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九看着那只熟悉的手弓成锐利的鹰爪,她柔软的脖颈就如同暴露在敌人眼前的软肋一般,不禁下意识干干的咽了嗓子。
顾一北干脆收了手,那五指像是上了螺丝的散架,仿佛暗藏机关,寸肘间灵活收放。
他似料定晏九九受了惊吓一般,嗤笑道:“哦!我想想......”
顾一北伸出一只手指摸了摸眉骨,他的眉峰微微拱起,像一座巍峨磅礴的小山,又因着眉骨高耸,到生出几分羡煞旁人的凌厉来。
“我记得在这洛城之中格格并非只身一人.....”
“你什么意思?”晏九九眉色微凝,她很不习惯顾一北说话的态度,就好似站在眼前的是另一个顾心慈一般。
“嗤!”
晏九九耳廓一动,那声微不可闻的嗤笑就犹如夜半无人私语时,那花园中无数条幼小的蠕虫在松散的泥块里翻涌发出的摩擦声。
她的眼睛急的比兔子还红。
“我真是受够了!”
垂在手边的云水绉纱缎子在晏九九的手心里被她揉的像发酵的蕹菜,她松开攥紧的手心,鼻尖却划过腐糜的味道,可她却觉得身轻如燕。
“顾一北.....”她状似喃喃低语,却在转瞬抬头,发红的眼眶盛着模糊的泪水,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却依旧笑靥如花,“真是个好名字.....可.......”
一滴再不能承受生命之中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的视线定格在男子身旁的青花缠枝花卉梅瓶,白瓷细腻的光泽像是要把她濯清了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嗅到了泥土的芬芳,好似那细心雕琢的手艺人制作这短颈梅瓶时的匠心。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晏昌旭,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哥....”她直视顾一北的双眼,一如眼前是梦虚幻境中极致的荒芜,“你可以针对我、伤害我,甚至以你自己无法领会的方式去伤害你自己,但请你不要伤害娘亲.....”说完怕难以使他信服一般,“我记得小时候清苦,父亲只送了你去读那私塾,可你却偏偏要带着我,可先生却因着规矩不让我进去,我每每只有趴在那竹子做的窗边朝里面瞧.....”
“格格,若你在窗边当真细听,应该知道先生曾教导我们王贞白的‘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我时间很紧的,今天是我妹妹的婚礼,我不想耽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我想你也不会这么不识趣。哦?”
顾一北单手插着西裤口袋,显而易见,晏九九的话他不为所动,他抬步准备离去。
“等一下!”晏九九拽住了他的手,“那时候我记得最清楚的不是这一句.......先生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你书读得最好,我想这句你应是不会忘记,即使如今你认祖归宗,应当是更为深有体会.....娘亲虽然只是你的养母,我不指望你心存感恩,但哪怕你心中对晏家米行那小院仍然存有一丝怀念.....就别让她知道你的存在!更别让她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至于你和你顾小姐兄妹团圆,我表示由衷的祝贺,至于令妹今日大婚,顾家邀我至座上宾,这点绵薄之礼敬请笑纳!”
说着晏九九从攀枝百花玄色金边手袋中拿出一只玉佩里,那玉佩是和田玉髓琢磨而成,盘云如意扣显得有些老旧,应是有些年头,只是玉佩小巧玲珑送给黄发小儿时正好的,象征着平安无事和持盈保泰,这玉佩是晏九九留学之前晏昌旭特地在古玩市场淘了来,不想却是撞了宝,这几年养在人气周边,这玉佩的光泽是越发盈亮通透了。
顾一北接过那玉佩,晏九九这时开始打量起他的神情,像是从未见过这东西一般。
“格格这份礼当真是绵薄了.....”顾一北弯了弯唇角,划过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格格这玉佩雕饰精巧,只是心慈尚未生子,哪里用得上这赠小儿的玉饰......”
咚!
“你.....”晏九九未语凝噎,“你忘了.....这平安玉佩是我离开洛城去日不落之时你送给我的吗?”
“哦?”顾一北摩挲着下巴,“在下愚笨,不知怎的讨女孩子欢心,更不知怎么让格格这样尊贵的女子满意,斟酌之下自然是不会唐突赠给格格玉佩之类的东西,格格好好想想,莫使贵人空费心.....”
莫使贵人空费心.....
“晏昌旭,你当真如此绝情.....”晏九九字字诛心,眉心不自觉的颤栗起来。
“格格切莫悲恸,这事件虽再无晏昌旭,但至少.....还有顾一北。”他的目光在花纹繁复的暗色地毯上停留了一会儿,视线在那平安玉佩上一扫而过,“格格暂且把这平安玉佩收好罢,莫叫赠玉的贵人寒了心.....”
莫使贵人空费心.....
“晏昌旭,你当真如此绝情.....”晏九九字字诛心,眉心不自觉的颤栗起来。
“格格切莫悲恸,这事件虽再无晏昌旭,但至少.....还有顾一北。”他的目光在花纹繁复的暗色地毯上停留了一会儿,视线在那平安玉佩上一扫而过,“格格暂且把这平安玉佩收好罢,莫叫赠玉的贵人寒了心.....”
“你果真.....不记得了?”
晏九九尚不甘心,拽着男子的手又收了几分力。
“格格还请自重的好......”
顾一北甩开了晏九九牢牢攥紧的手,抖了抖发皱的衣袖,眉角飘颻的须眉透露出烦躁的心情。
“若是记得不错.....格格应当是极为通晓事理的人,省得所有的事情还是不要步步紧逼为好,若是山穷水尽......只得奋力一拼....”说着他想起什么一般,挑眉笑道:“我记得格格的母亲总爱去西郊礼佛,格格还是多关心令堂的安危才好......”
“你......”
没由得心绞痛涌上心口,犹如针灸之时千万只银针同时朝一个地方狠扎下去,晏九九觉得全身的神经都在跳动,眼前的一切变得麻木起来。
为什么.....数十载的兄妹之情说散就散,哪怕他对晏家没有一丝一毫的留念,但娘亲......为什么.....他还是要拿娘亲的安危存亡来威胁她?
他为什么不直接剖开她的胸口,挖出她的心肝大口咀嚼罢了.....
眼前一黑,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