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阵由远及近的环佩叮当,细听之下又是掩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那门厅和走廊之间隔着的一道水晶帘子微微波动,一只素手伸了进来,初晴打了帘子,那叮叮的玉石声戛然而止,水晶帘子的空档里站着一位衣着摩登奢侈的女子,不知到底是谁衬了谁的光彩,晏九九只觉得那不远不近的女子和那水晶一般熠熠生辉。
她垂眼瞄了景施琅一眼,竟像是没看见人一般继续吃着桌上的点心。
初晴依旧打着帘子,那华星璀璨般的女子却止步不前,一连身后拎着打小物件的丫鬟婆子也止了亦步亦趋的意思。
晏九九无奈,她这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偏偏两个比她还熟的人就好似素未谋面一般,她起身拢了拢外套,朝那明媚女子走了过去。
“有贵客来访,我因着身子不利索得了偷懒的由头未曾远迎,可是我失礼了!”晏九九袅袅娉娉的走了去,笑着挽了那眉眼贵气的女子,“不知沈小姐今日大驾光临,我也未曾仔细准备,全是一些简单的手艺点心,初晴....”说着她回头看那放下帘子的女子,“去厨房里把姨母送的那大红袍煮了来!”
初晴颔首,那被撩起的帘子就像沈敏瑜被撩起的高傲,终于晃晃悠悠的放了下来。
“金小姐说的哪里话!”沈敏瑜一把搭住晏九九挽着自己的手,“早前您认识施琅哥哥,施琅哥哥认识我,这也算是旧相识了,本来你回了洛城我本因早早的登门拜访祝贺乔迁之喜,只是我听闻回了国你准备静养一段时间所以这心中火急火燎想来看你的心思就按捺住了,都说关心则乱,你本事务繁多,不像我做个甩手掌柜这般清闲,我怎能好意思来给你添乱呢?”
这一番话晏九九算是听出了个三路十八弯,她瞟了一眼景施琅见他看也不看沈敏瑜一眼,当下怜悯之心骤起,也不想与她计较这些得失,不过她却说对了一点,好在这几天沈家这个娇娇小姐没来给她添乱!
她在心中暗暗诵了一句:阿弥陀佛!
寒暄着两人便坐在景施琅面前,而那细嚼慢咽的男子依旧神情淡然,唯有吃东西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几分愉悦。
“施琅哥哥!”
“嗯。”
沈敏瑜脆生生的唤了一声,景施琅却只是象征性的打了个照面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晏九九看着沈敏瑜咬着嘴唇的样子不禁叹道,这沈府的大小姐一向性格泼辣乖张、随心所欲,如今看来却在景施琅面前心甘情愿的吃瘪,她暗自摇头,世事难测,可不是一物降一物吗?
正想着那大红袍便递了上来。
“施琅哥哥这茶果然不错!”沈敏瑜娇笑道,“只是我过府那么多次却从未得过这般贵重的礼,不过好在施琅哥哥在书院给我做了一架秋千,与我栽了一棵古树....”
却不说是金家的手艺,晏九九目光潋滟,心中洞若观火。
沈敏瑜意犹未尽,那满足的表情像是陷入了一场甜蜜的回忆一般,而对面的男子依旧眉眼如常,平静冷淡。
晏九九无奈一笑,她作为东道主总不能看着客人抚了面子吧?
“礼轻情意重,这礼不在贵重却总在真心的真之上,想来表哥对你的心足见赤忱!”
晏九九拍拍沈敏瑜的手,这哪里是袖手旁观?那眉眼清冷的男子摆了半天脸谱,分明就是给自己找没趣!她狠狠地睃了一眼景施琅。
可看在沈敏瑜眼里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自以为是自己一番明朝暗讽说的晏九九起了酸意却又不能显露出来,当下微微上挑的眼角勾出一抹得意之色,她一开始本是想借顾家之手除掉金启璇顺便把顾心慈给拖下水,奈何顾家和金公馆没有这个缘分,现在看来,虽然她心不甘情不愿和金启璇结盟,可当下顾家的所作所为必定让人心寒,接下来她要说的必能使金启璇和自己统一战线。
想着她明快道:“说到我这未来的表嫂,我不得不说上一两句....”
说完她看晏九九一副好奇的模样当下心中更是紧锣密鼓般迫不及待。
但还是压下心中的喜悦不紧不慢道:“我这小姑子就是个萝卜精,头上青,连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囡囡....”
晏九九听在耳里却想在心里,虽然有关沈敏瑜恣肆荒唐的事情她没少听说,可三言两语下来,相比顾心慈,这场戏,她却是个更简单的角色,耳边沈敏瑜还在眉飞色舞的讲着,她转头看景施琅竟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什么时候又开始看的报纸?若是不想理沈家的小姐不如早早走了算了!还坐在这里做什么?真是无事三分闲....
“可不是吗?”晏九九故作倦意的靠在沙发上,低眉厌倦道。
沈敏瑜细细打量晏九九的眉色不似作假,当下暗喜,嘴上却不停住。
“这次多亏了景哥哥,要不你受伤之事只怕我还被蒙在鼓里,你可还好?”说着沈敏瑜小心的看着晏九九的脖子,一副伸手却又不敢碰的样子。
“还好...还好...如今伤势已经痊愈了八分,有劳沈小姐关心了!”
晏九九压下沈敏瑜的手笑道,心里却骂了千万遍,本还在疑惑此事本就隐秘为什么却传的满城风雨!原来是你!
“如今怎的还喊我沈小姐?敏瑜!”沈敏瑜倏地又抬了手紧紧握住晏九九一副姊妹情深的样子。
晏九九感觉手上那力度反正自己是抽不出来手,干脆甜美一笑不再言语,好在沈敏瑜今天总算有些大家小姐的端庄不再咄咄逼人。
“我那未来表嫂也真是的不用心,明明知道启璇你在法租界却并不曾关心你,要不是那危急的时刻施琅哥哥携人前去营救,哪怕完了半分,我今日可就...可就....”
晏九九望向沈敏瑜,眼前美艳的女子竟泪光点点,楚楚动人。
“你莫这样,人不是好好地吗?”晏九九拍拍她,微笑道。
“可不是吗?”沈敏瑜立马换了颜色,眉间的愁色一眨眼间灰飞烟灭,看的晏九九如同看戏法一般。
如此看来沈敏瑜对于她受伤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对于顾心慈这个人她恐怕更是只省得一层浅皮。
“你看看我给你带的这些补品和药材...”说着她唤了身边捧着礼盒额婆子,“这几样东西都是可以佐药的,不仅可以增强药效还有强健筋骨之用,你此次定时受惊体虚,理应多补补身子,这些补品呢就等你痊愈了再用,所谓培本固元就是这个道理!”
说着她不经意看到桌上的药材,瞧那大红盒锦带金结百岁镶玉礼盒她便晓得是顾家的东西,也只有他家的药铺能出这样成色的药材,这样气粗的礼盒。
真皮沙发的摩挲着她光洁的小腿,她这才细细打量起金公馆的做派,东西结合的大气装潢,低调中却透着丝丝不可言喻的华贵,仔细观摩才发现每一处却是独具匠心,精心打造,十分考验人的眼力。
可转念一想她却暗自道,这几日出了这档子事,顾家落得一个见死不救的诟病一直都在风口浪尖上,连日里躲在法租界里避风头,哪里还会找上门来?说不好是她多心,刚才表明了诚意若是此时再提顾家金启璇会不会以为她是模棱两可的人?
想着笑容越发的诚心起来,而晏九九却想着如何轰走呆在自己家里混吃混喝的人!
“启璇啊!”沈敏瑜目光流转,“你看你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施琅哥哥也与我青梅竹马自小相识,不如等你好了我再将元凯、书宁姐一同喊上我们在望江阁小聚一番如何?”
青梅竹马?都青梅竹马了你还不表示表示?
晏九九在心里尴尬不得,她又睃了一眼景施琅。
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做的!竟是这般铁面铁心!
“好啊!”晏九九贴着笑脸,“就依你所言!想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今日能与你这般促膝长谈想来也是缘分....”
“就是这个理!”
沈敏瑜一边笑一边偷瞄着景施琅,见他半天未作反应只当是连他一起也同意了,心下狂喜,果然父亲说的对,这万事开头难,只要她稍稍换个温柔的样子还怕敲不开他的心门?就算施琅哥哥曾被那舞女迷得神魂颠倒,可如今这位爱新觉罗的格格回来了,那个低贱的舞女自然得一边儿顾影自怜去,她笑意纯真的看着晏九九,心里却叽里咕噜的算计着,虽然那舞女对她来说没了任何危机感,可尚不能与她撕破脸,她还得留着她来对付这个格格,不知道那个贱女人见了与自己容颜如何相似的女子她会作何想法....
沈敏瑜越想越心满意足,到时候她只管坐收渔利....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不要打扰启璇休息了,敏瑜随我一同走吧。”
终于说话了!终于要走了!
晏九九心中的激动犹如翻江倒海之势绵绵不绝。
景施琅站起身,眉眼带笑道:“表妹怎的这样开心?果真还是喜欢热闹,若是这样明日我派远山来接你去景府用晚餐,正好母亲多日未曾见你十分挂念你的伤势。”
“......”
沈敏瑜大抵是没猜到景施琅会这般和颜悦色的和自己说话,惊喜交加之余激动地给晏九九道了别,小鸡追母鸡似的追随那宽肩窄腰的男子而去。
晏九九现在真的是体会到什么叫有口难言不如睡,她想着那笑意浅浅的男子,直呼自己没了人权又没了话语权。而沈敏瑜的样子看起来是非常喜欢景施琅的,可她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喜欢一个男子至此......
她摇摇头,大抵是自己还未爱上过谁吧!
可她爱上过谁呢?
“初晴,你说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啊?”初晴大惊,“小姐你有喜欢的人啦?”
“不是......我问问......”
“哦!”初晴别有深意的拖长了声音,摆明着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