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衣以为龙玄衣会带着她猫着腰,潜入到丞相府里的某个角落,偷出机会和冷寂匆忙见上一面,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和冷寂分开近一年后的初次见面居然是在灯火辉煌的华丽厅堂里。
冷寂依旧是一身飘逸的青衫,不染尘世的长衫角上绣一簇荆棘花。
莫染衣特意装作低头绊一跤,弯腰仔细看那簇绣功一流的刺绣,辨别的结果是——那并非出自自己之手!
是不是冷寂身边有了能代替她的女子,那长衫上的刺绣便出自某个出色的女子之手?他再也不需要她在身边缝缝补补?他再也不需要她在身边嘘寒问暖?
莫染衣的手藏在袖中颤颤发抖。
她的耳朵轰鸣不断,茫然而无意识的将眼光投射在冷寂脸上。也许是意念中重复了千百次,所以真正看到的时候反而觉得那张脸没有太大变化。
“冷寂哥哥……”莫染衣想要扑上去,扑进他怀中,恣意的痛哭一场,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抱住他的脖子撒娇道冷寂哥哥我要这个,冷寂哥哥我要那个。
那个面容清奇的半大男子多半会抚着她的脊背道,染衣乖乖,哥哥买给你……
她所有的激动、兴奋都被他平静的表情所冻结,只余下怯怯的自语,“冷寂哥哥,你不识得我了吗?我是……”我是谁呢?龙玄衣虽然远远站着,但她说话他肯定会一字不落的听到耳中,她要说出自己的真名吗?
可是冷寂的表情太过冷漠,让她喃喃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若不是他额角上浅浅疤痕证实着面前这个人确实是她朝思暮想的男子,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伸出手,手却僵直在半空中,长久的等待得不到回应。
“姑娘,冷某与你曾相识吗?抱歉,我都记不起来了……”冷寂冥想半天,终究是一脸茫然。
他的容貌只是清奇而已,相遇相处十年,他却早已深深印刻在自己心中,就算城皓月是京城第一美男,脸庞犹若精工巧匠手下的鬼斧神工绝品,终究也不能让她心动,反而是看到冷寂略显平淡的脸,她的心才觉有一丝安稳和慰藉,可是这种安稳很快便烟消云散。
莫染衣有些拘谨的回头去望龙玄衣,门口处空无一人,看来那人还算识趣的离开了,给两人留下足够空间。
她凑近冷寂,冷寂却拘束的往后退几步。
莫染衣低声道,“冷寂哥哥,我是染衣,你忘记了我吗?”她多希望他只是在装失忆,就算口里不说,他的眼神也该回应自己,他的眼光虽然依旧温柔如水,谦恭如玉,却再不是一年前那种眼神,在他眼神中她找不到半点熟悉的神情。
“那么,冷寂哥哥,你现在过得好不好?过得好不好?”她无可奈何了,他不认识她,也许并非是坏事,毕竟她已经是个不干净的女人,已经配不上这璞玉一般的冷寂哥哥,对他已不可能再去奢望什么,现在只要知道他过的还好就已心满意足。
她距离他不近不远,这是他要保持的距离,她进一步,他便退一步。
只能这样遥遥的看着,从此之后便再无交集,不能走近,只能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承蒙姑娘关心,冷某的生活很平静……”冷寂淡淡的微微一笑。
这一笑对于莫染衣来说除了击碎了柔软的心脏之外,便是无可遏制的奔涌着晶莹的泪滴。
“姑娘……你?”冷寂伸出手,却又缩回去,道,“你没事吧?”他的声调依旧温柔的犹如三月春风,只是听在莫染衣耳中却那么陌生、冰冷。
“没有……”她抹掉眼泪,虚弱的勾起嘴角对他笑。
她从不曾想到自己居然会如此软弱,即便是面对强势的城皓月,面对失贞于对自己还算陌生的男人,面对王府上下鄙夷的神色,面对满城不齿舆论……她不曾皱过眉头。
“冷寂……哥哥,你,你,你还在写书吗?”她怯怯的问,真的想要更多一点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过得好不好,为什么辗转从锦州大牢去到江冷枫身边,可是她不能追问。
“呵,看来姑娘你真的认识我,我还有在写,不过现在只谈风月……只谈风月……”冷寂黯然道。
“那便好,那便是好!”莫染衣心中的大石头算是放下来了,之前冷寂获罪,也是因为被人诬陷所著书作里有谋反朝廷的内容。现在他说他只谈风月,她还真是放心很多。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美酒佳人,人不可太过迂腐,适时享受生活才是王道。”冷寂扬手感慨。
莫染衣张大眼睛看冷寂,他温文尔雅的面庞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模糊,她想要挪开脚步,却怎么都挪不开,她想要立即离开他,将他以及关于他的往事都抛却到脑后,可是却如何都动弹不得。
“冷郎,还要多久啊,人家等你等得心肝都痛啦!”娇柔媚惑的声音从房外传来,紧接着细碎的脚步声落到莫染衣耳中。
她转头看到一个美貌的女子,风情万种的走过来,身上衣装十分暴露,手臂和大片的胸被红色轻纱遮掩,一眼望去却似风尘女子。
“卿儿——”让莫染衣无法想象的是冷寂迈着轻快地步伐走到红衣女子身边,自然的执起她的手来,回望一眼自己,道,“这位姑娘,恕不远送——”
下逐客令了?冷寂对自己下逐客令?
莫染衣的心碎成千片万片,心的碎片随即悉数结成万年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