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不易终于把那别扭的语气和神态改正了过来,指着前方,淡然说道,“那王瘤子明显处于上风,要是再这么下去,这些农家弟子纵然不死,也非受重伤不可。”
“到那个时候,你再出手,别让这里有人死去就行。”萧不易一说完,李不易就接上了话头,说完之后,还着重强调了一句,“包括王瘤子,也不能死。”
“嗯?山匪也不能死?”萧不易一愣,眉头微锁,“你说的话我越来越不懂了。”
这话又有点别扭!李不易莫名的一阵异样,不过,他也没过多在意。
“嗯,这个怎么说呢?”李不易挠挠后脑勺,仔细琢磨了一番,然后,双眼依旧盯着前方,对萧不易说道,“其实,小子以为,作为一个武功高强的侠者,给寻常百姓带来的,应该是希望,而不是依靠。”
“在他们还没经历苦难,甚至还没有面对灾厄时,侠者就以高绝的武功帮助他们解决了一切,这样做,只有两个后果。一者,被帮助的人们以为什么也没发生,或者吉人自有天相,依旧自娱自乐,怡然自得,等到他们遇到下一次灾厄的时候,就会惊慌失措,不知何为?”
“至于这第二个结果嘛,就是那些没被帮助到的人。看见有高人相助的人那么容易就躲过灾劫,那么,他们除了祈盼上苍给他们送来一位大侠之外,绝对不会再有所作为,这无异于自暴自弃。须知天地万物,皆有灵气,何况是人?武功绝非万能,不然,天下所有人都学武就是了,何必研习其他?”
“这两个结果,小子以为,无论哪一个,都绝非哪个大侠所愿。”李不易回头看了一眼萧不易,希望得到对方的评点。
“那为何王瘤子也不能死呢?”
萧不易未作任何表示,紧紧地跟着下一个疑惑,“此人作恶多端,这附近的百姓都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
“呵呵。”李不易轻笑一声,似是苦耐而为,又似是缓解气氛,然后缓缓说道,“萧姑娘,看的出你虽为女子之身,却也饱读诗书,想来应该听过人之初,性本善之说吧?”
“三字经,背过。”萧不易淡然的一声,就回了李不易的话。
“是啊,这三字经,孩童之时,我们都背过,只是,如今,我们却都忘了。”李不易指着场中那个身材高大,以一敌十的那个山匪,“王瘤子也是人啊,这三字经是否正确小子不知,不过,既然代代相传千世之久,想来总有其可取之处吧?”
“三字经讲的是人之初,性本善。”萧不易补了一句,提醒着那个陶醉在自己的理念中的家伙,“人是会变的。”
“呵呵。”李不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早料到萧不易有此一问,低头一叹,“萧姑娘,你能告诉我,什么是侠吗?”
“不知道。”萧不易简单直接的一句,让对方很是无奈。
不过,无奈也要继续说完啊。李不易这样的话痨子有话没说完,是会很难受的:“很多人以为侠者,便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快意恩仇。小子却以为,此行绝非侠者,至少,非侠者全部。须知,恶者也并非天生为恶,像王瘤子此等人物,若他自小衣食无忧,还会进山为匪吗?侠之大者,兼顾天下,这天下,自然也包括王瘤子这样的山匪恶霸啊。”
“所以,你不想让他死,只是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对吗?”不用李不易说,萧不易就已经猜到对方的用意。
萧不易虽然话少,但是,绝对是为冰雪聪明的姑娘,对于被她猜出自己的用意,李不易没有一点惊奇,点点头,说道:“萧姑娘您是位女侠,想来对这些也该有所思考吧?”
这次,这位对任何事都是冷漠的姑娘终于再次回复了其本性,淡淡地人下了一句话,让李不易顿时成了一棵蔫黄瓜:“抱歉,小女子不是女侠,也不想成为什么侠者,对此并不了解。”
一句话,搞得李不易气息一窒,差点没晕过去。
合着刚才是对牛弹琴了,人家根本就没想听自己的话!
好不容易装一次深沉啊!
不过,见萧不易没有什么异动,李不易也就放下了心,转过身,继续观察着激斗。
刚一转身,李不易就发现了一件奇异的事情:“咦,这王瘤子使的是什么功夫啊?好怪!”
这么一提醒,刚刚有些发呆的萧不易一惊,抬头仔细看着场中。
场中,王瘤子蜷缩起身子,蹲在了地上,全身肌肉都鼓胀了起来,原本黝黑的皮肤,此刻却成了古铜色,还散发着一点光泽。远远地看去,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只鼎一般。
“金鼎功?”
萧不易的口气里略带了一丝诧异。
村北口,是打斗人数最多的地方。
虽然参与人数,双方加在一起,也不过一百余人,但是,其激烈程度绝不亚于武林中的门派争斗,甚至,就是那些常年厮杀的武林中人,见到这般景象,也要被那场中的拼命气势吓得退避三舍。
想想也是,多年来,牛家村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匪骚扰,早已怨气冲天,其中这王瘤子一股,更是冤结之处。此次,尽管是有人故意挑唆,刻意鼓动,但是,怨气既然爆发出来了,那便绝不会善了。
民之冤,如堤中水,溃于蚁穴,吞天噬地。
现在,牛家村的乡亲们现在的怨气,正毫不留情地吞噬着王瘤子手下的那些山匪们。
这些山匪自从跟着王瘤子占山为王之后,也从王瘤子身上学到些武功。王瘤子是武林出身,武功也算得上入流,所以,他手下的那些山匪也就较那些不入流的山匪强出许多。这也是王瘤子成为这朵谷县最大最强的一股势力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是,这会儿,这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山匪,几乎成了待宰的羔羊一般。
为何?
贪杯好色,是山匪的共性。
这个毋庸置疑。
当山匪,就是为了酒和女人,没了这些,当山匪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今天这架势,摆明了,女人是碰不上了。
不过还好,有酒!
敞开肚子喝吧。女人碰不上,喝酒吃肉也将就凑合吧。
结果,这村北口的山匪没有一个不吃撑喝醉的。那握刀的手,不知何时早已沾满了酒水,而手中的刀,也被那些上酒菜的村民在无意间收罗到了一起。
吃撑喝醉,手里还没有家伙?
面对一群怒气冲天手持家伙的年轻后生,打起来,谁都知道是什么结果。
山匪可不傻。
至少山匪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会选择山匪这种随心所欲的行道,都不会是傻子。
所以,这些不傻的山匪,面对这样的情况,纷纷选择了两条路。
求饶,和……
逃。
面对求饶的山匪,牛家村的村民毫不客气地把他们五花大绑。
而至于那些逃跑的山匪……
呵呵,用山匪的话说,这是人家牛家村的地盘。
你,跑得掉吗?
最后,面对这帮平日里凶神恶煞,此刻不堪一击的山匪们,牛家村北口的打斗很快就结束了。所有的山匪都被制服了,没受伤的和轻伤的被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蹲在了一起。而那些受伤稍微重的,被抬到了一边,由几个村民负责照料看守。
遵守王法,杀人偿命。
这些受了重伤的不能让他们死去,不然,自己是要偿命的。
牛家村人是这么想的。
不多一会,二十来个村民便押着陪同王瘤子的那几个山匪从村子里走了出来。领头的是便是当日那憨厚的牛山,一到这村北口,他鞭策着嗓门吼道:“这里咋样?麦子呢?麦子……”
“来了来了。”身材不高大的罗麦从忙碌的人群中窜了出来,跑到了牛山面前,一脸兴奋地笑道,“山哥,这里都解决了。别看这帮山匪平日里很凶,真打起来,那就像是软蛋一样,打都没打就求饶,真是没意思。”
“哈哈哈,我们这边也一样。”牛山大笑道,“这几个软蛋,一见我们人多,直接就跪了下来,有一个还吓的尿了裤子。真不知道,咱们怎么会让他们欺负?”
“就是,就是……”罗麦正说着,突然,话音戛然而止,一阵踉跄,然后腿一软,就跌倒在地,隐了声息。
罗麦身边的牛山和几个村民见状大惊,一阵手忙脚乱的将罗麦抬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又是揉胸又是掐人中的,折腾了好一会,罗麦才悠悠的醒转过来。
“怎么回事?”牛山刚才忙着就罗麦,没空理会其他的,见罗麦醒来,才急忙询问个中缘由。
“麦子刚才被王瘤子踢了一脚,估计是那会伤到内脏了。”身边的一个村民回应道。
“王瘤子?糟了。”牛山一下想起来这个最麻烦的家伙了,急忙大喝一声,“这里能动的,留上十来个人,其余的赶紧和俺走。”
说完,他抄起身边一把山匪的刀,就急急忙忙的跑向村里。他身后跟着二三十个没什么大碍的村民。
村北口,一下子又恢复了平静。
与最开始的诡异不同。
这一回,一股担忧的感觉,弥漫了开来。
牛家村的小道上。
有三批身影。
最前面的,是一个身形高大,气息均匀的身影。接着火光和微弱的月光一看,正是朵谷县最大的山匪头子王瘤子。此刻,他正运着轻功向村北口跑去。奔跑之中,他还不时的回头向身后看去,看来身后之人的速度对他的威胁并不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