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岁的沈一涵斜倚着他的奥迪Q7抬头仰望,二月的天空晴好湛蓝,无边无垠的孔雀蓝,如同一片蔚蓝的海洋,丝丝缕缕的白云则如飞溅而起的浪花。春日迟迟,和暖的空气中氤氲着各种花草树木的清香味儿。
他又收回视线,花坛里,一树白玉兰正开得如火如荼。站在枝头最高处开得正酣的,如同一只只小小的白鸟,似乎随时都会拍拍翅膀飞走。开得七八分的,恰如一只只玉琢的酒杯,总教人疑心里面藏着怎样的琼浆玉液。鼓鼓的花苞最是令人遐想,仿佛那是一群贪睡的娇憨少女,尽暖和的春风催了又催,她们却还是赖着不肯睁开惺忪的眼。
这个春天,一切都这么好。沈一涵心神愉悦地想。他的生活,也是这般清爽美好。就在前不久,他和陈晓洁结束了两年的短婚。现在,他又回到了单身汉的行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上午十点,浩宇公司的老总和他约好签约。
发动、挂档,车,轻舟一样竞发于百舸争流的车道上。
等沈一涵一行到达浩宇公司宽敞豪华的会客室,东道主早已恭迎多时。
“沈一涵?”惊喜中略有些迟疑的声音从会客室空调那边角落里响起,紧接着一道高瘦的身影撑着桌角站起。
沈一涵呆了一呆,立即醒悟过来。“天才!”他惊喜地喊道。
十年离别两茫茫,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老同学。
两个人紧紧拥抱,感慨深微。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个人竟然异口同声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浩宇公司和我们公司合作,我是美国那边公司派过来负责技术培训的。”天才陈卓快人快语地说完。
“我,过来签约的。”
“今天公司要和盛达签约,没想到,是你!”陈卓轻捶了一下沈一涵的肩,“你这家伙,发达了你,办这么大的厂子!”
邂逅故人的插曲告一段落,一行人正襟危坐,开始轻车熟路地就合同的细节谈判、商议。
签好约后,沈一涵婉拒了对方老总的盛情邀请,选择了与陈卓私密小酌。
精致的包间里,陈卓先谈了自己在国外的情况,然后又问起沈一涵的近况。
沈一涵浅抿了口酒,“刚才你也在场,天才你还有什么不知道!还有么,我离婚了,现在我跟你一样,都是孤家寡人一个。”
陈卓挥着筷子说:“沈一涵,不说这些没劲的事了,说些有趣的事吧,我这次回来,你猜我还碰到了谁?哈,我猜你猜破脑袋都想不出。”
“我从不做无谓的猜想。”沈一涵面无表情,他多年来就是如此的面瘫,陈卓和他三年的同学坐下来,自是不计较,计较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我说沈一涵,你还是当年那老样子,冷冷的,整天阴郁着一张脸,像全天下都欠你钱没还。”陈卓叹口气。
沈一涵漠漠开口:“我还想说你和以前一样可爱呢!”
“什么?”陈卓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难道我一和季小凡在一起就会幼稚?我这么大高龄也不可能了吧?”他竟然真有些信心不足,真把自己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后,才摇了摇头。
沈一涵破功,嘴角刚扯出一个笑容,哈哈的笑声还未逸出胸腔,听到“季小凡”三个字,那声声笑顿时紧急刹车。一颗心却如牢笼里的小鸟一样扑腾着直欲飞出胸腔,他一把攥住陈卓:“怎么,你碰到季小凡了?”
陈卓嘶嘶地吸了两口气,闪了闪被沈一涵握疼的手,直抱怨:“你这家伙,手劲也忒大!是啊,我是碰到了季小凡来着。”
压抑住心中的波涛汹涌,压制住涌到嘴边的千言万语,沈一涵尽可能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碰到的?多久了?”
“一个多月前,电梯里。”
“然后呢?”
“然后像你和我今天相遇一样,她叫我天才,我叫她季小凡,然后么我请她吃饭,她说她没时间,她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改成我去她家吃饭。”
“两个孩子?”沈一涵喃喃。
“对啊,两个孩子,女孩9岁,男孩5岁。”
沈一涵心里迅速判断,女孩不是她的,男孩,5岁?也就是她25岁生的,他和她的一夜,也是25岁那年,这孩子会不会?
他又迅速摇头,他和她,一夜,再说医学那么发达,怎么可能?
“孩子父亲呢?”沈一涵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任那种呛辣的味道从口腔进入喉咙,在肺里辗转一遭再缓缓吐出,他需要靠烟来缓和一下情绪。
“她哥?小凡说故世了。”
她终究嫁给了她哥,可谓心想事成,求仁得仁。沈一涵的心里像泼翻了半瓶镇江陈醋,酸涩的很。不过,奈何情深缘浅……
沈一涵摇摇头,继续发问:“她一个女人养两个孩子应该很苦吧?”
“你太小看季小凡吧?”陈卓叫了起来,“她那样的,把她扔沙漠她都会想方设法变仙人掌,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一涵点头,和季小凡那么多年的相处,他早知道这个女人和小强有的一拼。
“你要到她家去,啧,家里收拾得那一个叫干净,她的两个孩子,花团锦簇,粉雕玉琢,小天使一样。”陈卓继续八卦着。
沈一涵默默吞吐着烟雾,一脸认真地听。
他又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就连我,跟着她日子也滋润多了,以前我一个人吃晚饭,没滋没味,现在我下班经常去她那儿蹭晚饭,多好!你再看看我这件衣服,”
沈一涵看向他的羊绒衫,浅灰色,高领,穿在陈卓的身上十分贴身,织工也好,真真是为陈卓量身定做。陈卓得意一笑:“怎么,纯手工,小凡制作,羡慕吧?”
其实,她也曾经为他织过一件,那时候她的织工还没有这么炉火纯青,但是在相爱的人的眼中,这已是世上最精美的礼物了。当她把那件羊毛衫递到他手上时,他还天真地以为他已经紧紧攥住了幸福,却不料,他所以为的幸福完全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自编自导。后来再看到她,自己还是忍不住,他一觉醒来,他的身畔早已空空如也。连一个理由都不给就不辞而别。任他,上天入地寻找,直到绝望。现在,这个女人又突然神奇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总要问问当年他是怎么“死”的吧。
脑子里海阔天空地跑了会儿马,沈一涵撇开扑面而来的过往,把头往椅背上摇了摇又开腔:“我决定,以后我跟你一起去蹭饭。”
“不会吧?你堂堂一大总裁?”陈卓瞪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
“我和你都是她同学,你海归特使都跑去,我有什么不可?”沈一涵洒脱地弹一弹烟灰。
“好,我打电话给她。”陈卓边点头边翻手机里的电话簿。
“咱给她一个惊喜,你就别说是我,就说有老同学来看她。”沈一涵别有用心地说。
“好啊!”陈卓边答应边摁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