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出太阳的冬天早上,我直接走进了杂货店,对雅兰说:“我想约你逛公园,有好多话跟你说,好吗”?我还没有学会婉转,就这么直来直去的说。
雅兰头也不抬说:“好啊”!也是干净利落的。
“晚上七点,我在公园门口等你”。我约定了时间,就飞一样的走了。太顺了,我准备好了承受千难万苦的,没料到一切都白费。我也不管雅兰听清没有,甚至没有说哪个公园。我的意识早就飞到了晚上美妙的约会时间。
为了准备这场约会,我的白天一直都没闲着。爸爸的西装我穿上有点大,可多少是套拿的出手的正式服装,领带学了半天才打好。昨晚长出的三个青春痘令我烦恼,最烦恼的是我没钱买花。第一次约会,怎么可以没有花呢?我去找了“盆子”,他在我们同学中算家境比较好的。我半是炫耀半是恳求的向“盆子”说了这件事。“盆子”豪爽的说:“兄弟,你这是大事啊,买花的钱我替你出了”。而后他有点坏坏的对我说,“不过,你约会的时候我要去看看哦”。我很多年后和成了老朋友的“盆子”愉快回忆起这段往事,“盆子”取笑我:“记住啊,你人生送的第一次花可是我帮你买的啊”!我也笑:“兄弟,要不是看你帮我出钱买花的那份豪爽劲,我能和你玩一辈子?我不让你跟着去看不对,可是送完花后连我自己都没看到过她了”。
那真的是我们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约会。
一个半大的孩子,穿了身不太合体的黑西装,系着红色的领带,领带的打法还是按红领巾的系法。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在公园门口局促的徘徊,不住的东张西望。这就是我那天的尊容,一副沐猴而冠的尊容。我是提前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公园门口。书上说约会男人提前十五分钟到是礼貌。我太期待开始盼望已久的会晤,于是又提前了一些。穿上黑西装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成熟些,自从雅兰在我心里安了家,我不再拔嘴边钻出的茸毛,我觉得自己是男人了。唯有青春痘一如既往的烦恼着我。刚出门前挤了几个,现在会不会伤口很明显呢?手里的玫瑰花太打眼,每当过路的人们投来异样的目光,我就不知道是抱在怀里好还是藏在身后好。我盼着天快点黑下来,那样雅兰就快来了,人们也看不清我窘迫的神态,雅兰也看不清我青春痘的伤疤。“今天将拉开一场伟大恋爱的序幕”,我对自己说。我象个在幕布边等待上场的演员,心情既跃跃欲试又焦躁不安。
雅兰果然是在夜色朦胧中才来的。她出现前,她们店里的那个年轻妇女先来了。她打量我一下,很古怪的一笑,转身走了。我被笑的很不自在,心想,她大概是来给小姐探路的丫环吧。雅兰穿了件白色的长外套,目光低垂。看到我抬了下眼就又低头了。我把玫瑰花递给她,她迟疑着,还是接了。
“到公园里走走吧”,她这样提议。说完就率先迈开了步,其实这也是我心中所想,就跟在她的身后。冬天的公园里是没有什么游人的,特别是晚上。林荫道静悄悄的,两边的树也恐惧什么似得缩成一团。路灯的光是昏暗的,和树的阴影一道,把路隔成斑驳陆离的棋盘,一黑一白的两个棋子就在棋盘间移动。我们都没有开口,我听的见脚下干枯的落叶碎裂的声响和自己在静夜里有点夸张的心跳。
我们都在无声的酝酿,还是我打破了沉默:“刚才在你前面的是谁啊”?我指的是那年轻妇女。
“我表姐啊!”
“哦,我以为是你老板呢”。
“你的想象力够丰富的嘛,我就是在我表姐的店里帮下忙”。
“难怪我怎么算都算不出你们是怎么轮班的呢”。
“我们随心所欲,谁有时间就在店里,要让你找出规律来了那才真的奇怪了”。
“那男的是你表姐夫吗”?
“更离谱了,那是我表姐请的人,我姐夫在武汉呢”。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样”?问的还是第一封信里的问题。
雅兰从沉思中抬起头,深深的凝望了我一眼,歪着头想了一下:“你的问题有点太大了,要我怎么回答你啊!你活泼,调皮,也阳光,偶尔也发现你有点忧郁的气质。看你的诗,不知道你算是有灵性还是有才气。除了这些很表面化的东西,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你要我怎么回答你啊”?
遥远的什么地方飘来童安格的歌声:“你说我象云捉摸不定,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你说我象梦忽远又忽近,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你说我象谜总是看不清,其实我永不在乎隐藏真心。……”。我现在也没弄清楚那歌声是真的从别地方飘来的还是干脆是从我的心里发出的幻听。那时满大街都是这样的歌。
“只要给我点时间,我会把我毫无保留的完整展示给你的”,我说。
雅兰无声的笑着,摇摇头,没有吱声。过了一会,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说:“对了,我一直好想问问你,怎么你给我的第一封信里包了些碎的枯树叶啊”?
“碎的枯树叶”?我大惑不解。细细回想,香樟的叶子湿漉漉红艳艳的被我带回家,洗净压在书本中。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干枯褪色。我把它夹在信纸中间,信使姐姐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许不经意间把信攥在手心里,那心型的枯叶就碎成了粉末。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那是我为你准备的红叶呢”。我笑的有点凄凉。
“哦,红叶,红叶。”她念叨着。
“那首诗是你自己写的吗“?
“是的,自己随便乱诌的,让你见笑了”。
“你要我收藏你的翅膀,我办不到。我想我还要给你插上翅膀让你飞的更高”。雅兰站住脚步认真的对我说。
再往前走,灯光更暗了,那黑乎乎的树阴间不知藏着什么未知,让人心生寒意。雅兰说:“不走了,回去吧”。
我将她送回了杂货店门口。看着她走进去,在门口好像遇上了个熟人,和他说话的时候,雅兰把那束玫瑰花藏到了身后。
送她回去,我们一路无语。能在她的身边这么走着,我早就高兴的骨头只有四两重了。何况,那么多曾经困扰我的谜团得到了解答。“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与爱人共忆往事的快乐在我身上的每个毛孔里生长,为爱受的所有的苦都得到了加倍的补偿。她还说不愿收藏我的翅膀,要给我插上翅膀去飞翔。这就是爱的承诺吧?“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还有许多的话要和她分享,包括那个大雨如注被警察拦住的下午。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我为将来描画了许多的美好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