的封建统治,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让广大的人们过上好日子。”周掌柜说了一会儿,显得有些激动,他稍稍平静了一会儿说:“我们的工作也很艰难,要时刻做好最坏的准备。”说着站起来走了。李掌柜和小马把他送出大门,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回到屋里。
第二天一早,小马起来打扫着院子,准备着开张。刚到饭时,就有人陆陆续续地进来。小马招呼着,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小酒馆里又开始热闹了。
穷秀才还是经常来,来了喝点酒什么也不说,或者听别人说话,或者趴在桌子上睡上一会儿,醒来打着哈欠就走。别人招呼着他,让他给大伙说上一段,他就像没听见一样,头也不抬地走了。时间久了,也就没有人再张罗着听穷秀才讲那些故事,慢慢地,人们就把他淡忘了。他来也好,不来也好,人们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开始,还有人跟他打个招呼,后来,人们连个招呼也懒得打了,看见他,就像陌生人。倒是胡大宝的人气越来越高。
自从上次胡大宝在小酒馆里喝多了以后,他又来过几次,不过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来找小马的,说是一起去听讲演。小马当然愿意,陪着他去听进步学生的讲演。听完讲演,胡大宝还是跟着小马回到小酒馆,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喝点茶,然后再喝点酒,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小马也是应付着。直到胡大宝喝得迷迷糊糊了,胡大宝才说:“我早就说过,这样的朝廷不会长久,早晚有一天会被推翻的。”小马赶紧打住说:“大宝,不要胡说,这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要是让官府知道,那是要杀头的。”胡大宝笑笑说:“杀头?杀头更好,总比这样窝窝囊囊的活着要好。你看看现在,咱们的国土就要让洋人给瓜分没了,朝廷还要赔人家银子。洋人来侵略咱们来了,咱们还得给洋人银子,这是什么道理,这不是土匪是什么?”
小酒馆里有人喊了一声:“好,说得好。”大伙的眼光一下子都集中到那人身上。胡大宝接着说:“小马,来,再来一壶。”小马看看大宝说:“大宝,别喝了,你都喝多了。”胡大宝说:“什么?你说什么,谁喝多了,我看你才喝多了呢。来,再拿一壶来。”小马又去拿来一壶,胡大宝自己喝着,他的脸红了,眼睛有些发直。小马说:“大宝,别喝了,你看你都胡说了。”胡大宝醉眼惺惺的说:“谁胡说了,我胡说了?笑话,你让大伙说说,我胡说了吗?啊,大伙说说,我是胡说吗?”有人说:“没胡说,这是真的,就是那么回事。现在的朝廷昏庸无能,一再给洋人让步,才使我大清国国将不国了。”胡大宝看看那人说:“你看看,你看看,你还说我胡说,这是胡说吗?这是明摆着的事,就是没人敢说罢了。秀才呢,小马,秀才呢,秀才怎么没来?”小马说:“不知道,不过,你可别乱说了,这要是让官府知道,你在我这里说这些,还不得说我们是同盟会的?”胡大宝说:“同盟会的咋了?同盟会也是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食客们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胡大宝说。胡大宝说到同盟会,一下子停住了,他喝了一口酒,眼圈红了,接着嗓子发痒,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有人开始议论:“这个人是谁呀,这么大胆,这种场合敢说这种话,了不起,真了不起。”一个人说:“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可是有来头的,别看年纪小,家里有的是银子。”一个说:“就是,人家他爹是谁呀?敖汉城首富,胡有才胡掌柜的。”那人惊呼:“唉呀妈呀,是吗?我说呢,要不谁敢这么说话。”另一个说:“那是,不是他谁敢这么说呀。就说那个穷秀才,才说了几句呀,就被官府给抓了,要不是他疯了,说不准也被杀了。”那人啧啧舌不再说话,胡大宝擦了一把眼泪,又喝了一口,然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小酒馆里的人进进出出,刚刚吃完的走了,又有人进来,不过,今天穷秀才没来。
胡大宝喝多了几回,胡说了几回,引得食客看见他来,就不肯走,都想听他讲讲外面的事。不过,也有怕事的,看见胡大宝来了,草草吃了口饭就匆匆离开。接着就有清兵过来查看,一看是胡大宝在这里吃饭,打了声招呼就走。这让食客们更觉得有意思,纷纷议论说:“看看,这就是官府,净欺负些没有能耐的。看见胡家公子怎么就不敢管了,哪还有公理呀。”“就是,他们就是能欺负像穷秀才这样的,看见有能耐的就操蛋了。”食客们一阵大笑。
小马在屋里招呼着客人,转身看见几个人进来,小马赶紧招呼道:“来了,里边请,来,这里有座。哎,好了,你坐这儿。”几个人坐下,其中一个男人说:“伙计,来几碗面。”小马喊着说:“好了,马上来,你稍等。”
食客们吃着自己的,也许是早晨的缘故,还是穷秀才和胡大宝没来的关系,食客匆匆来匆匆走,没有人长时间停留。一会儿,小马端着几碗面来了,一边走一边喊着:“面来了,油着,慢回身。”几个人开始吃面,从吃相上看,这几个人好像是饿了,大口大口地吃着,一会儿,脑袋上就渗出汗来。小马说:“几位,要是不够尽管说,还有什么需要你就吱声。“那人说声:”谢谢。“小马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食客陆陆续续走了,小酒馆里慢慢清净了,每天也只有这个时候,小马才能稍稍歇一会儿。不过,只能是歇一会,一会儿就得准备中午的吃食。小马准备收拾屋子,那几个人吃完面坐在那里看着,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小马过去说:“你们吃好了?”那人说:“吃好了。”小马又说:“别着急,歇一会儿再走。看样子,你们不是本地人吧?”那人说:“不是,我们是林东的。”小马说:“是吗,林东的,好远啊,我就是听说过,从来也没去过。”那人笑了,笑中带着苦涩。小马又说:“听说林东可是好地方,是什么大辽国的国都,是吗?”那人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就是一个牧场。不过,我们那里盛产皮子,听说你们敖汉城的皮子都是林东的。”小马说:“是啊是啊,那你是做皮子生意的?”那人说:“不是,我是来投亲戚的。”小马“哦”了一声,转身要走,那人说:“伙计,我想跟你打听个人。”小马说:“你说,是谁?”那人说:“种地的老韩家。”小马仔细看看那人,又看看那几个人,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孩子不大,看上去也就几岁,穿着很脏,但是衣服很得体,很像大户人家。小马的第一印象,又是一户逃荒的。小马说:“你找韩家?”那人说:“是。”小马说:“你认识韩家谁呀?”那人说:“谁也不认识。”小马有些不解,那人看出小马的疑惑就说:“韩家大掌柜和我爹是把兄弟,家里遭了难,过来投奔韩掌柜来了。”小马的心一沉,马上把几个人领进后屋,又赶紧招呼李掌柜出来。李掌柜和那人说了好久,又听那人说了好久,才说:“那你有什么打算吗?”那人说:“我们戴家落破了,没有什么家底了,找份差事能养家糊口就行了。”李掌柜说:“这样吧,你要是不嫌弃我这里,就在我这里干吧,好歹的能吃上一口饭。”那人感激的说道:“谢谢,太谢谢了。我没想到,韩家也遭到不幸。这世道,这叫什么世道。”李掌柜吩咐小马,给他们安排住下,好好待见。
胡大宝和胡有才争吵一顿,转身回到自己的屋里,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他想好了,这次哪也不去了,就在家里待着。可是待了一天,他又觉得没意思,想出去找小马,可是一大早家里就来了人。胡大宝透过门缝一看,来人认识,他是红山候家老三。胡大宝早就听说过,这家伙在家里什么也不干,好吃懒做。听说,这几年还抽上了大烟。他来干什么?他把门又敞开一个缝,听见爹和猴三说话,爹告诉猴三,这次去林东要办的事,一是要找到买大烟土的,二是要打听到韩家的消息,重点在凤凰山一带。至于虎皮和狼皮的事,就让朱皮匠出点血,谁让他净耍心眼子了。猴三答应着。还听爹说,事成以后,会有多少大烟土给他。胡大宝从心里讨厌大烟土,他之所以和爹闹得不可开交,就是因为爹什么都不管,什么缺德丧良心的买卖都做。这一点,胡大宝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的。有多少银子有什么用,都是挣的昧心钱,要遭报应的。可是,他又没有办法阻止这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不做。
猴三走了,他才从屋里出来。胡有才看见胡大宝出来,心里一惊,他几乎把胡大宝在家的事情给忘了,和猴三说话的时候,他一点防备都没有,这样的事情要是让他听见,胡大宝又会对自己增加几分仇恨。可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顺其自然。不过,胡有才还是觉得,胡大宝虽说对自己的做法有意见,但是还没到拆自己台的地步,毕竟这是为胡家在挣钱。胡有才看着胡大宝出来就说:“你在家?”胡大宝答应一声。胡有才又说:“猴三来了,我让他去一趟林东,给朱皮匠搞些皮子,好歹的也要成亲家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是亲三分向吗。”胡大宝没有吱声,关上门出去了。
那一次,胡大宝又喝多了,还在小酒馆里说了些胡话。要不是小马提醒,胡大宝还在不停地说着,换了别人,也许就让清兵抓走了。
过了十几天,猴三没来,朱皮匠抱着东西来了。胡大宝躺在屋里养神,他不喜欢朱皮匠,他看不惯他那奉承的样子,也看不惯他耍小心机的德行。看见他来了,胡大宝心里烦,随手把门关上,门虽然关上了,但是还是能听见他们说话。当他听说猴三打听到了韩家的下落时,他下地轻轻地把门打开。胡有才和朱皮匠说的话,他听得更清楚了。当听见胡有才说,要去官府见高知县的时候,胡大宝意识到,他们这是要去告密。他激灵一下,赶紧看着他们出了屋门,他也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一路小跑地向小酒馆跑去。
李掌柜听小马说着胡大宝送来的消息,他立刻感到周掌柜和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他必须马上告诉周掌柜。如果高知县知道韩家就在凤凰山,韩家还和同盟会有关系,官府一定会出兵清剿,那样的话,凤凰山危险了。现在,必须马上想办法,就是阻止不了官府的行动,也要让凤凰山的人知道这件事,赶紧躲一躲。胡大宝和小马说着:“小马,怎么办啊?你跟我去找韩家人吧,你有功夫,你能保护我。我要找到彩花,一定要找到彩花。”小马一时也没了主意。李掌柜从里屋出来,告诉小马,他出去一趟,让小马好好照看买卖。小马明白,马上给胡大宝端上酒菜,让他安定下来。
胡大宝今天没有心情喝酒,就连闻着酒味儿心里也不舒服。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了韩家的消息,可是,这个消息来得太晚,来得不是时候,来得更不是渠道。在欣喜之余,他知道,韩家正面临着更大的危险。此时,他恨透了朱皮匠,恨透了爹。
朱皮匠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晌午了,大凤早把饭菜做好放在桌子上等着朱皮匠回来了。朱皮匠进屋,虽然事情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但是,自己终于见着高知县了。从高知县的表情来看,对于朱皮匠的表现还算满意。他按照胡有才教的,说了他得到的消息。一开始,高知县根本不信,后来听胡有才一解释,高知县觉得有道理,随后又问了些其他的事情,胡有才都一一作答。高知县在屋里转了几圈说:“好,这个消息如果确实的话,同盟会、土匪,我就给他一锅端了,看他们还敢不敢在我的地界上胡来。”胡有才点头说:“就是,这群土匪也太可恶了,那一年还抢了我家。我觉得高知县你家里的飞镖就是土匪干的。”胡有才提起飞镖,高知县心里一惊,他说:“那次不是土匪干的,那是同盟会的人干的,他们的飞镖我认识,在韩家就搜出来过。”胡有才说:“那清兵被杀的事就是土匪干的。你想,韩家老大被杀,当土匪头子的老三能看热闹吗?他一定会回来报仇的,杀清兵是为了抢枪。抢枪干什么,还不是为了杀更多的清兵?对于咱们这些大户人家都构成威胁,你说是不是高知县?”高知县听得心里紧张,后背冒着凉风。他“啪”的拍了一下桌子说:“调集清兵,给我踏平凤凰山。”
吃完午饭,朱皮匠躺在椅子上睡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看见了大凤她娘向自己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数落着自己,大凤跟在娘的后面,显得很害怕,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自己。朱皮匠揉揉眼睛看着大凤娘,可是,大凤娘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埋怨的话,转身就走。大凤回头看了朱皮匠一眼,跟着娘走了。朱皮匠赶紧招呼,大凤娘不理,他又喊大凤,没有人理他。他站起来去追他们,可是,两条腿像灌了铅,说什么也跑不动,他一边费劲地跑着一边大声地喊着,眼看着大凤和大凤娘走远了,他在自己的身上胡乱地抓着。接着,“呼”地一下醒了。他睁开眼睛四下看看,确认这是一个梦,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躺在椅子上。不过,他的睡意没有了,闭着眼睛想着大白天做的这个梦。伙计进屋说了些关于皮子的事,朱皮匠慢慢地起来,到后院去了。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朱皮匠才从后院回来。到了前屋,朱皮匠就喊大凤,喊了几声,没有音信。他又到外面转了一圈儿,没看见大凤的影子,他转身回屋,自言自语地说着:“孩子大了,管不了了,越来越不听话了,这不是又跑到哪儿野去了。”说完自己摇摇头,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李掌柜快速来到周掌柜的商行,看看还有别人,就给周掌柜使了个眼色。周掌柜明白,打发了客人,领着李掌柜进到里屋。看到李掌柜神情有些凝重,周掌柜关好门说:“怎么了,有情况?”李掌柜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回头看看已经关好的门说:“刚刚得到消息,韩家人就在凤凰山上。”周掌柜说:“消息准确吗?”李掌柜说:“应该准确,刚才胡大宝去送的消息。”周掌柜说:“那好啊,终于有韩家的消息了,这样咱们也好有机会照看一下韩家,对韩大哥也有个安慰。”李掌柜说:“事情没那么简单,胡大宝告诉的消息,说他爹和朱皮匠可能把这个消息报告了官府,让咱们想办法尽快通知山上的人马上转移,说不定官府什么时候就会上山清剿。”周掌柜表情严肃起来,他往外面看看说:“胡大宝的消息可靠吗?”李掌柜说:“胡大宝和小马是好朋友,小马曾经救过他。最近他和他爹闹的也很不愉快,看样子对官府也很有意见。另外,这个胡大宝和韩大哥的女儿韩彩花是好朋友。听说,韩家还在敖汉城的时候,韩彩花就和胡大宝好上了,没想到韩家出了事。知道韩家出事的消息,还是胡大宝告诉韩家的,要不然韩家人一个也逃不出去。自从韩家出事以后,胡大宝就说什么也不去衙门做事了,回家无所事事,还经常到小酒馆喝酒。从这点上看,胡大宝的消息应该是准确的。”周掌柜说:“好,这样更好,咱们的队伍就是要这样的人加入。这样,咱们商量一下,尽快把这个消息送到山上去,以防万一。”李掌柜说:“我去吧。”周掌柜说:“不行还是我去一趟吧,你在小酒馆里还能联络些消息。”李掌柜说:“还是我去吧,这里和外面的联系还得靠你呢,你在家里坐镇吧。”周掌柜说:“那就辛苦你了。不过,一定要小心,凤凰山路途遥远,山高林密,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李掌柜说:“那好,那我就准备去了。小酒馆的事情就由小马安排,有什么情况随时向你报告。”周掌柜沉思一会儿说:“事情紧急,你快去快回,说不准官府会提前下手的。这样,我组织人员,找个机会再****一把,这样也许会分散一下官府的精力,给山上的人撤离争取些时间。”李掌柜说:“这事一定要慎重,千万不要出了差错,我会尽快回来的。”周掌柜和李掌柜的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他们相互看着,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周掌柜说:“保重。”李掌柜也说:“保重。”
大凤和朱皮匠吃完饭,把屋子收拾干净,又在屋子里好好看看,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包袱,又装了些盘缠,趁着朱皮匠睡觉的功夫悄悄离开了家。
从小到大,大凤自己没出过远门。在她的记忆中,她出过最远的一次门还是娘活着的时候。那时,娘带着她去红山,在一个亲戚家住了好几天,给大凤的印象就是,红山城不大,到处是山,而且山的颜色全是红色的,看上去非常漂亮。大凤曾经想过,等自己长大了,要爬到山顶上去,好好看看红山为什么是红的。后来,娘走了,走得那么突然,容不得大凤多想,娘就永远的离开了自己。
从娘走了以后,大凤跟着爹,过着孤独寡淡的日子。是韩家帮助朱家,朱家才慢慢有了生气,朱家的生意才慢慢好起来。后来,大凤和韩兴家好上了,韩家没有嫌弃朱家的现状,默许了这门子亲事,还送来了彩礼,算是同意他们定亲的信物。可谁知事情一下子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韩家一下子从敖汉城的大财主变成了通缉犯,韩兴家也跟着逃难了。
大凤不知偷偷地哭过多少回,她几乎天天盼着韩兴家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她的愿望一次次破灭了。自己期盼了好久的韩家的消息,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传过来的。大凤想,不管怎样,她知道韩家人还都活着,起码,她知道了韩家人现在的情况。她的心里一阵欣慰,可是,欣慰之余,她又担心起来。听着爹和猴三说的话,她恨透了猴三,也恨透了爹。她不理解爹的做法,她不明白爹为什么要这样做。朱家能有今天,全靠韩家的帮助,没有韩家,也许朱家还过着凄凉的生活。生活好了,日子平静了,韩家却出了大事。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马上改变主意,到处宣传朱家和韩家没有任何联系,韩家和朱家联姻,那都是韩家一厢情愿的,朱家根本就没同意。
大凤心里清楚,爹这是为了摆脱干系,证明朱家和韩家没有任何联系,免得受到牵连。大凤心里难受,韩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有必要再去难为他们吗?好歹的韩家和朱家也算是亲戚一回,干啥那么绝情,不认这门子亲戚也就算了,干啥非得置人于死地。特别是爹非要巴结胡家,无非就是要攀上胡家,攀上官府,这样就可以官商联合,倒卖大烟,多挣些银子,像胡家那样。
想起这些,大凤就一阵恶心。今天,爹为了巴结胡家,又故伎重演。看着爹的做法,大凤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己成了什么?成了爹手里的棋子,他想往哪里放就往哪里放,哪里对自己有利就把自己放在哪里,说不定有一天,自己不是砝码了,爹就会把自己像扔一块破皮子一样,扔到臭水坑里。那一刻,大凤又一次想起了娘。
大凤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在自己心里,韩家韩兴家的娘,已经就是自己的娘了,从韩家把彩礼送到朱家那天开始,大凤就把韩家当成了自己的婆家。当爹和猴三策划着要去报官的那一刻,大凤的第一反应就是,尽快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山上,让他们赶快逃跑。尽管她知道凤凰山路途遥远,自己又没出过远门,路上可能会遇上什么危险,可是,这种时候,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尽快把信儿送到,让凤凰山免遭涂炭,让韩家平安,让韩兴家平安。
大凤在家里转了一圈,又回头看看,转身走了。她没有着急走,而是从容地走着,因为她知道,爹是不会找她的,更不会想到自己会去这么遥远的凤凰山。即使自己一晚上不回去,爹也不会去找她。所以,大凤心里明白,只有到了明天晌午的时候,自己再不露面,爹才会找她。那时候,自己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想必爹也不会想到自己去了凤凰山。
出了大门,大凤又回头看看,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她擦了一把眼泪,顺着后街向凤凰山方向走去。
李掌柜急匆匆回到小酒馆,看见小马和胡大宝坐在桌子旁说话,李掌柜过来说:“大宝,喝点酒吧,好几天都没来了,让小马陪你喝点。”胡大宝看着李掌柜说:“今天没有心情,心里不舒服。”胡大宝接着说:“李掌柜的,求你一个事。”李掌柜站住说:“什么事,你说。”胡大宝说:“我想让小马陪我出趟门,你看行吗?”李掌柜说:“出门?去哪?”胡大宝说:“我想去一趟凤凰山。我知道,凤凰山离这里很远,我自己去害怕,小马会武功,我想让小马陪我去几天。”李掌柜看了胡大宝一眼说:“你去凤凰山干什么?这离凤凰山可是好几天的路程啊。”胡大宝说:“就是,所以,我才想让小马陪我。”李掌柜走到胡大宝跟前说:“你去凤凰山干什么?你爹知道吗?”胡大宝说:“不瞒你说,我听说韩彩花她们在凤凰山,我想去找他们。这事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我爹……”
胡大宝看了小马一眼,往下的话没有说。
李掌柜看出了胡大宝的心思就说:“这么远的路,不让你爹知道能行吗?再说了,凤凰山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你也知道,那是土匪出没的地方,你一个公子去了那地方,还不得让土匪把你吃了?”胡大宝说:“我不怕,只要到了凤凰山,能见到彩花,我什么都不怕。再说了,这事非常紧急,我,我必须马上见到彩花,越快越好。李掌柜,你就帮我个忙行吧?”李掌柜思考了一下说:“大宝,你看,这事情太不巧了,正好赶上明天我要出个门。你看,要是小马走了,咱们这个小酒馆就没有人管了。我看这样吧,等我回来,再让小马陪你怎么样?”胡大宝站起来,面带焦急的说:“不行,那就来不及了。李掌柜,你要去哪里?要不你等几天再去,等小马把我送到凤凰山回来你再走。”李掌柜笑笑说:“那怎么行啊,这事儿是事先定好的,生意上的事不能失信啊。”胡大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睛里含着泪水。李掌柜看着胡大宝说:“大宝,你也别着急,我用不了几天就回来,我回来你们马上走。”胡大宝有些不耐烦了,他看了小马一眼,又看看李掌柜说:“你去哪?是不是路过凤凰山?要是那样的话,你带着我去也行。”李掌柜笑笑说:“我要去的地方和你要去的地方正相反,我去红山,你说我怎么带你?”胡大宝又无奈的坐在那里。
李掌柜看了小马一眼,小马点了一下头。李掌柜笑着说:“大宝,别着急,你和小马慢慢说话,我去办点事。”胡大宝抬头看了李掌柜一眼,无奈地把头低下。
小马看着李掌柜走了,跟胡大宝说:“我去拿一壶开水,你先坐一会儿。”说完站起来向后屋走去。李掌柜在后屋等着小马,见到小马进来就说:“要稳住他,不能让他去凤凰山,免得发生危险。还有,明天一早我就去凤凰山,跟别人就说我去红山谈生意去了。家里的事小心点,有情况马上通知周掌柜的,明白吗?”小马点头。李掌柜说了一声:“好,快去吧。”小马拿着一壶开水出去了。
小赵从厨房里拎着一把菜刀出来,跟着李掌柜说:“怎么,要有行动?”李掌柜看着小赵说:“这几天可能要有行动,你和小马做好准备,千万小心,不能出现一点纰漏。”小赵答应一声进屋了。
大厅里又传来小马的吆喝声:“来了,三位,里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