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涵跟小凡回老家。
两人已经商定好结婚,小凡说,在结婚前,她要告知哥哥一声。
“到了。”季小凡指着一幢低矮的老房子说。
沈一涵停车,顺着季小凡的手看过去:这是一幢七十年代初期的老屋,黑瓦白墙,墙上的白灰因为岁月的侵蚀而一团一团地脱落,露出里面灰黑的砖,颇给人以岁月的沧桑感。
唯有门口砖场上的青草,东一簇,西一簇的,因了前几天雨水的滋润,绿盈盈的,直逼人的眼,看着倒也袅娜可爱。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沈一涵跟着季小凡边穿过砖场边说,“你们家跟刘禹锡的陋室差不多。”
“是啊,我和哥哥夏天放暑假的时候,总喜欢搬张长凳放在门口,坐在那儿做作业。做累了,抬眼看看那些浓淡相宜的绿,心里也常常会背诵他的诗。有时作业做好了,听着知了没完没了地叫,我就进屋里拿些面粉,揉成面筋,拈在长棒上沾知了吃。”季小凡边开门边笑着说,“沈一涵,知了放火里一烧,很香的,不骗你。”
“你还真是个调皮丫头,小凡,心田可不能像你小时候,爬上落下的,这样我心脏会吃不消的。”沈一涵笑着,帮季小凡推门。
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季小凡家也不为过。狭窄的小屋,一堵墙把它分为一内一外两个房间,外间一桌四椅一灶,一张红漆的八仙桌中间还裂着一道大缝,沈一涵悄悄把小指伸进去,还绰绰有余,季小凡见了,淡淡地说,“被我养父砸成这样的。”
“小凡,你受的苦太多。”沈一涵叹息着搂过季小凡。
“一涵,你就坐一会儿。我还要去到隔壁婆婆家去提桶水,不然,你连饭也吃不上。”季小凡安排着沈一涵。
“让女人提水,这怎么行?再说你伤还没好透。”沈一涵断然拒绝。
“婆婆,我是小凡。到你们家接点水。”小凡带着沈一涵敲开了隔壁的门。
“哎,小凡回来啦!心田呢?”白发苍苍的婆婆看着季小凡,昏浊的老眼却都是笑意。转眼看到身后拎着红塑料桶的沈一涵,“小凡,是男朋友吧?”
“是,婆婆。”季小凡边接水边说,“心田没回来。”
婆婆昏浊的老眼上上下下看了沈一涵老一会儿,点点头说,“小凡,也要找一个了。你一个人,也真不容易。”
一桶水堪堪接满,沈一涵正要伸手接过来,却忽然听见婆婆说:“哎呀,小凡,人老了果然糊涂,上次你们回来我都忘了跟你说。”
“婆婆,什么事?”季小凡边说边关自来水。
“去年年底吧,有部汽车开到我们村子里,打听二十五年前这附近有没有捡到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大家一想,有啊,就是你。他们又问,你现在在哪里?大家都说要问我,可你给我留的电话号码我也不知弄哪儿去了,怎么着也找不到。打听你的人失望极了,临走的时候,千拜托万拜托,说是你们一回来,一定要记得提醒你们马上打他们的电话。”
沈一涵和季小凡对望了一眼,没说话。
“小凡,婆婆不说瞎话的。尤其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心里那种难过,你没看到。他听到你达生大伯说到你在养父家受的苦,你逃过来后你养父来砸东西、要钱的样子,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后来,知道一时找不到你,他也不肯走,就一个人坐在你家门口,一声不响,流眼泪……”
“婆婆,是不是一个块头很大很凶的男人?”季小凡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
“不是不是,”婆婆摇着头,“这个人瘦瘦高高的,蛮神气,蛮有派头,小凡,你听婆婆的话,打个电话给人家。我给你拿电话号码,这次我可放好了……“
婆婆颤巍巍地拿号码了,季小凡抬头望着沈一涵,沈一涵点点头,“小凡,婆婆说的有道理,打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