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篁接到沈渊的报告后,专案组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大家认为,在青龙足浴城行动比在酒宴上要有力得多。参加酒宴的大多数是好人,其中有向青龙的亲戚,还有不少人是碍着向青龙的面子去的。在足浴城行动既避免震动甚至伤及无辜,工作量也小得多,不仅可一举摧毁黑据点,还可以当场抓获那群嫖娼的败类和卖淫女。问题是大白天的,有些人不一定去。这也好办,不去的只是少数几个爱钱不好色的,由市公安局派人跟踪,在其落脚点秘密拘传;即便暂时失控也不要紧,他们不了解专案组的意图,听到青龙足浴城被公安查抄后,反而会有“幸亏自己没有去”的庆幸感,逍遥自在。因此专案组改变了原方案,决定直捣青龙足浴城。
考虑到彭嶂的特殊身份,为不损害政府形象,必须在他去足浴城之前采取措施。
彭嶂满面通红,醉意朦胧,进入会议室时常委们都已到齐。他扫视一眼,朦胧中感到那些熟悉的面孔神态有点怪异,怎么都瞪眼望着他,目光那么锋利,那么严肃,莫非是埋怨他迟到了?他鞠躬笑道:“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彭嶂,你去哪里了?”
彭嶂定睛一看,问话的好像是省纪委的庞书记,吓了一跳,忙赔着笑脸说:“节假日,与朋友喝杯酒。”
他刚坐下,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各位来宾,先生们,女士们,今天,是市政协委员、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向青龙同志……”怎么是自己的声音,这不是刚才在酒宴上的讲话吗?大概是喝醉了。他使劲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一抬头看到会议室的投影屏幕,额头上冒出冷汗,酒也醒了很多。他把头低下去。莫非他们在酒家安装了电子监控?不可能!问题极可能出在那个摄影的司机身上。彭嶂的怀疑是有根据的。向青龙曾向他讲过沈渊的来历,今天只有沈渊在摄影。从其提供录像带给省纪委来看,说明他是为了报复向青龙和杨勋祺,忍辱负重潜伏在足浴城的。还不知道他向省纪委反映了多少情况……
放映机关了,华书记说:“请庞书记讲话。”
“我向大家宣布省纪委的一个决定:责令彭嶂同志停职检查,在规定的地点、规定的时间内交代自己的问题。”庞书记神情严肃、庄重。
“我没有违法乱纪,难道就凭我参加向青龙的酒宴和在酒宴上讲的话就双规我?”彭嶂是虎死不倒威,昂着头质问道。
“省纪委的决定,绝对不是你参加向青龙的酒宴后作出的,你一个堂堂的副市长应该有这个分析头脑。至于你有什么问题,请你在双规期间自己交代。”庞书记义正词严地说。
彭嶂还想说什么,门外走进省、市纪委的四名纪检员,其中一位说:“走吧。请你把手机交给我暂为保管。”彭嶂不想给,这位纪检员厉声说:“这是我们的工作程序,请你配合!”他只好乖乖地交出。
看来,彭嶂的思维确实出了故障,否则就不会向庞书记提出那么幼稚的问题;也不会认为自己的问题“极可能出在那个摄影的司机身上”,以致对沈渊的看法出现了观点上的错误。应该说,沈渊为摧毁这个涉黑团伙,协助专案组做了大量工作,有了重大贡献。
彭嶂被双规无人知晓。向青龙后来打电话给他,听到“你拨的号码已关机”时,还认为他正在开会,或者多喝了几杯休息了。
双江市同平时一样,艳阳高照,双江水泛着金色或银白色的涟漪缓缓向东流去,市民们该逛商场的逛商场、该游公园的游公园……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那么从容。
而双江宾馆贵宾楼二楼会议室里,气氛却很紧张。这里是摧毁向青龙涉黑团伙的临时指挥所,里面只有专案组严国幡和祝篁两人。曹安民等三人已赴前线。把彭嶂双规后,华书记来到指挥所坐镇指挥。手机的来电声此起彼伏,三人忙着接听电话,分析情况,适时作出决策。
门口站岗的警察进来报告:“向青龙的司机有事找祝院长。”
“要他进来。”祝篁回答。
沈渊气喘吁吁,将后来拍摄的胶卷交给祝篁,说:“向青龙的儿子和他的同学去海南旅游,我送他们去机场才回来。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
“你马上回足浴城,公安即将采取行动。你相机行事,协助做些工作。特别注意盯住向青龙,不要让他跑了。”祝篁递给沈渊一盘影碟,“为了稳住向青龙和避免他对你产生怀疑,回到足浴城就把这盘影碟放给他观看。”
罗维权天天出进足浴城,对卖淫嫖娼反倒产生一种厌恶感;杨勋祺因为没有了柳絮,对按摩足浴也失去兴趣,两人只好陪着向青龙在贵宾室关起门来品茶聊天。沈渊敲开门,见他们都在,暗自欣喜,说:“老板,我托人制作了一个光盘。因为时间紧没来得及试放,不知效果好不好。正好杨院长、罗律师在这里,提提意见,如果不行我再去重做。”
向青龙喜不自禁,要沈渊马上放给他看。沈渊关好门,有意将声音调得很高,陪着他们津津有味地再次欣赏盛宴的热闹场面。
“这次酒宴办得好啊,充分展示了向老板的智慧和经济实力,在双江市无人可比。特别是贵公子的加冠礼别开生面,不是常人能为的。”杨勋祺看着录像夸赞说。
“哪里,哪里,全靠二位谋划,是二位智慧的体现。”向青龙喜滋滋的,谦逊地说。
罗维权恭维道:“是办得好,算得上双江市的顶级酒宴。场面大,气派,权势人物和各方友人该到的都到了。”
“就只差柳絮。如果柳絮来了,在台上陪领导唱一个‘夫妻双双把家还’,酒宴的气氛会更浓。”向青龙笑着说。
这句玩笑话竟勾起了杨勋祺对柳絮的思念。他对柳絮已是欲罢不能。此前曾发手机短信给她:“你已经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整天魂不守舍。如果我还有选择的机会,非你莫属,绝不会让你去过漂泊的生活。”柳絮回复:“过去因为生活环境所逼,我一度越轨。如果你相信我是一个重感情守贞操的女人,倒觉得你仍然可以重新选择。我愿意把后半生全部献给你。”杨勋祺主持法院工作后,又发去一条:“我正式坐上这把交椅后,即与黄脸婆拜拜,亲自去深圳接你回来,开始我们的新生活。”因此,当向青龙提到柳絮时,杨勋祺没有跟着笑,而是用忧郁的眼神望着向青龙,说:“柳絮是个好女人啊,现在不知她在何方。”
下午四点整,青龙足浴城被警察包围,大楼前停了十多辆警车和囚车。曹安民带领六十多名警察进楼。门口两名保安企图阻拦,咋呼道:“喂,喂,你们要干什么?不准进去!”四名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反手铐住推上囚车。二楼吧台旁一个保安大声呼喊:“公安来……”一句话没喊完就挨了一电棒,踉踉跄跄中被铐在楼梯扶手上。每间足浴、按摩房和贵宾房的门,迅即被警察踢开了。男女正在动作着的、赤身裸体搂抱在床上的、扯着被子捂住身子的、慌慌张张穿衣服的,不堪入目。女人的尖叫声,伴随着警察“起来!穿衣服!”的责令声,激荡着整座足浴城。
向青龙却全然不知。他正在再次欣赏酒宴的兴头上,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砰砰砰”的敲门声,不耐烦地大声问:“谁!干什么?”
推门进来的是曹安民,后面还跟着两名警察。向青龙赶紧站起来,赔着笑脸说:“曹局长!失迎,失迎。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你的整个大楼都被抄了,还有心思在这里看录像?”曹安民指着门外说,“走,跟我走一趟。”
听着门外急速而杂乱的脚步声和警察“老实点!”“快走!”的吆喝声,杨勋祺、罗维权知道出事了,都紧张得一脸铁青。沈渊则低着头。
“你们胆大包天,擅自搜查我的足浴城,破坏民营经济,我要到市政府去告你们!”向青龙咆哮起来,全身却颤抖着。
罗维权马上站起来帮腔:“我是这里的法律顾问,有义务保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你们抓人、搜查都应该有法律依据。”
“放心吧,大律师。我们会依法办事的。”曹安民向小董使了个眼色。小董将刑事拘留证和搜查证摆到向青龙面前,说:“别再嚣张了。签字!”
向青龙鼻孔里“嗤”的一声,昂着头,根本不予理睬。
门外进来两名警察,只听得“咔嚓”一声,向青龙已经上了手铐被拖出房间。
紧接着,小董将刑事拘留证递给罗维权。到底是律师,对法律还是有所畏惧的,看了眼刑事拘留事由“涉嫌参与黑社会性质组织”,只说了句“希望你们尽快查清事实”,低着头跟着两名警察走了。
曹安民指着杨勋祺和沈渊说:“还有你们两个,走吧。”
“曹局长,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吧?”杨勋祺强装笑容。
“早就认识了。还是识相点儿,不要我动手铐了吧?”曹安民严肃地说。
杨勋祺耷拉着脑袋移动了脚步,沈渊却不动。曹安民厉声道:“你怎么不走?”
“我是开车的,没有违法犯罪行为。”沈渊望着曹安民。
“我怎么会不知道?走!”曹安民一语双关。
税务局的任副局长、工商局张科长、脑科医院栾院长和三个年近半百的没有去足浴城,警察已登门将他们“请到”公安局。柳絮昨晚就被他们从深圳押回双江市。刘立雄被从脑科医院转到公安局看守所。三十三名涉案人员全部落网,有的已办刑事拘留手续被送到看守所,有的暂放在市公安局接受询问。四十一名卖淫女和二十五名嫖客,被放在军分区招待所接受问话。
双江市城区沸腾了!
市民们把这作为特大喜讯传播,大街小巷,议论纷纷:“向青龙恶贯满盈,遭报应的一天终于到了。”“那个足浴楼是淫窝、赌窝、匪窝,不知害了多少人,早就应该砸掉。”“据说一些当官的正在嫖娼,也被抓了。”“何止是嫖娼!他们被向青龙养肥了,尽帮着做黑心事,比向青龙更坏。没有他们护着,向青龙能有这么大的势力?”
益健中心的老板叶金锁闻讯后,派人去买了一千多元钱的花炮,晚上在市露天体育场燃放,以示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