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九随景施琅去了景府。
她还能怎么招?心底自然是不想去的,可于娓娓是他的房中人,又私下里背了主子邀她相见,这自然是说不过去,一个是他的女人,一个是他的表亲,有什么是偏偏要避着他来说的?
若是无意,又怎会名正言顺的递了帖子?
想来定是什么要紧的事。
还是要避着他的...
其实事实的确是没有什么,可现在她若是赶忙儿的解释,非但毫无裨益,还会坐实了景施琅心中的猜想。
她走在那背如麒麟的男子身后,想起刚才那没出息的样子直懊恼。
像是被抓住了现形儿一般。
她到底是为何要接这于氏的帖子?
定心仔细思量着,若是往日里这般邀人消遣的帖子她只管目不斜视的拒之门外,何况是与景施琅有关的呢?
现在再来回忆起那信上娟秀的字体,她不禁生出一抹疑惑,这于氏在信中含糊其辞只说是要紧的事,她却从没想过这于氏到底会跟她说些什么呢?
晏九九突然觉得这是生平第一次连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自己不像自己了。
她抬头,目光停留在景施琅一身粼粼如玉的锦缎圆领长袍上。
这时她才发现他是甚少穿诸如此类没有短立圆领的衣服。
他的后颈有一颗褐痣,在如瓷器般精致细腻的脖颈上尤为显眼。
她正盯着那颗痣发怵,景施琅这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
“表妹怎么了?还不快些来?”说完视线转移到晏九九刺绣高跟鞋前的水洼,昭然道:“这几天隔三差五的下着雨,这地势本就低洼,后来铺就了鹅卵石就更容易雨后积水了,莫说这连日的瓢泼大雨,如今府里除了修建也在修葺些旧时的建筑,只是还没有轮到这地方来,本来未曾想到这问题.....如今也算是了......来!”
原来他是以为她因着积水迈不过?
这水倒是没什么,染了衣角回去洗净便是,左右不过是些泥沙雨垢,只是她穿着高跟鞋,走在这大小不一的鹅卵石上颤颤巍巍,只怕一个不小心就崴了脚。
此时景施琅已经阔步走到自己面前,尽管拎着衣袍边子,那如糯米青玉般的衣袍上还是溅了不少水渍,晏九九做了多年的设计,自然知道这锦缎是上好的苏锦。
她将设计看做她的生命,对于那寸尺寸金的布料甚是爱惜。
娥眉微蹙。
“怎么了?快过来罢。”
景施琅朝她伸出手,抬了抬眼皮,星光闪烁的眸子盯得她不自在起来。
难道他是准备牵着她过去不成?
她又不是什么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大小姐。
晏九九的神情开始不自然起来,今日不知怎的,她却不省得如何开口拒绝,若是往日里她必定是三言两语半真半假的打着马虎眼儿去。
她有些尴尬。
眼前的男子青衣玉容,像那一旁的红漆古亭一般,不嚣张,不奢媚,从容静好。
那衣摆下杂乱的水渍看起来却像是即兴的妙笔丹青,一时间,竟觉得他似画中走出的人物一般。
晏九九看着他修长如竹的指节,她的目光停留在指尖上,细密复杂的指纹依稀可见。
“我.....”
她看了脚下的水坑一眼,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景施琅看她面色犹豫不忍,以为是就着衣裙不便不好过来罢。
他眼中氤氲着不明的笑意,浅浅的,轻轻的,毫不知情的。
“过来吧,我牵着你,没事的。”
他又伸了伸手。
“嗯....”
晏九九却在心里惊呼,她在做什么?她居然用这种温柔的语气答应了他?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她居然把手递向了景施琅!
她到底在做什么?
“啊!”
就在这一瞬间的怔忪,景施琅已经拉过她伸出的右手,可她却还在心房里那间斗室纠结自己究竟是撞了哪路神仙,魔障至此!
所以......
她一个踉跄,眼看着左脚就要踩入那混杂的泥水之中。
“小心!”
她只觉得失重的腰身多了一股特别的力量盈托着她不再毫无依靠的跌落下去,晏九九又看见自己扬起的鞋尖,眼前的景物随着那鞋尖转了一大半。
她这才回过神来。
鞋子、衣裙.....都没有打湿。
景施琅居然把她抱了起来!
啊!!!!!!!!!!!
这会子,想来脸畔定是烧的霞云密布。
她把头埋得低低的,可那人的下巴却总是戳着她的头顶。
可她只把头埋得更低了.......
不些时,她盯着脚下的青石砖变成了光滑的大理石,晏九九盯着那斑斑点点的花纹却是不抬起头来,好似那头上压了斤把重的东西似得。
“爷你回.......了.....”
是她?
晏九九缓缓抬起头来,景施琅将她放了下来,她想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那一刻的神情。
她知道,她爱他。
从她那僵硬的笑容里晏九九看见了爱慕以外的东西,一个女人的嫉妒和恨意,她清楚这些莫名的敌意是针对着她。
可不是吗?
她忽如醍醐灌顶。
于娓娓和自己唯一的联系不就是景施琅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释然一笑,这才注意到景施琅早已湿透的鞋子。
可眼前的女子已经柔柔的绕过她,道:“爷,鞋袜定是湿了,我去伺候您更换罢。”
说着竟要朝外走,连看都不看晏九九一眼。
晏九九无奈,倒觉得自己像是多余的一般。
景施琅摆手,轻声笑道:“无事,这人给你带到了,你且与说去罢,我去去就来。”
说罢,四处里喊了两声将大珍唤了过来,又随到正房里更衣去了。
晏九九这才想到这里是景施琅的书房。
梨花四角长桌上是那晚点着的灯。
“金小姐.....”
晏九九回过神来,巧笑道:“于姑娘.....”
那含情脉脉的女子不似刚才那般委婉,美目盼兮,皓质呈露。
晏九九低眉浅笑,心中暗作思想,虽然容颜相似,可她却永远不会作出如此神态。
终究不过是貌合神离。
“于小姐请放心!”晏九九出手制止了准备言语的女子,“施琅不过是我的表兄,他也永远只会是我的表兄。”
果不其然。
晏九九瞧她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
“望金小姐记住今日所说。”
“自然。”晏九九颔首,“时候不早了,我且先回公馆了,就不打扰了。”
她一番言语只管把于娓娓当做东道主一般,礼让客气,想来她是十分安心的。
晏九九不再逗留,闲扯了些它话便匆匆离去。
初晴还在等着她。
往日里被景施琅套住却是没那么容易脱身,如今轻而易举可她为什么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