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洁坐在书桌前的宽大老板椅里,呆呆地看着窗外,晴好的天气,风也似乎懂得了欣赏,一改往日到处招蜂惹蝶的风流心性,任洋槐一树的素花静静地开放在春天的光阴里。
真是一树繁花。花串一嘟噜又一嘟噜的,沉沉地满缀着枝头;花朵儿一朵接着一朵,彼此推着挤着,泛着雪白的银光,仿佛阳光照耀下的皑皑白雪。白的花,嫩绿的叶,相互映衬,清新干净如同十七八的少年。
想起自己与男朋友的爱恋,也开始在这如洋槐花般美好的岁月。为了最爱的人在一起,她耗费了整整八年光阴,数不尽的眼泪与委屈,听得耳朵起茧的训斥,她都忍了。八年光阴,日本鬼子都被中国人民赶出去了,而她,竟然换来一句“我受够了这种没有希望的等待。”连背叛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仿佛这样可以为自己的无耻多一些理直气壮,陈晓洁不禁笑了,任眼泪从光洁饱满的脸颊滚滚而下。
一瞥眼间,半开的抽屉里,男朋友正一脸微笑深情款款地看着她。陈晓洁伸出素白的手指,夹住照片,放在面前仔细地端详。
然后,一闭眼睛,狠狠地撕扯,细碎的纸屑随着她的撕扯纷纷飘落,如同雪花飘舞。
一会儿房间里像是下了厚厚一场雪,或许,像打过一场激烈战争的战场,凌乱。
陈晓洁的手已经撕得生疼,她再也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了。可是望着满抽屉男朋友和自己的过往,她还是不肯停下来,仍然机械地把自己和男朋友的东西一样样地扔出来。
她半扬的手突然停住,这是一张手制的粗糙贺卡,细密的白砂糖模仿出漫天的风雪,钢笔勾勒的一男一女正笑眯眯相伴而走,下面是一行沈一涵的苍劲有力的钢笔字:我习惯牵着你的左手在漫天飘扬的雪花中行走,因为那样,我们便一不小心白了头!
陈晓洁想起,这是沈一涵相识她那一年的圣诞节送给她的。
记忆仿佛是个扯不断的毛线球。看着这张贺卡,她又想到,那个冬天的雪特别大,她和父母关系最僵的时候,那个男人从他的越野车上下来,踩着一地的琼玉碎珠,看到她倚门而立,消瘦的脸颊氤着病态的红,他心疼地脱下羊皮手套,捧着她的脸温暖了她很久。
当她回到卧室,好久却不见他的踪影。她以为他准是又跟父亲在书房里纵横国家大事,遨游商海了。她推开后窗,想让屋外凌冽清新的空气进来一些,却听到一个雪团呼啸袭来的声音,他院子里在朝她招手,“下来看一样东西。”
她本不想下去,但又担心过后招来父母的罗嗦,勉勉强强地来到后院。她看到,磬口黑皮斑驳、苍老黝黑的枝杆上,薄如蝉翼、黄亮若金的花朵盛开其间,那个男人站在树下,看到她走近,“这儿来,可真香!”她听话地走近幽幽的暗香浮动的梅树,他又笑嘻嘻凑近她,闻着她的发,“你的头发也好香!”
“你看,”他指着梅花旁边的空旷处说。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深红地砖上,余雪早已扫尽,只两颗大大的心紧紧交叠在一起,仿佛蛋糕上的奶油堆花,却又多了几分纯净, “你的心和我的心叠在一起,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后来,结婚了,她因为心里苦,总是生病,发低烧。每一次生病,他无论多忙,总会抽出时间陪她一会儿;她爱吃巧克力,他总会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一颗出来,剥好了放她嘴里。
她的母亲,曾经不无生气地骂过她:“你还要怎样的男人?”
是的,她为她的旧爱死去活来,却遗忘了眼前的男人。
现在,皤然醒悟,她要找回自己错过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