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艳君说:“我看你呀,就待在市里吧,不要去混什么官。你以为当官就风光啊,这方面妈妈的体会比你深呢。妈妈在县里当过副职也当过一把手,有时候,当个一把手还不如当个副职舒服。作为一把手,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得考虑,虽说权力大一点,可调动的资源多,在外面也风光。但是,责任也大,稍有不慎就可能发生事情,很多时候连觉也睡不安稳。当副职的时候,做好分管的事情。真正有重大事情,还有一把手在把关。晚上回到家里安心睡觉。你看你现在,当个副职多好,什么事也不用操心。”
“妈,当副职什么事也做不了主,不好。”
“做主,哪有这么好做的主?做主就是操心,就是费心。你以为什么事都这么好做主,简简单单就能做主?没那么容易。单位的事情不像我们家里买个布娃娃这么简单,什么时候想买了,上购物商场去拿一个回来就是。单位的事情得考虑前前后后,得想到大家的看法,得想想作出决定后带来的后果。”
邓雅彤调皮地噘起嘴巴:“妈,你这是在打击我的积极性嘛。都像你说的,一把手这么难当,那大家早就不做了。为什么这么多人还想着要当一把手?”
“为什么这么多人想当一把手?这个问题的答案比较复杂。各人的心态肯定不同,有的人想当一把手是为了做点事,实实在在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这种人受人尊敬,但当得辛苦;有的人则不同,完全是为了名,图个好名声,图个风光。这种人看上去得意,但过得虚假;还有的人就是图个实惠,贪图个利益,图个享受。这种人看上去实惠,但过得不踏实。”
邓雅彤突然问道:“那么,妈妈,你当了这么多年一把手,图的又是什么呢?”
何艳君被女儿这一问,呆了一下。想了想,笑了起来。她没有正面回答邓雅彤的问题:“我图什么?你还会不知道吗?”
何艳君话虽然这么说,劝她不要在意当什么。但是,女儿的要求她还是放在心上的。第二天她马上就找机会联系了彭嘉树。
身为组织部长的彭嘉树,他的职业就是琢磨下面的这些干部,哪个干部的优点是什么,年龄多大。哪个干部的缺点是什么,籍贯哪里。他心里都十分有数,可以说,他是翰州干部的活地图。看人的眼光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何艳君一打电话,他就估计是为女儿的事情说情来了。
彭嘉树在这时候,惯于搅糊糊。把气氛弄得活跃一点,让人觉得好像在开玩笑一样。如果能办的话,办成了有个人情。如果不能办,日后自己好打马虎眼,也不至于显得对方太没面子。他与何艳君在中青班曾经同过一个月的学,照官场的同学圈子算,也是同学。何艳君刚进门,彭嘉树就笑道:“今天什么风把我们何大局长吹过来了。”
看到彭嘉树说话这么轻松,何艳君也笑道:“你彭大将军的衙门,哪是随随便便能进得的,天天门外排着队。我何艳君今天能侥幸进来一次,算是祖上积了德了。”
气氛马上活跃起来,两人先聊了一阵工作上的事。彭嘉树顺便把挂点乡镇的一条公路事情跟她说了。
何艳君说:“彭部长交办的事情,我回去马上落实,争取下半年修通。”
“你要不落实,我就没法向挂点乡交代。人家会说,一个组织部长,什么事也办不成,没个鸟用。”
何艳君笑了起来:“你看,你看,粗口了。依我看,还有一个办法更好,乡里更高兴。”
彭嘉树知道何艳君是有意这么说的,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问道:“什么办法?”
“你这个组织部长专做官帽,给他们乡里的干部一人发一顶帽子,那不是更加皆大欢喜?”
彭嘉树说:“对,这个办法好。你先打个报告到市委,将我挂点的乡镇设为翰州市交通局下面的分局,我把他们全部任命为交通局的党组成员。”
玩笑过后,何艳君说:“今天我真的来请部长发帽子。”
彭嘉树故意问道:“还真设交通分局了啊?”
何艳君说:“那倒不是,接待处的小夏不是出事了吗?我想组织上给我女儿邓雅彤压压担子。”
压压担子,这话说得很有艺术性。既没有直接说要当什么官,却又一下道明了自己的企图。领导越大,责任越大。主动让领导压压担子,就是要求当更大的干部、更高的职务了。虽然同样都是要更大的官、更高的位子,但比赤裸裸开口要官,那就显得十分有风格。人家是在担子当中拣重的挑,那是有奉献精神的。
“呵呵,有其母必有其女,强母手下无弱女。有这个想法是好事,干部都要求上进就好了。小邓本来就是副主任,能力也不错,在接待处的工作也比较出色,组织上肯定会留意。但是,你知道,现在的翰州处于非常时期,而且夏婉若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完全处理到位。多事之秋,接待工作就显得尤其重要。我估计市委在考虑人选上会有比以往更加全面的考虑。如果是内部产生,我们自然会考虑。”
彭嘉树的话,让何艳君感到很受用。她在县里担任县委书记时,跟前来讨官的人就经常以这种口气说话。虽然她知道彭嘉树的话等于什么也没有答应,但听了还是觉得很满意。
对于接待处主任的人选,彭嘉树心里早就有数了。他这话确实说得比较有领导艺术,先是表扬了邓雅彤的想法好,再表扬了她的能力。表明我对这个人已经心里有数了,而且是持一个肯定的态度。接着说如果内部产生,自然会考虑。这话基本上是一句空话,总共两个副主任,如果在当中产生一名主任,肯定两个人都在考虑范围。言下之意是,如果在外面选人,那就不作考虑了。彭嘉树这话等于是在无形之中拒绝了何艳君,但却半点没伤到何艳君的面子。
朱胜华跟彭嘉树事实上并不熟悉,两人没有共过事,仅仅是认识而已。彭嘉树这人比较重感情,有点恋旧,从省委党校出来之后,每年都要利用休息时间回到那里与过去的同事聚聚。有几回碰巧,朱胜华也跟那些人在一起,就跟着一起喝酒吃饭。有过一两回,也算是认识了。但真正单独接触却还没有过,具体办事也没有,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朱胜华有一个毛病,就是爱吹牛,喜欢夸口,一副包打天下的样子。只要认识一点的人,就说是朋友,打过几回交道的,就说是铁哥儿们。凡事大包大揽,这在他原来工作的农业大学可以说人尽皆知。
朱胜华在成光辉面前夸下海口,说彭嘉树那边没问题。待成光辉离开后,他琢磨着怎么跟彭嘉树联系。
想了半天,朱胜华也没有想出办法。他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打个电话,彭嘉树不会答应。
翰州那边,十分着急的成光辉又不断打来电话了解情况,有时一天两个电话。
“朱老师,您帮我问了没有?”
“朱老师,彭部长答应了吗?”
“啊哟,还没有呢,光辉你不要太急了。打了几次电话,他都在开会。你放心,这两天我一定跟他商量。”朱胜华知道这回夸海口夸得有点儿被动了,只好对成光辉撒谎。
成光辉催得特别急,弄得朱胜华很是被动。直接打电话给彭嘉树吧,又怕他不给这个面子,在电话里一口回绝。要说自己过去一趟吧,又显得过于唐突,而且自己跟彭嘉树的关系本身不怎么样。
朱胜华的老婆直埋怨:“死要面子活受罪。根本办不成的事,也去答应下来。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看你怎么圆场?”
朱胜华却振振有词:“你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我的学生有困难,难道我不应该帮帮他?”
无奈之下,朱胜华只好请出一位经常跟彭嘉树接触的老师:“我一表弟,在翰州任接待处副主任。现在他们主任位子缺着,想转正,麻烦跟彭部长说说。”
那位老师知道朱胜华天生喜欢吹牛,估计他这事也是自己揽来的。即使有也不是什么亲表弟:“你表弟?怎么从来没听说你在那儿有过一表弟啊?你这人也真是,表弟在人家地盘上当干部也不吭声,上次吃饭你要亲自跟他说多好。”
“唉,原来我不知道他在那边的情况,所以也就没提。麻烦了,麻烦了。”
被朱胜华缠得没办法,那位老师说:“这事你让我怎么说呢?拐弯抹角的,说不出口啊。再说,这事一个电话能解决问题吗?”
朱胜华以为他说的是要送礼,马上应道:“那我让他准备点意思,你看看多少才行。找个时间我们过去一趟,这样最好了。”
“朱老师,你弄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
“朱老师,这事我帮不了。真要弄,你自己去弄吧。”那位老师知道婉拒不行,干脆来了个直截了当。
无奈之下,朱胜华只好自己赤膊上阵了。他让成光辉准备好一万元钱红包,自己找到彭嘉树的电话,准备过去一趟。
彭嘉树开始没反应过来朱胜华到底是谁,弄了半天才知道是省委党校那个一起吃过饭的朱老师。他客气地说:“朱老师,你好!你好!”
朱胜华说:“学校的老师都说很想念你,都说要找个时间过来看看你呢。”
彭嘉树客气地说:“欢迎各位有空到翰州来指导工作。”
朱胜华这人打蛇就缠棍,马上说道:“指导谈不上,明天我就要到翰州来看看你。”
彭嘉树一愣,没想到这位朱老师这么爽快,一句客套话马上就答应了:“朱老师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过来看看你。”
“欢迎,欢迎!”彭嘉树本想以工作忙有公务接待为由,推辞一下,让他改个时间。但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人家想过来,说明心里对你这个人还很重视。到时万一没有时间,让部里秘书科安排一下,再到市委党校请两位他熟悉的老师过来陪陪。
朱胜华随即给成光辉打了电话:“光辉,明天我过来翰州,刚刚跟你们彭部长联系好了。听说我要过来,他十分高兴,说这么久没见面了,一定要好好聊聊。电话里,他还说,有什么事就尽管开口,凡是他的能力范围内能办到的事情,一定会答应。”